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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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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怎么行!”裴贵妃惊呼一声,立刻觉出不妥,放缓了声音,又是柔柔的,“妹妹年纪还小,臣妾怎么能为了偷闲将这样的事都交给小姑娘做,传出去,臣妾也不便解释,何况妹妹又未许人家,亲事未定,先让妹妹顾上自己再来为臣妾分忧吧。”

    文德帝这一次没再顺她:“德妃昏庸,贤妃愚昧,不堪大用,这丫头就在你身边历练,你多教她让她懂些规矩。”

    “敏安多谢陛下。”荣静徽应得快,裴贵妃想要拦阻也没了插话的缝隙,她在位置上平心静气地微笑,一如从前那般温婉,只是上挑的红唇每次都在一个地方僵笑,天长日久,整张脸都木了起来。

    “郡主到底说了什么,怎么陛下给了郡主这样大的思典。”晴雪与霏雨一路上叽叽喳喳,晴雪又担忧起来,“那贵妃可不是好相与的,如今郡主分走了她一半掌宫务的权力,她只怕会怀恨在心了。”

    霏雨也点头,见荣静徽不惧,怕她水满则溢,连忙道:“郡主可万不可吊以轻心,裴家人最记仇了,上次派来的那些个死士,不都是相府中的吗,若不是钟大人暗中保护,只怕早已不妙了,咱们以后可如何是好?”

    “我即便不来这一出,裴家也早已视我为祸害,既然当初我敢下手,就不怕她们再作祟,早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就得一步一步,叫他们无权可倚仗。”

    裴家既不是世袭也没有荫官,靠得就只有裴四海年轻时打下的那点人脉,这几年裴四海四处拉拢各路门派心术不正的人,不花心用在官途上,反而道行逆施打起了害人的主意,他不花心思教育后代却一味按回索骥,要将所有荣光留给自己,家底本不丰厚却动辄花上千两银子办宴会撑场面,裴家在世家之中, 是最虚底子爱虚张声势的,这庞大的家族现在能抓住的只有陛下赐的权力。

    裴贵妃在后宫的专宠算一个,裴四海在朝中的朋羽算一个,这两样是动摇他根基的东西,倒了一个,裴家就会元气大伤。

    荣静徽正在心中构思着她下一步的落脚点,恍神间才发现走错了路,走错了小道,从这儿回昭鸾殿还要许久的路。

    午间的雨才停,雨水晶莹挂在花苞上,小路上也湿漉漉,带着青草与土泞味,脚下肥厚的苔藓钻在石根底,是蓬松柔软的质地。

    御花园一年四季都不缺颜色,夏日里就连灌草旁也有星零野花在绿茵间争奇斗妍,苏式的拱门墙边还爬满了紫藤花,一朵牡丹花正开得最盛,一只黄鹂鸟儿停在上面却反把茎枝咬断,衔了花朵扔在鹅卵石子路上,叫人惋惜。

    可抬眼看去,淡粉的牡丹花一端是位娇熟可爱的少女,卷发披肩,宝石辨在发辫里,鬓边簪了一朵小野花。

    荣静徽看那人锦服华裳,绫罗披肩,藏香玉坠,一望便知其身份。

    “云黛公主。”她半晌道。

    “昭鸾殿冷败,公主千金贵躯,将就着喝些茶水吧。”

    昭鸾殿中有惬意的兰草清香,黄公公命人将冰块凿大些放进了大殿,经过冷熏香一镇,将身上的暑气都祛除掉。

    云黛却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满足笑了:“这金橘蜜茶真是好喝,西京太热了,一到了午时就闷得人头昏脑胀,提不起精神来。还是我们王都的气候宜人,四季都凉爽如秋,若是下过雨便可以骑马在草原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草叶沾着夏雨,弄湿了裤袜也不觉得凉。”

    “公主专程在官家殿门口偷听,又在小道上堵我,不会是专门为了和我说这些?”

    荣静徽与她斟茶:“我是个没情趣的人,不会迂回,更不会那些勾勾绕绕七拐八弯的口舌,公主如果有事请细说,莫叫我猜。”

    云黛把玩着茶杯,谢绝了她的续茶,她生得一张钝感的脸,下巴短短,双目圆圆,像一只乖巧可爱的兔子,她就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相貌,此刻却能在她举手投足间,双目递交而来的别样意味中,嗅得一丝深不可测,她声音低下来:“郡主这样的人都不懂迂回勾心斗角,这天底下便没有聪明人了。”

    “聪明人都死绝了,留下的都是愚钝装模作样的人,大街上俯拾皆是,不稀奇。”

    “郡主讲话总令人失望,原本我还想溜须拍马奉欢巴结你几句,你一概拒绝,我从何求起。”云黛道。

    “公主言重,敏安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今日为着重要的事来找你,即便没有方才紫宸殿的事,我也要来找你,一来关心一下你那伤口,二来找你有些事要商议。”

    荣静徽绕在袖中的手被白纱裹了里三层外三层,那日的铝线穿透了皮肉没进掌中,血肉一寸寸被割开的感觉如今还令她心惊肉跳,荣静徽又觉出痛来:“弓箭出了问题,小事而已,多谢公主挂念。”

    云黛显然不是真要关心,朔璘现在还在紫宸殿中和自己负气,三方都衡量再三,决定了:若是朔璘给煜皓致歉,又能化解此事又可平定风波,一切都好商量;若不为,文德帝也不偏袒,荒城的分割便不会有北乌的份了。

    谁是主子,谁是犯错的婢女,这一切问题都清晰明了。于是朔璘不得不给煜皓生硬地来句对不住,对于生性狂放高傲的朔璘而讲,此乃下下之辱!

    “在商议事情之前,先告诉你一个消息。”云黛拉着她的手,看起来格外心疼,“那日你我四人赛马,你的弓箭出了问题,是一个姑娘做的,我后来找人打听了一下,叫什么——安宜珊?你和她有过节?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你啊,虽然我们是竞争对手,但是看到你流血我还是很难过的,在我们北乌流血是很不吉利的。”

    荣静徽意外,安宜珊这个人她都快要忘记了,还得感激云黛帮她好好回忆了一番,她说:“我也不知道,但是即便是她做的,我也不能去追究,她的父亲是正二品刑部尚书,我的表哥还在他父亲手底下干活,这样的小事能忍则忍吧。”

    “这都能忍,看来你在皇宫里的日子真不怎么好过,我实话与你讲,我王兄昨晚喝的烂醉如泥回了云水居,他嘴里一直在念一个人的名字。”

    “荣静徽。”

    荣静徽以帕掩口:“他想杀我。”

    云黛将她的手拨了下来:“别演戏了,你知道我和王兄来西京的使命是什么,说实话,早在王宫出发要来大齐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不归乡的准备。我就是两国联姻的牺牲品,而你,极有可能要重蹈我的覆辙。”

    “我有很多很多的妹妹,但是北乌却只有王兄一个儿子,所以大家都理所应当的认为我该为了兄长的宏图霸业牺牲自己。但是他们想错了,既然想让我给他做垫脚石,就不该让我念书识字,让我开阔眼界,人一旦有过自由就不甘心再为他人驱使,我不想要成为王兄的牺牲品,更不想埋在大齐,只做一个男人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我不想千里迢迢嫁到西京。”

    荣静徽感同身受点了点头:“公主是想让我帮你,我自己都顾不了自己,沦陷在皇城里连自救之力都没有,怎么帮你啊。”

    云黛笑起来天真无邪仿若孩童,她说:“你做不到的我能做到,我办不到的事情你却可以,我一早就觉得郡主会是我的贵人,我们的处境相同。你们大齐的那位公主若是嫁到北乌,以我王兄残暴的个性她活不长久,而且你们的三殿下很疼爱这个妹妹,她和亲的概率不大,所以退而次之,最危险的人不就是你么,郡主殿下。”

    “宗室当中虽然没有适龄的姑娘,但我已经有了婚约,有了未婚夫,陛下不会将我派过去和亲的。”

    “是么。”云黛把玩着手腕上带着的血玛瑙手钏,“我若是齐国的皇帝陛下,我会觉得一张婚约契书再大也大不过圣旨,天子让你和亲,你敢不从?”

    “公主殿下,说了这么多,你是想让我帮你免于联姻,同样你也会施与援手让我免于和亲对吗。”

    云黛早在桑檐黎那边摸清了她和那位打败了朔璘的沈梦泽,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你未婚夫家的地位就相当于阿黎家在北乌的地位,所以我们有时候的处境都是相似的,你未婚夫今天还被裴贵妃点拨,贵妃想将自家小妹塞给他,你们两个想要相守多么艰难。你我合作就像是彼此深陷泥沼的人互相拉一把,有何不好,这是双赢。”

    “那就得让我听听你的想法,你想让我怎么做。”

    云黛笑了,她半仰在椅子上,雪白的脖子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想了想:“我可以先帮你,这算是我的诚意,我对人一向慷慨,绝不会让你吃亏。王兄和你们大齐的四殿下早有往来,私底下不知道签过什么秘密协议,他们二人联合在一起,意图的是大齐的疆域和皇位。”

    她说完见荣静徽面色并未有波动,她有几分惊讶:“你早就知道了。”

    “四殿下蛰伏已久,他意图皇位野心昭昭,我早就知道,他与你王兄如今关系亲密,你却来找我,对于你兄长百害无一利,看来云黛公主与朔璘王子之间的嫌隙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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