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心动
“没有。”
荣静徽默然。
“她没死，你也没死，你还得好好活着。”
她脸上毫无征兆落下一行清泪，蜷在被子里嗡声道：“失算了。”
“你为了杀她连自己都不顾了？你知不知道你比她还危险，她上来的时候手指还会动，你已经连呼吸都没有了。”沈梦泽心中恼火，他费劲把她捞回来，原本以为荣静徽怎么做都不算过火，没想到他转眼之间人差点都没了。
他说完，就听到被子里传来低低的闷哭声：“我好累啊，我走不动了。”
他叹了口气，伸出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半刻，还是按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荣静徽抱着膝盖，一只手摸着她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后背，轻柔的一下又一下。
她听到沈梦泽说：“都过去了，已经是以前的噩梦就不要再去想了。你不会想要放弃的，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要试着把它走完。”
沈梦泽心里同样在犹豫着，荣静徽不会是轻易放弃的人，她的目标感太强了，一时的迷茫只会让她犹豫不决，等到她清醒过来转过弯她还是那个荣静徽，就像她在刑部让李恪受千刀万剐之刑那样果断。
在这个皇城里，最不需要的就是那点儿慈悲和良善，多出一份不忍，下一刻都会被人撕成碎片，他要她先保护好自己。
“我陪着你呢，那些廉价的愧疚只会影响你复仇的速度，你犹豫一次，你剩余的亲人都会因为它承受不可估量的代价。敏安，你没有退路了。”
沈梦泽紧紧抱住了她，荣静徽大概是被他的话蛊惑到了，紧紧拽着他袖子压抑着低低的抽泣声闷声道：“你说的。”
沈梦泽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他应承了：“嗯，我说的。”
既然已经开了头，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即便是漫漫又黑暗的长途，只要她向他伸手，他就会在。
……
太后方才用过晚膳，方嬷嬷给她灌了一个汤婆，给她敷在膝盖上，最近天上的云彩渐多，可以知春雨将近，太后的膝盖又开始隐隐的疼起来了。
“丫头在宫外落水了，现在住在靖王府上，哀家心里很是担忧呢。”太后喝了一口阿画刚刚沏上来桂茶，低头看了一眼给她揉膝的方嬷嬷，方嬷嬷现在可不敢随意接话了，太后默不作声看了她一眼，又道，“听说和她一起咕咚下去的还有裴贵妃的二妹。”
方嬷嬷给她揉着，应了一声：“贵妃娘娘听说妹妹不省人事在寝宫已经哭了大半宿了，但是随行回来的太医倒是说裴姑娘没什么事，官家哄了贵妃一会儿，索性也在那睡下了。”
“呵，裴贵妃真是后宫里的老油条了，这么多年皇帝的心一直在云妃那儿，孩子没了之后云妃的身子骨就不好了，裴贵妃在宫里掌权这么多年，现在皇帝也偏向她，她可真是要熬出头了，要不是因为冀儿的缘故，说不定还可以封个皇后当当。”
方嬷嬷笑了：“皇后之位尊贵，普天之下没有人敢和先皇后比肩。官家长情，自从先皇后去了，官家再也没有过正位中宫的念头，裴贵妃代掌凤印这么多年，宫里的事情上上下下打理的都很妥帖，对太后也是孝顺。”
“得了吧。”太后嗤之以鼻，“她那是给自己立好名声呢，她可是心思最玲珑的巧人了，难为裴四海费尽心思要把她送进宫，他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方嬷嬷连连称是，话锋一转：“左相的官职在那儿，官家封不封后又有什么区别，少了那顶凤冠，倒免去了许多的麻烦。”
“那也不能叫她一人独大啊，这后宫最忌讳一枝独秀，既然也快到了选秀的日子，咱们张罗着给裴贵妃再添几个姐妹。”太后笑了，盘着手中的玛瑙串越发起劲。
“那太后打算怎么对付郡主？她再有个把日就回来了，太后还不打算把她嫁出去吗。”方嬷嬷突然提到这件事，眉间聚了一团黑雾让她显得阴狠无比，她的把柄一直被荣静徽捏在手里，每日都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竟比从前还要煎熬几分。
她恶狠狠的想，这小贱驴蹄子怎么没死在外头，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觉除掉她，或者让她拿捏住荣静徽的命脉，主导权就重新回到她手中了。
被她拿捏这么久，该叫她知道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太后白皱的脸上显过一丝得意：“这哀家当然是没忘的。别当哀家不知道，丫头现在手底下动作倒是多得很，烨儿前些日子不是说，丫头和沈梦泽搅合在一起？她当哀家老了，还想要瞒天过海。哀家不仅要拆开，还得把她捆在这儿，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舒烟铃今晚格外高兴，陈明烨坐在榻上看她跳完了一曲，眼里带了一丝戏谑问道：“你是在为荣静徽落水一事高兴？”
舒烟铃五官生的最为精致，墨眉红唇，编伦贝齿，带着十足异域的浪漫妖异之美，玉足轻点身姿轻盈在华台中翩然起舞，雪腮含粉，香汗阵阵，恰便似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偏偏脸上的笑容还带着一丝骄矜的疏离，令人难以琢磨。
最后还是陈明烨伸手一捞，舒烟铃顺势坐在他怀中，她调笑道：“没死我高兴什么。”
陈明烨挑眉：“那你这是……”
“没什么，你父皇要纳新妃，一是充实后宫，二是制衡朝野，三嘛有可能是绵延子嗣，不过这最后一条估计是不能够了，哪个妃嫔先怀上孩子估计都会被裴贵妃给杀死，你倒省了很多事嘛。”舒烟铃双手勾住他的脖颈，眼波流转，眉目生辉，“置之死地而后生，荣静徽自己不想干的事，我可以推她一把，你等着瞧吧。”
“好是好，你预备怎么办。”
舒烟铃睫毛轻眨，轻声道：“下药。”
春雨将至，乌云收歇，果不其然，好一场瓢泼大雨，雨后暖意渐升，雨燕莺儿衔着春泥在如针一般的雨滴中飞翔着，灰雾霭霭，烟雨朦胧，头顶上那方四角的天空一分为二，一半清晰锐利，一半薄雨阵阵，中间交界的地方有一层轻薄的烟雾，雨后的芒色和湛灰交织，神秘的不像话。
荣静徽披着轻绢小衫，倚在廊边看润雨如酥，宫外的天气似乎比宫内凉爽一些，霏雨端着药过来，赶忙道：“郡主怎么穿的这么少，冬春交替的时候最容易生病了，何况您现在身子还未好利索呢。”
荣静徽点点头：“给我拿一件厚一点的披风过来。”
霏雨点了点头，将药碗塞到她手里才进了屋，没有片刻的功夫，她听到一阵急而轻快的脚步声，她低头，青瓷碗里呈着黑乎乎正冒着苦气的中药。
荣静徽眼睛被药碗中扑面而来的热气蒸的眼睛发涩，她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他站定，眼神微微闪动：“端得动吗。”
沈梦泽要接过碗，他拿着勺子，盛了一勺的药送到她嘴边。
荣静徽不喜欢一勺一勺回味药的苦，她还是道了一句多谢，仰脖将药一饮而尽。
沈梦泽方才过来正好撞见霏雨，顺手将披风带过来，他沉默不语低头给荣静徽系披风，荣静徽怔了一下，还是轻拂开他的手，淡淡道：“我自己来。”
沈梦泽顿了一下，问道：“再过两天，等你完全康复了，我就让顾子破带你回宫。”
荣静徽微不可见翘了一下唇角，硬扯出一丝笑来：“我打算今天就回宫，待会儿我去正厅拜谢你母亲以后，就准备出发。”
“为何这么着急，你还在生病，太后也不会希望你回去给她过了病气。”
她额前的细碎发丝被风微微吹乱，她道：“她更不会希望我在靖王府多呆，裴四海安排的杀手很有可能已经在靖王府门口蹲点了，我不能让他们威胁到靖王府。”
“胡说，如此这样你更不能出去，比皇宫还安全的地方就是靖王府，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送死。”沈梦泽耐心劝着，两个人的手指不经意相碰，就像是在对方心中撩拨。
荣静徽低着头，她和沈梦泽现在算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依赖沈梦泽，沈梦泽对她从来没有抗拒，甚至会主动接近，他这算是喜欢自己吗。
“沈梦泽，我不会拿自己命开玩笑的。”荣静徽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是劲瘦的身姿却像松柏一样在风中屹立不倒，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动，下一刻杀意就涌上了心头，她垂下眸，看了一眼沈梦泽腰间的的一抹淡紫，讶异攀上了心间，却还是话到嘴边没有出声。
靖王妃听说荣静徽要回宫，急忙拉住她：“郡主怎么这样着急回去，身子要紧，还是多休养为宜，年纪轻轻不好好保养以后可是会底子发虚。”
荣静徽摇头道：“已经麻烦了贵府好几日，娘娘每日都来探望，其实敏安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大夫也说再喝几贴药就没事了，多谢娘娘这几日细心照顾。”
靖王妃也不好说什么了，嘱咐了几句便让儿子送人出门，荣静徽上了马车掀开马车帘，沈梦泽站在高大的台阶上，身后华丽的府邸仍然威风凛凛。
少年满含挽留的双目和攥紧的拳头都压抑着浓烈的担心，她只看了这一眼，却觉得脚下生钉，理智促使着她优雅地离开，情感却让她明白，一切似乎也因为这次的落水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