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噩梦
这么一个纤弱的人,竟然在一场大火之后将自己锁了起来,成了一个残酷不仁的杀人狂。
荣静徽像是在噩梦中,打了个冷战,嘴唇在颤抖,连着手指都在摩挲着榻上边缘,想要找到丝温暖。
沈梦泽想了一下,递上了自己的手。
荣静徽握的紧紧的,十指相扣,想从些许温暖里寻找力量。
沈梦泽没有给她放开的机会,两只手都握着,朝她手心轻轻哈了一口气。
裴锦儿问他喜欢荣静徽什么,他曾犹豫过。
荣静徽明明杀人如麻,怎么还是这样吸引人,都快把他的魂勾走了。她一笑,哪怕是明显的故意,也还是诱人无比。
沈梦泽觉得握着她的手,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心,他克制不住俯下身在她眉心轻轻印一个吻。
蜻蜓点水,他却心都快停了,差点被漫天而来的喜悦淹没。
“咱们两个都是疯了。”他轻声道。
相府里。
裴锦儿身上冷汗连连嘴里还说着呓语,像是中了邪了。
任雯刚醒来听说女儿没事,欣喜万分,急忙着过来看裴锦儿,却没想到裴锦儿情况糟得多。
大夫正把脉呢,裴锦儿突然醒过来,嘴里一刻不停的喊着:“别杀我,别杀我,滚,放开我!”
这可把众人吓了一跳,裴锦儿捂着脖子缩在墙根,眼泪扑簌簌就往下流,一会儿抱着脑袋痛哭,一会儿又神神叨叨捂着耳朵,反正嘴里的“别杀我”就没消停过。
大夫赶紧退了下去,房内的丫鬟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关上门出去了。
“二小姐莫不是疯了?”
“不会是那湖里有水鬼?”
裴锦儿不停抓着自己头发想让自己清醒,她多希望那是一场噩梦,可是她反反复复都忘不了荣静徽那双凶猛如兽的眼睛,她用脑袋磕墙,任雯心疼坏了,忙抱着她:“锦儿,锦儿你看看我,我是娘啊,娘在这儿呢,不怕,不怕啊。”
“娘!”裴锦儿扑进任雯怀里肆意的哭着,紧紧拽着她衣裳上的金纽扣,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去,凄厉地嘶吼着:“娘!我害怕!她要杀我,她真的要杀我!”
“锦儿别怕,娘在这儿,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是娘啊,有娘在这儿谁敢杀你。”
裴锦儿在她一声一声耐心温柔的呼唤声了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裴锦儿还是失神道:“娘,我不要喜欢沈梦泽了吧,我让给她,她为了沈梦泽要杀我。”
“谁?”任雯一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落水的就只有裴锦儿和荣静徽,她寒声道:“你是说荣静徽因为你也喜欢沈梦泽,所以才要杀你?”
“对,是她把我一起拉进湖里的,我本来可以游上来的,可是她紧紧拉着我她想和我一起死,她还掐我的脖子,死死掐着就是不放开。”裴锦儿像是魔怔了,对于荣静徽这样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举动她委实怕的紧,没想到荣静徽为了沈梦泽就要她死,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任雯一脸凝重:“锦儿!你看着娘,你是说真的?真的是荣静徽拉你进湖的。”
她满脸泪痕,点头:“真的,娘,她太可怕了,你一定要杀了她,不然她迟早会找上门再把我掐死的。”
任雯听了,心里涌起千涛万浪,荣静徽平时在西京的名声很好,若真是喜欢沈梦泽不会就因为这点事就要拉着她家锦儿一起死,除非是有别的原因。
任雯手心出了冷汗,当年荣府灭门的内幕,她可是知道的。荣远练兵,独留孤儿寡母在府中,荣远当时征服北疆的匈奴,还连攻下数座城池,一下子成了西京城妇孺老少人尽皆知的大英雄,上柱国神武大将军,当日风光,这个西京城无人可匹敌。
裴四海意欲拉拢,可惜文武不两立,荣远只知道为国效力对于朝野上的明枪暗箭一无所知,率直的拒绝了,裴四海一是担忧荣远日后日渐强盛会影响他在朝堂上的地位,二是恐荣远暴露他的野心叫文德帝知道,会对他不利。
于是点拨了文德帝,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主意。
她本来相劝裴四海不要急功近利,谁知裴四海和她说荣远他一人在上,他的妻女也会随着他地位无可撼动,于是她也放弃了。
荣远一棵大树倒了,受他庇佑的人也都在西京城消失了,除了他的女儿。
不过当时荣静徽只是一个六岁的幼儿,太后陛下都没有将她铲除掉,她也没有那么多担心了,但今天这一出,彻底将她刺的毛骨悚然。
任雯觉得是荣静徽回来复仇了。
她不禁想起来那个庶子在满月宴上离奇死亡,身上像被针扎一样,后怕密密麻麻袭来。
差一点点,她的锦儿也要叫她害了。
任雯连道:“好孩子,别怕,你这阵子不要出门,娘会帮你。这件事得告诉你爹,你最近老老实实待在府上,知道了吗。”
裴四海在书房,他不可置信看着任雯。
任雯轻轻拍了桌子:“老爷,是妾身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荣远的女儿,她一定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所以那个孩子才会遭她毒手,一定是她干的,这次还想杀了咱们锦儿啊,你不管管吗。”
“夫人,你说的可是真?”裴四海从座位上下来,绕过紫檀木桌过来 问,“锦儿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个狠心的小毒妇,竟然能下此毒手,她还有什么不敢干的。老爷您快想办法啊,希儿还在宫里呢,万一哪天也遭她毒手妾身也不想活了。”
任雯哭的老泪纵横,让裴四海心烦,他捏紧拳头:“老夫也没想到,她竟然敢。”
“您当时敢灭人满门,她有什么不敢的。”任雯话说的太直,只顾着现在的处境,“您可别忘了,那荣远可是上战场的人,大大小小的战役,刀下亡魂不得有千百条,荣静徽可是他的闺女,说不定就和她老子一样暴虐残忍,杀人眼睛都不带眨的。”
“老爷,您得想办法,杀了也好毒了也好,妾身可不敢叫她在宫里待着。”
她喋喋不休,哭的裴四海也心烦意乱,他甩了一下袍子,冷声道:“好了!你这样哭,老夫能有什么办法,她现在在靖王府,靖王府上的侍卫各个都是上战场的,你不怕死你就去吧!”
任雯掉眼泪,哭道:“老爷,您一定有办法,不为了咱们,也得为了孩子们。”
“夫人莫忧心,陛下和太后不知道是否知晓此事,不过,依老夫的揣测,即便荣静徽不知道当年的事,也不会安然无恙放过她,估计陛下和太后也有把柄,不能现在动荣静徽。”
裴四海想起前些日子大理寺审案子,一直抓不到凶手,楼家最近愁云惨淡,女儿失宠儿子革职,只剩下宴元蒲和他在陈明烨身边。宴元蒲和他虽然臭味相投,但是两家一直不对付,四殿下最近偏为倚重宴元蒲,也难怪,宴元蒲的根基更深,但是以后陈明烨登位,权臣只能有一位,他要独善其身,恐怕现在还不能分出精力去杀一国郡主。
他心下主意一定,便觉得浑身经络舒缓不少,安慰了任雯好一阵子,保证绝不会让锦儿和希儿有事,任雯才放心回屋。
傍晚时分,靖王妃又来了西苑一次,荣静徽还没有醒,反而身子更滚烫了,靖王妃照料了好久才离去,如今夜色压天,稀疏的繁星挂在天上,榻上的人抖得更厉害了,寒气入体哪是那么好祛除的。
荣静徽觉得额头上冰冷的干巾被换了好几块,还有一只手用温水给她擦拭脸颊,她意识渐渐回笼,恍然间又梦到了爹和娘。
爹会把她举的高高的,越过头顶,她可以骑在爹的肩上去看他对手下的士兵呼来喝去。娘会做针线,给她缝最时兴的小老虎帽,她可以在娘的臂弯里唱童谣,在歌声里安心睡去。
忽然一场大火,他们都吞噬进去了,她在梦里厉声嘶吼着尖叫着,他们还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拼命的张手去挽留,还是够不到一片衣角。
她像是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头痛欲裂像是置身于火炉里,顷刻间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又沉浸在冰窟里。她一个猛子坐起来深深地喘气,耳边传来一阵低柔声:“你总算醒了。”
她一抬头,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深深地看着她,眼里带着满满的关切,二人鼻尖凑的很近,荣静徽第一次相隔的如此近看他的脸,他声音低沉着,生怕会惊动那颗狂乱不安的心,他轻声道:“你睡了快一天了。”
荣静徽情绪还有些激动,她没有从那场噩梦里缓过来神来,身子紧绷着随时都有攻击性。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在空旷的床榻上,除了她自己可以抱着自己,周围都是深夜留下的萧索。
沈梦泽看她的样子就过去摁着她给她盖被子:“你再睡一会儿,待会儿该喝药了。”
“我睡不着。”荣静徽嘴唇都有些干裂,沈梦泽叹了口气,倒了一杯水喂她喝下,他坐在床榻另一头,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就这样杀了她,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退身路?”
她鼻子有些堵,带着鼻音木然说道:“她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