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皇后
沈梦泽见她又不说话了,像是闷闷不乐,下意识拍了拍她脑袋。
荣静徽皱眉看他,意思分外明显,为何总是要像捋小猫一样摸她脑袋。
沈梦泽想起他听到荣静徽与荣平荣东的谈话。
真相在他面前倒是没有那么不能令人接受,文德帝的脾性他早就看清了,是个会沽名钓誉,蝇营狗苟大半辈子的人,又对皇权极为贪恋。
荣远曾经手握重兵,文德帝会对荣远下手是势在必行,不过一想到荣静徽年岁尚小就失去双亲,在阴谋酝酿中成长,得知真相后会做出对李恪如此心狠的事,便也能理解了。
难怪荣静徽会去捂死裴四海的儿子,想来必定不止为了泄恨报仇,最重要的是将楼楚恒,将楼家牵连到裴家这场丧子案中。
荣静徽生性就是锱铢必较的人,文德帝把她从一个受宠的将军嫡女害成了无依无傍的孤儿,从曾经肆意快活的日子里抽身出来,到皇宫里要过步步为营的日子,是人都会感觉到离奇的愤怒和怨恨,荣静徽的前半生还真是……
惨。
荣静徽猛晃了下他胳膊,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觉得我很可怜?”
她觉得讽刺,沈梦泽前些日子还因为她百般算计李恪而对她疏离冷淡,现在又觉得她可怜了,叫人唏嘘。
两人依旧走着,沈梦泽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自然不会觉得抱歉愧疚,只不过有些不忍,他听到荣静徽轻声道:“觉得别人可怜的人才是真可怜,在这个以他人血肉饲我肉的地方,最不能要的就是同情,不然会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你怎么这样觉得?”
“难道不是?”良久,她道出下句,“这就是丛林间的规则,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西京城就是这样水深火热,像一座巨大的丛林,每个人都是一只猛兽,各有各的天敌,各有各的生存方式,为了填饱自己的私欲可以对他人亮出爪牙,趁他不备将人生吞活剥了。那个孩子,不就被我给杀了吗,所以我时常在想,要是能像你一样,父母都健在,一定会比现在安全得多。”
父母早亡大概是荣静徽一辈子的心痛了。他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像我有什么好,皇帝不也是该下手下手,他没有半分手软,反而要顾虑的太多,没办法像你一样豁得出去。”
荣静徽一笑:“这确实,我不是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但是也享受这样做事没有牵绊的滋味,现在二叔三叔在边陲之地,手里还有些自保之力,我就算不动手,皇帝也不会想让他们活着回来,那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好看的眼睛盯着她,铜油烛灯下睫毛垂着低头看身旁的人,显出丝丝缕缕的情意。
“你做的是对的,人生不过几十年,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道,他声音清冽的如缓缓流淌的泉,总是直接又透彻。
“没错,我从来不后悔,李恪他死千百回都抵消不了我对父母的思念,有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是我爹娘没死,我现在是什么样。”
沈梦泽也幻想了一下,荣静徽从小是在太后手底委曲求全,要是荣远还在,荣静徽有人依仗那不得更无法无天了?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荣静徽梗着脖子看他,心道疯了还是傻了,胡乱问这些干什么。
她低头笑了一笑,因为有人说话而微微开怀,她想起件事道:“玉令在我的手里,另一块在你手里,你不打算还我吗。”
荣静徽平复了笑意,沈梦泽猝不及防被她目光拴得牢牢的,她道:“玉令不能给你,但是人以后或许可以借你用一用,陛下已经视你们沈家如骨在喉,即便你们想要忠君报国,圣心也必不会转圜,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打算和我一起做志同道合的道友吗。”
沈梦泽目光从未有过的认真:“你等着我,我会把一切都做给你看。”
两人在这里说着话,殊不知一街之隔,陈明冀派的人还在搜寻。
侍卫道:“殿下,属下刚才似乎看到世子殿下不见了,郡主会不会和世子殿下一起私奔了?”
“什么,有这等事?”陈明冀心里觉得不大可能,但是依着沈梦泽那个令人出其不意的样子私奔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大约是找荣静徽有什么事去做。
陈明冀下了命令:“叫他们在街上随便找找,做做样子等他们回来。”
万礼遥被人先送回去了,齐佑宁已经开始从城南往城北搜了,再这样下去会惊动宫里的人,陈砚清抹着眼泪坐在马车上:“怎么人还没找到,这么夜了,敏安一个人——快去找人快去找人!”
陈砚清几乎是把身边所有人都支出去了,雪蓉兴冲冲跑过来拉开马车帘:“公主,郡主找到啦!”
“真的?”陈砚清喜出望外,说着便要下马车:“在哪儿,我要去找敏安。”
她往陈明冀那边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了荣静徽。
薛子英见到荣静徽毫发无损,心中的石头才算落地,他上前紧张万分关切道:“你没事吧?”
荣静徽一愣,她说:“有沈世子及时出现,没有受伤,多谢薛公子关心。”
沈梦泽见到薛子英抓着荣静徽的胳膊,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将他的手拿了下来,挡在荣静徽前面:“我亲自救的人,你还担心什么。”
薛子英皱了眉头,荣静徽待他客气又疏离,但是却肯躲在沈梦泽背后,显然他们两个人的交情更好。沈梦泽不肯让他靠近荣静徽,薛子英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好的想法,他看着沈梦泽带着不悦与警告地目光,似乎被证实他心中所想,他愣住了。
“敏安!”陈砚清跑了过来拉着荣静徽一顿检查,松了口气,“要是书校知道这件事她肯定也着急,没事就好。”
荣静徽和沈梦泽商量出来的说辞是:郡主被歹徒所掳,半路上被“行侠仗义”的世子殿下救下来了,世子殿下还和歹徒搏斗了一番,为此负伤郡主非常过意不去,于是两人随便找了个医馆,包扎完才回来。
这波英雄救美的谎话除了把陈砚清蒙得死死的,其余人都心照不宣。
陈明冀怎么问沈梦泽他都不肯说,眼睛一瞥语气变得紧张起来:“你受伤了?”
荣静徽到底只是简单的包扎,勉强止住了血,沈梦泽嘴唇看上去有些皲裂苍白,吃痛捂住胳膊,道:“真疼。”
陈明冀叹气,招呼着手底下的人:“快快快,送回靖王府去请大夫。”
……
陈明烨打开殿门,舒烟铃已经是满头大汗弓着身子穿着中衣蜷缩在床榻上,陈明烨传了心腹太医给舒烟铃把了脉,良久,太医起来摇了摇头:“内脏都有些损伤,想必是伤她之人内力深厚,还好她自身底子强,这些日子一定要静养。”
舒烟铃身子都有些滚烫起来,额头上不停冒着虚汗,牙齿上下微微打战,直到陈明烨遣走了太医,她那一双妩媚的猫眼不再勾人精明了,透着苍白的坚持和直接的欲望,她希望陈明烨能来安抚安抚她,陈明烨自己是个心如枯井一样的人,却可以涤灌她干渴已久的心灵。
陈明烨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叹了口气,刚拿起瓷碗说道:“喝药吧。”
下一刻舒烟铃已经死死缠在他身上,用力地去吻他,她什么也不怕,哪怕今晚沈梦泽真的要了他的命她也无惧,她只是心里还有个愿望还没有完成,她得活着回来。
要是形容她,她一定是生长于野境中的黑猫,生长于黑夜,自带着魅力与诱惑,想要像家猫一样被人捧在掌心,可惜还是没有得到。
陈明烨抚着她后背,慢慢将人摁到怀中:“发生了什么,你遇到了谁?”
“陈明烨,我要做你的皇后。”她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他定定看着她,吐露着似真似假的话语:“当然,你一定会是我的皇后。”
“你别骗我!”她嘶吼着“你想娶的是荣静徽,我哪里比不上她?沈梦泽喜欢她,你也要娶她,他到底有什么好。”
“你发烧了,在说什么胡话,快躺下。”陈明烨伸手要把她放回被子里。
舒烟铃或许是觉得质问一个男人爱不爱她使她大失颜面,紧紧咬着唇,她一向是眼高于顶,野心勃勃要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不该失去理智被情绪左右。
她咬了咬牙,莫名的泪花就滚了下来,她还固执的说:“陈明烨你只能娶我,只有我。”
陈明烨皱眉,对于舒烟铃日复一日的控制欲,他简直是有些窒息:“你是不是疯了,忘了我们曾经的大计,你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前功尽弃?”
“你真是心狠,我陪你这么多年,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她有些烧糊涂了,连坐都坐不住了,瘫软在床上,转眼间又忘了她说了什么,拉着陈明烨的袖子打了个哈欠:“困了,陪我睡觉。”
陈明烨觉得真该叫她好好清醒清醒了,沉声道:“早点歇息吧。”
接着手中柔软的衣袖被抽走,门嘭的一关,舒烟铃愕然盯着手掌,慢慢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