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荷包
“沈梦泽,你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是会下死手的。”陈明烨赌他不敢在宫内杀匈奴使臣,胡三尾知道他的把柄,只有将胡三尾放回去,再半道截杀才是最安全的。
沈梦泽嗤之以鼻:“四殿下早就下死手了,上次军中账本的事儿还没和四殿下好好算算,陈明烨,你现在这样才是找死。”
陈明烨一掀眼皮,反道:“我拭目以待。”
沈梦泽低头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胡三尾,像扔牲口一样摔在地上还顺带踹上一脚:“四殿下家的狗并非善犬,下次再见着,我可就顺手宰了。”
胡三尾逃开,连滚带爬到几丈远,陈明烨看他逃走的背影,脸庞越发显得阴鸷。
他正欲离开,一转身便愣住了。
荣静徽正笑吟吟看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
沈梦泽看见荣静徽,忍不住翘上了嘴角。
“你……”陈明烨暗叫不好,荣静徽方才不知听到了多少,荣静徽这副模样,让陈明烨心底腾得升起一抹不祥。
“兄长真是为我考虑良多,李恪一事多谢兄长赐教了。”荣静徽面上装得轻描淡写,心里恨不得将陈明烨大卸八块,竟然敢拿她做刀子使。
“兄长为人最是滴水不漏,你记着,不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会在背后盯着你。”荣静徽表明了要划清界限,“至于我爹的事情,你想拿去做文章就去吧,我谅兄长再愚钝都不会现在提出来,我们互相保守秘密。”
荣静徽对他一笑。
陈明烨这下算是知道了,他和荣静徽这桩亲事就算是完了。
他说:“你自己去和皇祖母说,只要你有本事。”
他不相信太后会轻易罢手这段姻缘。
说完陈明烨便拂袖而去。
荣静徽闭了闭眼,再睁眼,沈梦泽就绕到了身前,她诧异看他,道:“早就知道了?”
“陈明烨勾结匈奴人就是为了借你的手除去李恪,李恪拿住了他的把柄,虽然已经被陈明烨毁去,但是他的目的应该不止这一个,你做的一切他都在背后看着,他想要一石二鸟,除去了李恪,还知道你杀人的事实,他故意挑起边界的战乱,想要把朝中能用的武将引到北疆,杀了他们。”
“所以,当时无论是安毅侯,北桓伯,还是靖王,到了北疆就是自投罗网,陈明烨早就有埋伏。”荣静徽不可思议,沈梦泽怎么会算到这一步,他怎么会知道北疆去不得,“所以是你在他们之前赶去了北疆,你怕秦川的将士扛不住腹背受敌,真的被匈奴人攻破?”
“我不知道是陈明烨。”沈梦泽凑近,他压低声音,“事出反常必有妖,秦川一向安稳,突然被匈奴人围攻,怎么能不让人起疑心呢小姑娘。”
荣静徽手指微不可见抖一抖:“那后来,安毅侯和北桓伯去接替你,你已经为他们扫清了前路,可我书校说安毅侯也遇刺了。”
“就是陈明烨的人伪装成匈奴人几次三番下手,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不会轻易放这些人安然无恙地回来。”
“抱歉,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当时复仇心切,和你还……不认识,所以顾不上你们那一头。”
他听出荣静徽的示弱,荣静徽痛恨李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怕知道了陈明烨拿她做刀,也会心甘情愿为她驱使。
他吐气如兰:“所以你如果认识我,就不会听陈明烨的鬼话了?”
荣静徽见他越凑越近,吓了一跳,被宴长鸣轻薄的噩梦还没有完全醒,她盯着沈梦泽的脸,他长得真好看,一双多情眼波光流转,打量了周遭的一切却还是回到了她身上,像流淌了最温柔的溪水,能把人永远包裹住。
荣静徽推开他:“我只信自己的判断。”
沈梦泽明显是兴奋的,他清清嗓子:“我说什么来着,他就不是能托付一生的好人,被我说对了吧。”
荣静徽心道,你什么时候说过的。
沈梦泽看荣静徽明显不悦的小脸,小心问道:“你不会还想着嫁给他?那种人渣你也要。”
“胡说,我本来就没想过嫁给他。”荣静徽今日就想找个机会和沈梦泽说清这回事,她张了张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说。
陈明烨私心用甚,光是看人品她真是挑不出他的毛病,谁叫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单论势力,她想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真觉得处于劣势的人会夺得皇位。香饵之下必有悬鱼,陈明烨提出的诱人条件怎知不是一块诱饵呢。
她不信陈明烨一个输在起跑点的人会赢得多少人心,会在夺嫡之争中有更多胜算。陈明冀实力丝毫不输于陈明烨,沈梦泽又是那么优秀的人,陈明冀受到那么多拥戴,荣静徽没有理由不支持陈明冀。
众望所归,现实的决策,要比一两个人的力挽狂澜更有压倒性的成功。
她还是搭上了沈梦泽的贼船:“沈梦泽,我选择加入你们。”
沈梦泽听到,觉着这声音悦耳极了,他低头抿嘴笑了一声,眼底薄出些许暖意,又问了一遍:“当真?”
“前提是你不能像他一样。”荣静徽提出一个条件。
沈梦泽满口答应:“这是自然。”
陈明烨不是傻的,究竟为什么要娶荣静徽,还需要再查,只不过荣静徽现在和他站在一起,在一道线里,以后他们是联系最密切的盟友,再也不用针锋相对,相互提防。
一想到这种奇妙的关系,沈梦泽就觉得心里万分舒坦愉快。
他们是并肩而立,因为他们现在的目的是一致的。
“那你年后的婚事怎么办。”沈梦泽忽然想起这件麻烦事。
荣静徽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歇着,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摇头道:“等我再想想。”
沈梦泽想了想,走近几步:“你不用想了,我有个好主意。”
其实凑近一看,荣静徽也是五官精巧,一双杏眼乌黑明亮,长翘睫毛间荡漾着秋水一般风情。
荣静徽不明所以。
沈梦泽挑眉:“傻吗,过几天是先皇忌辰,一直到初春开始皇家会有各种祭祀礼,太后没时间在这个时候把你嫁出去。”
“至于到了早春,他们更没有时间。”沈梦泽道。
“我的亲事不重要,你帮我个忙。”荣静徽一直担忧荣平荣东在殷州的情况,文德帝不允许他们进京,她心中如同揣着兔子一般不安。
“我二叔三叔在殷州,什么时候我能见到他们?”
沈梦泽说:“还在想呢,安心吧,保管十日左右就让你见到他们。”
他满口答应,干净利落仿佛就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荣静徽轻笑一声:“你知道陛下看得有多严吗,他们在皇城司眼皮子底下到西京,你能保证不打草惊蛇?”
他倚在红梅枝上,簇簇的红梅和褐色枝干很结实,甚至枝干上的细雪也抖落在他的肩膀上,湿了一片锦缎。他笑看过来,眼里也像盛满了晶莹的雪,在月光下柔和得像阵风。
他是个领兵打仗的,却没有荣远那样鲁莽刚毅,他也是养尊处优的世子,但是比陈明烨更洒脱些,好像什么都锁不住他似的。
“这有什么难的。”沈梦泽抱胸佯看她,认真道,“回去等着见他们吧。”
她想了想,找遍全身,从腰上解下一枚荷包,正面绣了一枚清荷,反面却是用银线绣了一个卫字。
“这是我自小贴身之物,把这个给我二叔三叔看,他们认得,会和你走的。”
沈梦泽接过信物,下意识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姜丝海棠的香味丝丝缕缕钻入鼻子,他下意识说了一句:“这就是你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荣静徽耳力极好,原本他就是下意识说了一句,结果说完后两个人都震了一震。
沈梦泽攥紧了荷包,才反应过来胡说了一句什么鬼话,他心虚看向荣静徽,她应该没听到?
她面色与常别无二般,睫毛低低垂了下来,飞快扫了地面一眼看向一旁。
这个时节许多姑娘会用一些干花瓣和姜丝贴着熨斗熨衣裳,驱寒又保暖,荣静徽身上的衣裳也用这个熨过。
可沈梦泽不知道,男子一般糙一些,没有女儿家精致,不知道这件事衣裳都是皂角洗过用些茶叶之类烫过的。
沈梦泽不自在缩了缩手指,将荷包拢到衣袖里。
除夕贺岁,宫内早早在城楼上放的烟火,火花在空中炸开,砰的一声,绚丽的烟火几乎映亮了半个黑夜,礼花几乎燃烧到极致,尽情舒展到天的另一端,原本清冷的夜空染上了几分色彩,当真美极。
龙钟作响,内监重重敲响了一锣,像敲在人心上,厚重的声音能传到皇宫里的任何角落,两人才意识到新年了。
新的一年到了,是一个新的开始。
愿新一年顺绥时祺,秋绥冬禧。
正好昭示宫宴已接近尾声,宴席大散,顾子破终于寻到沈梦泽,他终于放下心:“殿下您怎么一走就这么长时间,夫人还管我问您的去向。”
“去见了一个朋友,娘找我有事?”
“夫人没说什么,只是叫您别乱走,老爷让我告诉您一件事,破军卫他们摇摇晃晃在南省之地盘桓多日,最终还是留在了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