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琴贺
“刑部左侍郎,那不是敏安你表哥下的令,他怎么下的这样重的刑罚。”陈砚清想起齐佑宁斯文儒雅的模样,心底又有些打怵。
“是表哥下的令,其实我还觉得不够,世子殿下言之有理,叛国通敌是大罪,如果不能严惩,助长此风他日定会酿成大患,应该再剥皮挖心风干,刑部的刑罚足足有七十二套,李恪应该万死难赎其罪,区区千刀万剐也还是便宜他了。”
陈砚清听得龇牙咧嘴,连着薛子英都怔了一怔,沈梦泽轻声一笑:“郡主高见,在下甘拜下风。”
酒过三巡,众人也都酒足饭饱,任雯贴心地让人准备了口技,屏障后的艺人讲的绘声绘色,众人在底下无不拍手叫好。
荣静徽心思全乱了,她瞄了一眼沈梦泽,他应该是后知后觉出她那日在刑部的可疑之处,对自己起疑心了,她现在在想,是该撒个谎圆过去,还是静观其变看他还想怎样玩。
沈梦泽常年在京外,今年年初回的京,两人也一直没见过,没想到初见便是现在这样的对立面,沈梦泽对她有防备,那么以后她再想以齐佑宁的名义做事便是难上加难,她不想给自己找个麻烦,找个劲敌,得稳住他,得找个时机让沈梦泽对她卸下防备。
一场口技在她走神的时候便结束,满堂喝彩,沈梦泽挑剔,赵兰蕴惯会寻欢作乐,带的沈梦泽也会听出个好赖,他点评:“差点意思,不如听个曲儿。子英可知西京里琴艺一绝的是谁?”
薛子英当然知道:“姑母。”
陈砚清幽幽叹气:“母后仙逝多年,西京中再难闻到那样好听的琴声了,不过敏安的琴艺也不差吗,算得上后起之秀。”
“哪有,怎敢与先皇后相较,不过是能拨得动琴弦而已,犹如鸦雀之鸣不堪入耳。”
荣静徽心中打定了主意后也安定了些,她才不会上去无缘无故露这个脸任人观赏。
“郡主不如上去弹奏一曲,也好叫我——我等都开开眼界。”沈梦泽扬着下巴冲她肆意自在地提议。
陈明冀隐秘觉得话头不对,沈梦泽自从一进来好似一直在阴阳怪气,现在这副情状像是在故意针对着荣静徽,他可不是乱找麻烦的人,现在作出这样一副挑事的样子,又是为何?
“敏安妹妹是堂堂郡主,又不是器乐坊的伶人,当众弹奏怕是不妥。”陈明烨道。
薛子英在桌下用膝盖去轻撞下沈梦泽,叫他注意分寸:“确实不妥,世子殿下今天还有重要的事做,还有兴致听曲儿。”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郡主弹奏的即便是山歌村笛如果能和姨母有几分相似,本殿心中也高兴,还望郡主能圆本殿这个愿望。”
“世子殿下,你喝多了。”傅熹左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握着荣静徽右手,她带着不容退让的口吻,“郡主千金之躯恐不能为殿下取乐,若是殿下真喜欢听,我侯府所有的琴师都送给殿下。”
陈砚清拼命给沈梦泽使眼色:“是啊表哥,什么曲儿还得我敏安亲自弹给你听,你现在刚回西京,可别因为这件事让别人说你居功自傲。”
“真的不行?”沈梦泽将最后一口酒喝尽,盯着桌布微皱墨眉,“可惜了。”
“可以。”
陈砚清瞪大眼睛,一桌人围坐着面面相觑,荣静徽丝毫没有受到耻辱的样子,沈梦泽抬起头,荣静徽一双茶褐色的眼珠被天光映着更显得浅浅如琥珀,她柔顺地低下脖颈,轻声道:“世子殿下大胜归来,是大齐的功臣,敏安以琴声相贺,圆了你的心愿。”
“取琴来,只要凤尾琴。”
另一桌的宴长鸣喝了几壶清酒,他酒品不好,喝多了就喜欢大声嚷嚷,与人划拳助兴,宴镜忧并不阻挠,他狭长的眼睛瞥了一眼楼楚恒,楼楚恒很少出来聚会,显得束手束脚,格外不自在。
宴长鸣扫了一眼宴镜忧,他哼哼笑了两声,将跟前的酒杯递了过去:“楼兄,给个面子吧。”
“多谢宴二公子。”楼楚恒是个文弱的书生模样,肩窄腰细,与粗粝壮硕的宴长鸣在一起勾肩搭背喝酒不像是官家少爷的做派,简直是将这里当成了喝花酒的逍遥之地,楼楚恒四书五经纲常伦理背了一肚子,他可不敢喝宴长鸣递过来的酒,他不动声色放在桌上,商量道“宴二公子,你今日喝的多些,不如我陪你去外面转转。”
“我没喝多,楼兄,你今日要是不喝这酒,便是不给我面子了。”
宴长鸣的声音洪亮,隔壁几桌的人纷纷投来目光,宴镜忧压低声音斥他:“喝多了就滚出去等酒醒了再回来!”
宴长鸣已然习惯他作为嫡子喜欢命令他的口气,他扯着笑脸,干笑几声:“是,小弟马上便出去——”
他甫一转身,偌大的大厅响起了悦耳的琴声,众人都是能欣赏的来黄钟大吕的人,听得此音不俗,皆往正南方望去。
浅紫色绢衫配着马甲,在窗边焚香拨动琴弦,流畅悦耳余韵绕梁,外面正是风雪过后的晴日,薄弱的日光从窗缝中正好倾泻进来,光影打在她身上,显得人更加柔和舒婉。
她本就不高,伸出手去拨琴弦,衣料便紧贴在身上被腰带一勒,腰显得更加纤细。
宴长鸣目光有些涣散,扶着桌边缓悠悠坐了回去,有些痴迷地念叨一句:“这是郡主,怎么好这样献艺呢。”
荣静徽姿色也就是中等偏上,但这不是正巧长在了宴长鸣的胃口上——
他就喜欢良家女子的柔顺样子,低垂的眉眼,仿佛不染尘埃。
幼的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兽。
荣静徽皮肤白,日光下乌发红唇更像一块至真至纯的美玉,看得宴长鸣心尖上像是被羽毛来回搔痒,荣静徽对区区几根琴弦早已烂熟于心,她闭着眼,日光太亮,刺的她睁不开眼,她只觉眼前白亮亮的一片,所有的人在一片白光中模糊又朦胧。沈梦泽斜倚在桌边,同样闭着眼,懒洋洋的,昏昏欲睡。
薛子英静静聆听着,宴长鸣就坐在他后方,他稍一偏头就可以见到宴长鸣对荣静徽目光上的亵渎,薛子英微不可见地皱眉:“你过分了,大庭广众下拿她当乐人供你取乐,她可是郡主。”
沈梦泽睁开了眼:“我知道分寸,她那么韧,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较真。”
“你和她有过节?”
“过节?我和她?”那都算不上,顶多是彼此试探,荣静徽会权衡利弊,她现在得捧着他,“放心吧,我们之间就是单纯的点头之交,我心中有数。”
荣静徽指尖快如流水,在众人还沉迷乐声时一首武陵春终于完毕,众人如梦初醒,顷刻间掌声雷鸣。
“郡主这一首曲子可谓天籁之音,妙哉!妙哉!”
“声音清浊分明,一定是苦练许久,集英堂的女师弹得不及郡主十中之一。”
荣静徽觉得这日光分外刺眼,快速离了琴回了位置。
“他们两个人呢?”
荣静徽回来,陈明冀与沈梦泽两人的座位早已空空,陈砚清也就一转头的工夫两个人就不见了。
薛盏白吃了一块肘子,含糊不清:“去后院了,哎呀人有三急啊。”
荣静徽心不在焉抿了口茶,心思探向别处。
沈梦泽陈明冀并没有在席面上多逗留,露了个脸便闪入了后花园一角,不见了踪迹。
顾子破早就把后院的路径踩熟,松针树下两个家丁看着院子,转瞬身后便闪过一道黑影。
家丁转头,好好的庭院里偶然会有几只鸟雀落下来啄口新泥,青石板上还有些许薄雪,干干净净不曾被人踏过。
家丁舒了口气,回头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我看错了?”
书房内,陈明冀翻找半天都没有半点痕迹。
“不在?消息难道是假的?”
沈梦泽也头疼:“不可能,鸿袭府的人打探过了,不会有假。”
陈明冀扶着案几,摇了摇头:“裴四海他如果随身携带,那便不好办了。”
“他有本事私吞,就不敢声张,今天哪怕把剑悬在他脖子上也得让他交出来。”
鸿袭府,江湖上名声赫赫的组织,实则是靖王府冒着杀头的风险养的死士,为了就是避开皇城司和亲卫那些人,好游刃有余地在西京城每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索夺他们想要的东西。
沈梦泽嘶了一声,敛眉道:“裴四海趋利避害,既然明白兵力对他的好处,同时也会承担相应的风险,何况就算他拿到了其中之一还有两块不还是下落不明,他冒这个风险,真不怕官家起杀心。”
“他早有犯上作乱之心,何惧当下,况且后宫里还有裴贵妃,他有内应自然做事更肆无忌惮。”陈明冀道。
玉令在江湖上的传闻格外邪乎,得玉令者得天下,得玉令者长生不老的流言此起彼伏,谁能想到,亲卫都查不到的玉令之一,就藏匿在左相裴府,就在这书房之中。
兄弟二人商量着这枚玉令能藏在哪,沈梦泽找东西一向是没耐心,平时他的东西就经常丢三落四找不到,还别说找别人的东西。
把他气得一脚踹向了紫檀木椅上。
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座椅底下有什么东西应声而动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