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阳光
校园暴力案终究是告一段落，虽然这是王九丁所侦办的第一个杀人案，但案件结束后他却没有丝毫的兴奋。
王九丁回想并反思着整个案件，他在侦办过程中确实能够发现现场与嫌疑人所存在的疑点，也能最后推测出凶手的行动轨迹，但始终是慢了一步，这也让一切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整个案件中加上凶手整整死了五个人，如果算上与案件相关的郭琪，那短短一周时间就达到了六人。这已经算是一极度恶性的案件了，在社会上也产生了很大的舆论，旺阳市刑警支队的能力也受到了一部分人的质疑，凶手完成了他的目的，而凶手也最后以自杀告终，感觉警察在其中产生的作用好像微乎其微。
除了第一名死者难以幸免外，在王九丁看来，如果他能够再仔细一点以及再果断一点，或许结局就不是现在这样，或许袁红、肖盈盈不会惨死，甚至能够阻止郭琪的悲剧。
可是案件已经结束了，最终以无人生还的惨烈结局告终，现在说再多也都是徒劳。
王九丁在案件结束后终于是迎来了假期，他待在家中好好休息了一日。
而每当王九丁静下来，那晚潼瑶的身影就会浮现在王九丁的眼前，潼瑶那句“这个世界，我不想再来了。”一直萦绕在王九丁的心中。
王九丁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和快乐的童年，他在大学期间也去过很多城市旅游，也见过些世面，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有过比潼瑶更加悲惨的遭遇，而他们仍坚强的活着，这些惨痛的遭遇并不能阻止他们在这个世界发光发彩，他真想带潼瑶去见见这些人。
在警队平日里的假期，王九丁一般都是锻炼锻炼身体，在家看看电视度过，曾经读书时的朋友在大学毕业后都各奔东西，留在旺阳的人少之又少且每天为了生活忙于奔波。
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的王九丁伸了个懒腰，他收拾好准备出门，他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王九丁打车来到海棠花园外，此时一名留着寸头，帅气但看起来缺乏阳光的青年已经在小区外等待。
下车后的王九丁笑着对着青年挥了挥手，今天他要为这不省心的表弟找一份工作，让他不再每天那么的游手好闲，又去惹是生非。
王毅看见王九丁后也走上前去，轻轻喊了一声“哥”。
王九丁看着眼前的青年，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跟潼瑶一样，每天也有着很多人都抱怨着生活的不易，世界的不公，但他们并不知道或者并不能完全体会到这世界还有很多人从出生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几天想到有什么喜欢的工作了吗？”王九丁笑着问道。
“没。”王毅摇了摇头，惜字如金地说道。
“怎么，你就对那些收账打架感兴趣啊？”王九丁没好气的说道。
“除了这些谁要我啊，我还有案底。”王毅的语气有些淡漠。
王九丁轻轻拍了拍王毅的肩膀，柔声说道：“跟那些小混混待久了是不是感觉很浮躁？真觉得豪车美女香槟唾手可得啊？”
王毅低着头并没有回答。
而王九丁继续用那柔和的语气讲着严厉的话语，“别那么好高骛远，万丈高楼也是平地而起。挣钱没有那么容易，当然过上平稳安逸的日子也不是那么的困难，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大家都是同龄人，我知道谁也不愿意听别人讲大道理。”
王毅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王九丁要带他去哪里。
两兄弟徒步而行，走了约摸半个小时到达了人民公园门口，而王九丁也在这停下了脚步。
王毅这下更是迷惑，看向王九丁道：“你要带我去游乐场？”
王九丁摇了摇头，在公园外的椅子上坐下，对着王毅挥了挥手示意他也过来。
“干嘛？”王毅坐下后问道。
“你看前面，这里差不多是旺阳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每天形形色色的人都从这里经过，你们这些小混混从来都是目中无人，不会注意到这些的，这世间其实有很多美好，坐到这静静看吧，你会有感触的。”
王毅坐在椅子上，旁边时不时的有人经过，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当然王毅并不能理解王九丁的用意，他不知道这车来人往有什么好看的，他看向王九丁，此时王九丁正靠在座椅上静静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仿佛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王毅并不想让自己的表哥失望，他学着王九丁的模样盯着前方，来往的车辆和匆匆的行人看得他头晕目眩，他并不能从中发现王九丁口中所说的美好，很快他就哈欠连天。
然而坐在王毅身旁仅有一拳之隔的王九丁仿佛和王毅身处于两个世界。
“打扮朴素，戴着眼镜，不怒自威，看其眼神方向，目的地是东南方，挎包方整，里面应该放着书籍，这大姐应该是个老师。这人黑眼圈很重，眼神涣散迷离，头发都已经贴在了头皮上，衣着陈旧，手上粗糙布满老茧，手中提着两袋早餐，可能是乡下来的这几日在前方的医院照顾着病重的亲人……”
王九丁分析着过往路人，不错过任何的细节。
而百无聊赖的王毅眼睛都快闭上了，突然的警笛声让王毅重新睁大了眼。
“前方的车让一让！”
一名交通骑警对着前方呼喊道，他的车后跟着一辆红色轿车。
然而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前方的车辆并没有空间让行。
骑警见状立马下车，因为太过匆忙，其摩托直接重重倒在地上，车灯摔得稀碎，但他并没在意，冲向身后的的红色轿车，打开车门抱起一个婴儿就朝着前方医院的方向冲去，轿车上下来的一对年轻夫妇紧跟其后。
一旁的众人见状也立马冲上了马路筑起人墙，拦截住那些不知情还在行驶的车辆，让这名交警安全通过。
看着交警的速度逐渐降下，一名小伙见状如同借力跑比赛一样，接过交警手中的婴儿继续飞速跑往医院，与死神抢着时间。
眼前的这一幕让王毅来了点兴致，他看着那抢救生命的交警以及上前帮助的陌生人们，突然感觉心里面有些空荡荡的，仿佛这是他人生中缺少的东西。
刚刚发生的事情也让王毅不再像之前那样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他开始注意起了街边的车辆与行人。
王毅看着路边几名举着牌子的房产销售，对着来往路人点头哈腰，不停地询问是否需要买房，并推销着当地的房产，面对别人的冷眼他们也都是微笑回应。
以往的王毅看到这一幕他一定会觉得可笑，一定会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看向这些销售，心想自己就算死也不会去对着别人点头哈腰，但今天他却没有这样，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些房产销售看起来年龄也大不了王毅多少，而其中一名销售终于在无数次的拒绝后等来了他的“贵人”，一名行人像是答应了要去看房买房，瞬间他露出的纯真阳光的笑容让王毅呆滞住了。
这种笑容王毅感觉他从未拥有过，那种自食其力，努力得到回报的甘甜笑容，此时王毅心中隐隐出现了一丝羡慕。
王毅终于是坐正了身子，开始认真观察起了街边的行人。
那些上班要迟到的，边跑边吃着早餐的白领；那些推车餐车，忙得满头大汗却笑容满面的小贩；那些西装革履，一边缓步前行一边打着电话的职场精英……
这一幕幕直击王毅的内心深处，21年来，他从未去注意过这些，回想自己的曾经，每天不是游荡于网吧、ktv就是在街巷压着马路。
和那些称兄道弟的小混混们边吃泡面边谈论着未来腰缠万贯，王毅还算是有一点底线，没有钱了不去偷不去抢，但也跟个废物样伸手就找母亲要钱，实在没钱了就去帮老板们收账，拿别人的血与泪来换未来几日的潇洒。
王毅突然觉得以前的生活好是空虚，每天混着日子宛如一个废物，他感觉曾经欺负以及看不起的那些人，或许他们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比自己过得充实有意义，他们或许有一点身体上的疲惫，但那自食其力带来的满足感是王毅不曾拥有的。
王毅突然好是羡慕，他也想拥有这样的生活，回想曾经的厮混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别人眼神中的对他们的畏惧让他们感到骄傲？其实他心里面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别人更多的是对他们的厌恶。
曾经王毅追寻的那虚假的安全感在今天的他看来一文不值，他曾经看不上的普通人在现在他的眼里并不平凡，他们每一个人都通过自己的努力在自己的世界熠熠生辉。
时间突然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到了正午。
王九丁看向王毅，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他感觉王毅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的眼里有光了，似乎生活有了盼头。
从早上的上班高峰期到达了中午的下班高峰期，马路又开始变得拥堵了起来。
一名驼着背拄着拐杖的高龄老人此时正过着马路，很显然红绿灯交替的时间并不足以让行动缓慢的他通过。
当老人刚走到大马路中间时，绿灯变为了红灯，车辆开始行驶。
看着前前后后的车辆从自己身边行驶而过，老者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很是无助。
一辆小轿车见状一个拐弯横在了马路中间，阻止后面的车辆继续行驶，让老人能够安全通过马路。
老人见状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加快行走，然而速度依然很慢，瞬间整个马路上车辆的喇叭声躁动了起来。
王九丁当然也注意到了马路上的情况，他刚准备起身去帮帮这无助的老人，而一旁的王毅已经起身跑向了马路。
王毅也不管对侧行驶的车辆，朝着老人的方向直奔而去。
“妈的，找死啊？”
一名司机急刹车，突然出现在马路上的王毅吓了他一跳，其不由指着王毅骂道。
换作以往，要是有谁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王毅早就冲上去对其拳脚相加了。
但此时王毅并没有管身后的叫骂声，他径直跑到老人身旁，拿起老人的拐杖，背对着老人，微微躬下身。
“大爷，我背你过去。”
老人趴到了王毅的背上，王毅背着老人安全迅速地过完了马路。
路边的行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地对王毅竖起大拇指，对其称赞连连。
“小伙子，谢谢你啊，你真是菩萨转世啊。”
老人被放下后用其沙哑的声音对着王毅连连称赞着。
王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抿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笑出来可就不酷了。
王九丁坐在椅子上满怀笑容地看着这一切，他坚信在以往王毅绝对不会上前帮忙，他以往总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目中无人且充满戾气，而现在仿佛就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王毅送走老人后来到王九丁身边，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不敢去看王九丁的眼睛，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冲上去背起那个无助的老人。
“怎么？顿悟了？”王九丁看着此时王毅的模样笑着道。
王毅点了点头，他此时也确实有了属于新的自己的新的想法。
“想要去继续当小混混还是去找工作？”王九丁打趣道，他当然可以感觉到王毅这下是彻底想通了。
“哥，我想先去当服务员，然后学习一下经验，以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
王九丁欣慰地笑着，连连点头，像是一个老父亲。他并不觉得当服务员有什么不妥，对于王毅来说这已经算是迈出了很大的一步，要是以往让王毅去当服务员，那肯定是打死都不可能的事。
“你想开一家什么样的店呢？”
“还没想好。”王毅挠了挠头说道。
“行，去吃个饭我们就去找工作。”
“哥，我自己去就行，你去忙你的吧，这一次我想靠我自己。”
此时的王毅露出阳光开朗的笑容，二十多年来，王九丁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