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想再来的世界
“瑶瑶，爸这辈子对不起你。”
话音落下，却并没有回应。
潼明忠握着方向盘，老泪纵横，原本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更加沧桑。
他通过后视镜一直看着坐在后座的潼瑶，其盯着手上满是鲜血的两把水果刀摇头晃脑，并露出诡异的微笑。
潼明忠已经完全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女儿了，仿佛潼瑶也忘记了他，无论潼明忠怎么说话她也不搭理。
他突然好后悔，后悔帮助女儿杀人。
潼明忠自从女儿遭受校园暴力后不久他就发现了女儿开始拥有了两个人格，他也曾四处打听过相关的医生，在逃跑前带着潼瑶四处治疗，可都效果甚微。
但潼明忠之前从未想到过女儿会杀人，潼瑶的两个人格一个胆怯畏生，一个厌世却保留着曾经受霸凌前的一些自信。
以往那胆怯的人格占着主导，偶尔会被另外一个人格夺权，潼明忠当时唯一害怕的就是潼瑶会有一天想不开自杀。
直到郭琪被霸凌的视频被潼瑶无意间看见，从那一刻起，潼瑶就彻底变了，她似乎又衍生出了一个人格，一心只想杀掉视频中的那些霸凌者。
当潼明忠第一次看见潼瑶那新生的人格，他从心底感受到恐惧，那眼神中透骨的杀气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那一晚潼瑶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以死相逼，逼迫潼明忠协助她杀掉那些校园霸凌者，并制定了一项周密的计划。
潼明忠无法想象他这个初中就辍学的女儿能想到这么周全的杀人方案，就好像一切都已经蓄谋已久。
潼明忠看着女儿那陌生的模样，他的心仿佛在滴血，如果他十年前没有离开旺阳，一直带潼瑶去治疗，一直陪在潼瑶身边，或许一切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而这荒唐的胁迫潼明忠居然答应了，他感觉女儿已经彻底没救了，他也对这世界充满了失望。
“去涪江岸边。”后座的潼瑶突然说道。
潼明忠最后按照潼瑶的要求行事后，默默开着车离开了，他用那万念俱灰的眼神最后望了一眼潼瑶所在的方向。
“瑶瑶，下辈子去一个好的家庭。”
……
涪江是旺阳市最大的一条江河，几乎贯通了整个旺阳市区，很多旺阳市民都会在饭后绕着涪江河堤吹吹晚风，散散步。
2007年10月21日，晚上8时。
此时的涪江沿岸并不太平，无数的警察提着手电沿着涪江河堤搜寻着犯罪分子，很多市民也站在周围看着热闹。
王九丁和李天兵当然也在搜寻的队伍当中，这次搜寻正是由他们组织起来的，涪江太大，几乎调动了整个旺阳市的警力。
王九丁和李天兵从昨日郭琪跳河自杀的地方开始搜寻，朝向三星镇的方向而延展，他们猜测潼瑶很可能要在同一地点给郭琪报仇，但接近一个小时了却并未见到潼瑶的人影。
涪江周围地形并不简单，有茂密的草丛、有十多座驾于涪江之上的桥梁、有无数的桥洞、有些地方甚至在涪江边建有房屋，这些地方都可以用来藏匿。
王九丁来到一桥洞之下，那手电光射入桥洞内，和之前一样，桥洞内空无一物，而在其余方向搜寻的警察也毫无发现。
这不由让王九丁怀疑他和李天兵的猜想是不是错了，在投入了这么大人力的情况下持续了一个小时都还未找到潼瑶。
况且这河堤周围常有行人路过，要是潼瑶出现应该也会有人看见。
王九丁看向平静的江面，他甚至开始怀疑潼瑶会不会趁没人时像郭琪一样跳河自尽，人死后一般要三到七天才会浮出水面，难道要在这么大的涪江上捞人吗？
潼瑶父女相当于明牌杀人，他们没有找地方抛尸的必要。难道说潼瑶是在车上对两名死者面部进行了切割，随后带着尸体跳河自尽？
随即王九丁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车上并没有发现凶器，潼瑶应该还会继续对死者进行蹂躏。
王九丁揉了揉太阳穴，他此时的脑袋一片杂乱，他并不能完全猜透潼瑶的心思。
搜寻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大家还未找到任何线索，王九丁和李天兵等人已经走到了郊区，此处荒无人烟，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不过在这如同荒野的地方，王九丁和李天兵并没有松懈，他们知道这里人烟稀少，虽已远离郭琪自杀的地点，但却更适合躲避。
或许潼瑶并不知道郭琪自杀的确切地点，她会找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只要是在涪江旁就行。
“这一带是以前的工业区，已经废弃好些年了，还没有重新规划。”李天兵说道，“这地方离三星镇也不太远了，如果潼瑶藏在这里，需要花三四十分钟的时间吗？”
王九丁也皱起了眉头，前方的大坝车辆可以直接开下，从车上搬运下尸体到藏匿最多也就十分钟吧，难道潼明忠还在最后的误导他们，让他们的寻找方向出错？
“李…李队，这里有情况！”
突然前方的一名警察大喊道。
王九丁和李天兵神色一凝，连忙朝着那名警察所在的方向跑去。
此处涪江岸边杂草丛生，王九丁等人提着手电明显看见杂草有被碾压过的痕迹。
王九丁俯身摸了摸被碾压倒塌的杂草，摸起来还较为光滑鲜嫩，显然其被碾压的时间并不久。
手电射向杂草倒塌的痕迹，痕迹就是在王九丁他们所在的位置终止掉的，而这里明显有个转弯的轨迹。
李天兵提着手电走向周围，他仔细观测着路面，人踩踏的痕迹或许不明显，但他也并没有在这周围发现任何血迹。
王九丁提着手电来到高高的河堤旁，同样也没有任何发现。
“好像不是这里，去前面看看吧。”王九丁说道。
王九丁缓慢前行，生怕错过一丝细节，但仍没有任何发现。
这一路上的痕迹究竟是不是潼明忠开车留下的呢？
王九丁轻轻闭上眼，回想着车顶上的脚印以及血迹。
“师父，前面河堤有没有那种比较高的类似管道的东西。？”
“如果我没记错，前面好像有曾经工厂的排污管道，后来因环境问题以及涪江水位下降后弃用了。”李天兵说完眉头微皱，那里确实是一个好的藏身场所。
众人立马加快脚步前往排污管道的位置，很快第一个排污管道就出现在众人眼前，其距离地面足足差不多有三米之高，并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况。
“看前面。”李天兵手电射向前方，声音低沉道。
王九丁看向前方，在手电的照射下，一个排污管道里正有着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出。
“果然在这！”
王九丁立马冲向那管道所在的位置，黑夜中他并无法完全顾及到脚下路面的情况，一路上他连滚带爬，但丝毫不影响他奋力前进。
“潼瑶，你在里面吗？”王九丁来到管道下竭力呼喊道，“潼瑶！出来吧。”
然而管道内并没有回应，只能看见血液不停地从管道内流出。
“叫人拿梯子过来。”李天兵对身旁的警员说道，随即加快脚步来到了王九丁的身边。
“潼瑶！出来吧！你没有地方躲了，仇你也报了。”王九丁继续喊道。
管道里面依然没有回应，甚至一丁点响动都没有。
“师父，通过这管道能逃到外面去吗？”王九丁看向李天兵问道。
“应该不行，从地势上看其距连接的工厂垂直距离应该还有三四米的高度，管道空间本就狭窄，对于潼瑶来说想要爬出去几乎不可能。”
“师父，帮我照下亮。”
“你要干嘛？”
还没等到李天兵阻止王九丁一个健步向前，朝着河堤管道的方向飞奔而去。
“喂，小兔崽子，滚回来！”李天兵连忙怒斥道。
然而王九丁就像没听到一般，用嘴咬住手电，跑到河堤旁，河堤是微微倾斜的，他双脚脚尖的前方踏在河堤壁上，并在倾斜的河堤上迅速跑动，远远看着就像是会轻功的武侠一般，在即将无法继续向上时，其奋力一跃，他双手还真抓住了管道壁。
看着这一切的李天兵可无心称赞王九丁这矫健的身姿，凶手大概率是带着凶器的，现在王九丁的状况很是危险。
但李天兵并没有携带警枪，他知道以王九丁的性格这时候肯定是把他喊不下来的。
“快！保护这小兔崽子。”，李天兵立马对着身旁的其他警员喊道。
警员们都拿着电筒照向管道方向，一些带枪的警察拿枪指着管道，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王九丁攀住管道口的双手用尽力量将身体撑起，迅速翻进了管道之中，他立马取下口中的手电将其照进了管道内。
突然呈现在眼前的景象让王九丁瞬间全身发凉，身为一名警察他都感到双腿有些发软，连忙扶住管道壁不让自己身体因不稳掉出管道。
“小兔崽子，里面什么情况？”李天兵看着突然停滞下来的王九丁连忙问道。
此时处于狭窄空间内的王九丁无暇回应李天兵，他看着眼前的血腥场面以及嗅到的那浓浓血腥味和管道发霉的味道，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身处地狱。
潼瑶现在正处于王九丁前方七八米，她就像没看见王九丁的到来一般，用刀在两名死者脸上不停地刻划着，沾满血迹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而那两名死者的面部已经没有了一块完整的皮肤，有些地方甚至能看见被鲜血染红的骨头，颅面部深部的组织都从刀切开的深深的缝隙中脱落而出。
此时王九丁根本分不清这两名死者谁是袁红谁是肖盈盈。
王九丁知道这潼瑶已经彻底疯了，似乎连原本的意识都消失了。
“潼……潼瑶，快住手！”王九丁声音有些颤抖道。
潼瑶不过抬头看了一眼王九丁，又再次低下头拿着水果刀划动着死者那已经几乎变成碎肉的面部。
王九丁取下腰间的配枪与手铐，将枪指向了潼瑶。
“住手！”
然而王九丁的呵斥与警枪的威慑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潼瑶依然保持着她那诡异的微笑。
王九丁此时眉头紧蹙，他知道对此时的潼瑶来说警告已经是没有作用的了。
“你是潼瑶还是郭琪？你是在为她报仇吗？还是你就是在复仇？”王九丁质问道。
这时潼瑶在握着刀的手开始了颤动，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也开始逐渐消失。
王九丁盯着潼瑶的变化，紧紧握住警枪，随时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这些霸凌者固然可恨，他们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你现在又是什么？他们毁掉了你的人生和你的家庭，你现在何尝不是，潜移默化中你不也在向他们靠拢。”
水果刀从潼瑶颤抖的手中掉落，眼泪夺眶而出，她捂住脸低声哭泣。
王九丁看着此时情绪崩溃且毫无防备的潼瑶，他小心地想前缓慢移动，缓缓地朝着潼瑶的方向靠近。
突然，捂住脸的潼瑶失声尖叫了起来，仿佛要将她所承受的一切痛苦与不公呐喊而出。
其尖叫声让王九丁的心猛地一紧，停止了向前靠近的步伐。
而外面的李天兵听着管道内的异动与王九丁已经消失在管道口的身影，满脸的担忧。
“潼瑶，别激动，你放心，以后那些校园霸凌者一定会受到应有的制裁的。”王九丁试图安慰道。
“有什么用呢？我……我的人生已经被毁了。”潼瑶停止了尖叫，悲痛说道。
看着潼瑶恢复过来的意识，王九丁稍微松了一口气。
“潼瑶，把刀扔过来，跟我走吧，别再错下去了，你的父亲很爱你，我们大家也都很关心你。”
“我爸……已经死了吧，是我杀了他。”潼瑶缓缓说道，声音已经没有了丝毫感情。
“这……这一切难道是你想出来的？”王九丁听完有些难以置信道。
潼瑶并没有回答，她默默捡起了地上的水果刀。
“潼瑶，把他扔过来，别继续做傻事了。”王九丁看着潼瑶的动作连忙说道。
“王警官，这世界我不想再来了。”
“别！”
王九丁拼命地扑向潼瑶的方向，他也不再管是否危不危险了。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潼瑶手握水果刀没有丝毫犹豫地插进了了自己的脖颈处，鲜血缓缓流出，潼瑶用自己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对着王九丁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没有胆怯，没有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