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满月·陆
“你怎么来了?”邹鹏见到蓬头垢面、一头海藻头长发遮眼的男人走进来,神色微变,台球也没心情打了,“把窗帘拉上。”
于磊常年吃泡面,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他一坐下先抽上了一袋烟:“出事了。”
“生意黄了?”邹鹏惊慌失措地在他面前坐下。
奈何程序员都是个十枪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格,急得邹鹏拍大腿,“赶紧说啊,哑巴了?”
“洪老板的车年前爆炸了,知道吧?”
邹鹏其实没留意,他五大三粗的:“啊,啊,知道。”
“车上有宝贝,损失两千多万,洪老板也是蠢,把宝贝藏硅泥里。大坟山又被抄了,这段日子搭进去一个亿。老家没钱了。”于磊漫不经心地说道。
“靠,那咱们的钱怎么办?”
于磊摇摇头:“你那边中华走得还行吗?”
“好着呢。”邹鹏拍拍胸脯,“我办事,老家放心。”
“放心?”于磊哼哧一声,“放心还让人连窝端了?”
“那他妈谁知道有记者来啊,真是闲出屁了。”邹鹏啐一口,“所以老家让你来干什么来了?”
“筹款。”于磊打开手机,“在粉丝群筹款,需要你准备点小礼物骗骗他们。”
“害,这个简单。”邹鹏信心满满。
正当两个人埋头商讨各项工作程序时,大门走进来一个男人。他皮肤黝黑,左脸腮有一道长长的深色疤痕。
像是旧伤。
他掠过所有小弟,径直往邹鹏面前去。
“大哥,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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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赛天给梅曦打过三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她坐在驾驶座上,愁眉苦脸地看向后座两个孩子。
他们两个周身的氛围宛如冰火两重天,陈星的不安和隐忍都快传染给她了。
钱赛天觉得不妙,再这么下去,陈星又要反悔了。
笃笃车窗响了两声。
她一抖,惊出一身汗。
“多多姐,你怎么在这儿呀?”
她降下车窗,见到展依依那残存稚嫩的面庞,悬着的心落回实处,嘴唇发干。
“怎么了?”展依依担忧地看着她。
“没……我想去找梅曦……”钱赛天回头看一眼两个孩子,又看向趴在窗口好奇张望的展依依。
她才18岁,与这两个孩子相差不大。
“依依,帮我个忙。”钱赛天握住展依依的手,“我这有两个弟弟妹妹,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吗?他们两个……”
“我知道。”展依依笑笑,“耳朵有问题和自闭症,放心交给我吧,正好我有个认识的心理医生,能和他聊聊。”
钱赛天轻松地笑笑,在看着展依依开开心心与两个孩子打招呼时,笑容渐渐消退。
她正色看着对方:“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有问题?”
展依依眨眨眼:“看出来了啊,那么大人工耳蜗,他也不爱说话。”
“哦……”钱赛天暗骂都怪那个破快递,搞得自己疑神疑鬼,“那就交给你了,谢谢。”
“姐姐别跟我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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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三拐两拐进泰兴会所停车场停好。
钱赛天一直在车上坐到天黑,皮肤油脂随汗液排出,磨得方向盘发亮。
约定的时间到了,她在车内深吸几口气,英勇就义般下车。锁车后不放心,又倒回来拉了一下门把手。
眼前是亮黑色的车漆,车前盖的凹痕早已修好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修的,也没用她出钱。
钱赛天慌张的心情瞬间冻结。
她开的是钟观尧从没开给外人见的车,展依依是怎么准确无误从车外认出她的?
会所不如平时那样闹腾,走廊上还蛮安静。
钱赛天推开618的门。
包间里坐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有男有女,女性大多是会所里的陪酒小姐。这里面的人,她倒是一个也不认识。
“钱小姐,坐吧。”中间一穿着短袖的大肚子男人命其他人搬来一个小皮墩给钱赛天。
她没坐:“什么事儿说吧。”
其实她自己也能猜到,“想让我别顺着理财款那条线查下去是吗?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钱小姐聪明人啊,我们老板还希望钱小姐能充分发挥记者的长处,多帮我们宣传宣传阳光的一面,哎。”
钱赛天头发丝都透着鄙视:“说完了吗?谁给我发的快递?”
他们没人答,眼神在她身上游移:“先把收集到的证据交出来吧,别浪费时间。”
“没证据。”
大肚子男人哼笑两声,操着一口京腔:“知道这里的人以前都是干嘛的吗?”
“我管你呢。”钱赛天无所畏惧,“我什么背景,您不会不知道吧?”
大肚子男人没理她,继续说:“人呐,习惯成自然。牢坐的多了,进进出出也就成自然了。”
钱赛天嘴唇抽了下,目光变得警惕。
“一群亡命徒,吸过毒的,捅过人的。”他顺次指过去,“这儿都有。你真当坐过牢的人会悔过啊?开玩笑。”
“……”钱赛天又开始心慌。
不等她问下一句,脑后爬上一只大手,撕扯她的衣领又大力掐住后脖颈。
帝尊背景确实大,可人家是白道。这帮人和南城那些人一样,不懂怜香惜玉,也根本不管仁义礼德。
“老老实实的,一切都好说。”
钱赛天浑身发软,先前学的防身术也忘得一干二净,只死死咬住嘴唇。
半声不吭。
“哐当”一声,包间房门狠狠砸在墙上,停滞一瞬才缓慢回弹。
腾空冒出只手,一巴掌扇在掐钱赛天那人头上。力气足,一个大男人踉跄两步、眼前发晕。
屋里的人没人敢动,呆愣地看向来人。
钱赛天捂着脖子,也看过去。
熟悉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浓妆艳抹。
“姗姗……”
骆姗姗瞪着沙发中间的大肚子男人,不由分说拉着钱赛天往外走。
没人敢吭声。
钱赛天一直被她拽着,险些跟不上。
途经616房间,骆姗姗停下来,松开她,折回去推开门,拎过门边的空酒瓶子,大步流星冲进去。
钱赛天还没缓过劲,身子微微前倾,勉强能从逐渐减小的门缝里看个大概。
骆姗姗扬起手中的酒瓶,对准沙发上那人的脖子抡过去。
碎片崩裂,血液与酒渍混浊在一起。
钱赛天愣神的瞬间,大门完全紧闭。
她只看清一个男人的侧影,不是很清楚。
但骆姗姗说的话,震透了整面墙:“我让你别搞她你当耳旁风呢啊!”
话音落下,骆姗姗不耽搁,风风火火地走出来又拉上钱赛天逃之夭夭。
她们两个一路无言,无论路上多么车来车往,车内的气氛异常压抑。
钱赛天在想一件事。
她好像低估了骆姗姗和高宾宸之间的关系。
都打进医院了也没还手,还没派人追上来做掉他们两个,实在宽容。
“以后别自己去这种地方,教训没吃够吗?”过了好久好久,骆姗姗才开口发声,“年少的巴掌都白挨了是吧!”
边开车边腾出一只手去捏钱赛天的脸。
钱赛天倒吸一口凉气,拍开她的手:“疼,下手没轻没重的。刚刚也是,你怎么能照头打呢,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骆姗姗翻个白眼,满脸是“又开始了,又开始了”的烦躁表情。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拍戏吗?”
“展依依给我打的电话,说你有事。放心吧,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会成功的。”骆姗姗猛踩一脚油门,“钟观尧这车不错啊。”
钱赛天“嗯”一声,头靠安全带喃喃道:“我小看她了。”
“谁?展依依啊?我早就说她是有心机了你还不信。”骆姗姗嗤之以鼻,那语气与往常一样。
好像她俩从没吵过架似的。
钱赛天忽然想到了钟观尧。
那时候他叮嘱过,让她不要去查高宾宸、说她惹不起,但她还是大胆摸了老虎屁股。
除了脖子有点疼,其实还挺刺激的。
“想什么呢你?”骆姗姗偏头看她。
“想我宝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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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同事来换班的时候,莫西林兴高采烈地在对讲机里问他:“哥,我去后街等你啊,咱俩一起走。”
“你自己坐公交。”钟观尧回道。
“啊?”
“听话。”他安抚完,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在食指与中指间来回转过两圈。
他站在白色suv旁擦了擦镜子,瞥一眼侧后方,淡定地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
钟观尧把音乐声加大,一路平静地开上外环路。
后视镜里那辆灰色的小轿车跟得紧,也跟得毫无水平。
外环路限速90,他就踩到90。
正赶上下班时间,虽然是小城市,现在生活条件都好,路上的车也绝不会少。
钟观尧变道中间车道,想加速甩掉跟车。
“砰”的一声。
车身翘起半面,车头不受控制地飞速穿过三条车道,往左侧护栏冲过去。
他大脑短路,几乎是靠本能松油门、反向打方向盘。
后视镜与护栏摩擦出一道火光。
待车身稳住后,连踩数下刹车,短而促。
胸口一起一伏,他愣愣地看一眼前方宽阔的大路,打开双闪。
“真不好意思,太对不起了,我变道没看到后面来车。”刚才右侧突然变道撞到他的车主跑到跟前来道歉,拿着手机拨号,“我马上找保险,您没事吧?”
看起来只有愧疚和抱歉,没有慌张。
钟观尧点点头,退到一旁去,尽量离得远一些。
他将手机举到耳边,借着晚风过境,唇齿分分合合。
“崔恒。”他叫道,“回国。
“我要做股权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