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野火·叁
鸦雀无声。
打破寂静的是钱赛天的茶杯,它没站稳,歪倒在茶盘里。
桑杨吓得一哆嗦,笔直靠墙而立。
“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钱赛天扫过桑杨,看向骆姗姗,“去年昆山道赛车的活动,是你组织的吧?”
骆姗姗愣了愣,走到她身边坐下:“你还不知道我吗,有聚会就有我。那是陈美兰组织的,她当时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帮她张罗点娱乐圈的人。因为这个,我还被警察问话四次,真是烦死了。”
说着,她拿出烟盒和打火机,示意一下纪弈,“不介意吧?”
纪弈撇撇眉,请便。
看她毫不在乎的样子,钱赛天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私心来说,钱赛天还是很喜欢和骆姗姗呆在一起的,因为总能听到各行各业震碎三观的八卦。
比如说现在。
“你和桑杨什么情况?”
“男欢女爱呗。”她漫不经心地答。
钱赛天猜,骆姗姗是经过上次高宾宸妻子爆料的事件之后,已经和高宾宸一刀两断了。
仔细想想,骆姗姗好像从14岁开始,男朋友就没断过。但她还是忍不住吐槽:“十几岁你都不放过,畜生啊你。”
“我们在一起就亲亲抱抱摸摸,没到那一步呢。”
“他才多大,17还是18?你有点分寸。”
“知道了,知道啦。”骆姗姗不耐烦地应道,把剩了半根未抽完的烟捻灭,岔开话题:“听说明年要出个选秀节目。”
钱赛天靠在沙发背上,敷衍地“嗯”了一声。
“这帮人啊,背后有金主的呢,已经开始到处买通稿营销了。你们新闻社没收到吗?”
“我最近没在娱乐部,所以不太知道他们那边的消息。选秀节目又不在咱们市,应该轮不到我们新闻社吧。”
骆姗姗咯咯笑起来:“有钱都不赚,你们是不是傻啊。”
“这种小道消息,找营销号媒体比找我们靠谱还便宜。”钱赛天心思都在昆山道一案上,“那你当时知道要赛车吗?”
“知道啊。”
钱赛天有点炸毛:“那你还让景年去?”
“我没让景年去。”骆姗姗一双杏眸眨巴几下,无辜又纯情,“他根本不在邀请名单上,见到他来,我也很意外的好吧。”
纪弈站在一旁和桑杨摆弄奖状,听到这句话回过头,差点撞翻置物架:“你们没邀请钱景年?”
“是啊。”
这和他听到的版本不一样:“那他怎么去了?”
“展依依带他来的,我怎么知道他们两个私下怎么说的,反正不关我的事。”骆姗姗提起展依依,神情变得烦躁,抖腿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纪弈傻眼了。
钱赛天茫然地看着两个人,不知所云。
她平日里有个习惯,进人办公室后手机静音,所以钟观尧打了五个电话她都没听到。
既然不接电话,人只好刷卡上来。
以前一直以为人长得越高越有气势,现在才发现气势是由气质带起来的。
桑杨身高一米九一,但和钟观尧站在一起却徒显稚气,步伐间也透露着未经人事的天真。
钟观尧身上更多的则是饱受岁月磨砺后的成熟,大概上学的时候没少罚站,他在公共场合极少倚墙。进门后看见骆姗姗,钟观尧微微颔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忙完了吗?”他走到茶几前蹲下,拿过钱赛天面前的小茶盏,倒一杯热茶给自己。
纪弈见状忙去办公桌脚下的纸箱子里拿一瓶矿泉水:“尧哥给你这个,这是红茶,你最不爱喝的。”
钟观尧转了转杯口,摆摆手:“没事。”
“聊完了,走吧。”钱赛天等他喝完才站起来,“你打电话我没听见,手机静音了。”
“猜到了。”
骆姗姗又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夹在指间:“多多,我跟你们一起下去。”
她本来就是送不舍分别的桑杨上来,也没打算多逗留。
“你这样行吗?”钱赛天指指她手里的烟,“被人拍到你就完了。”
“我一糊咖,谁稀罕拍我。”
烟丝冒红光,缕缕青烟飘上。钟观尧往旁边避开一步,轻扶钱赛天的后背,推着她往前走。
“过两天我去试戏,如果这次能过,基本上就没问题了,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饭,你俩可一定要来。”
听这意思是捎上了钟观尧一起。
钱赛天偏头去看他,正好撞上对方抬眼。
“工作不忙的话,我肯定去。”
“你要这么说,那就你哪天有空,我哪天请。”
钱赛天被她的执着逗笑:“好好好,我去我去。”
出了电梯后,骆姗姗一个人往西走,挥手对两个人道别。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打打闹闹地驱车离去,她又拿出一支烟,点燃,向路边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走去。
夜色暗沉。
“我不是说了,上我的车不准抽烟。”司机后位的男人冷冷开口,没有看她,眼睛盯着窗外,“那个就是钟观尧?”
“是啊。”骆姗姗摁下一点点车窗,吐出一口烟雾,“怎么样,不错吧?”
男人闻言回头,银边眼镜框落了冷光:“你看上了?”
“说实话,确实挺想跟他睡一觉的。”
男人伸手从她嘴下夺走烟蒂,徒手掐灭,递给司机处理:“以你不要脸的程度,勾引一个雄性动物还不容易?”
“嘁,得了吧你。”骆姗姗连抽三支烟,嗓子有些哑,“那是多多的人,我不会碰的。”
她在对待男女之事上确实没有原则,秉持着及时行乐的理念。但钱赛天的人,她永远不会抢。
就像她当年看上了阿野,却从没有过任何实质性越轨。
“他们两个不是形婚吗?”
“不管是不是,只要他一天挂着与多多有关的头衔,他的头发丝我都不要。”骆姗姗翻身跨坐在男人腿上,手指勾开他的领带,气氛暧昧缱绻,“你少在我身上玩坏心眼。”
男人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会写‘情义’两个字。”
骆姗姗哼笑一声,欲开口损他,只听男人补充道,“钱景年出事的时候,你可是溜得比谁都快。”
笑意骤然褪去,她翻下来坐回原来的座位,烦躁地又想要抽烟。
男人掐住她的手:“打听到什么了?”
“疼。”骆姗姗甩开他,把烟收好,面色不耐,“你猜的没错。”
“骆姗姗,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最好老实点。”他狠掐一把她的脸,“我既然问你,就是要看你说不说实话。”
“他们在查去年的事,不过目前没什么进展。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还问我干嘛。我今天一进去就看到多多在那里,也没机会问。”
男人拿纸擦拭自己的手指,嗓音低沉:“你挺厉害,连桑杨都能搞定。”
“小孩儿一个。”骆姗姗不屑地哼一声,“你有点逼数,要是被我知道你背地里给多多使绊子,我饶不了你。”
“你放心,我打听这些只是为了提早防范,怕他们耽误了我们两家的生意而已。”他捞过纤细的腰肢,呼吸交织,“今晚去我那?顺便让你见个人。”
“……”
-
他们是过完圣诞节走的。出发那日清晨飘起了雪花,八点后转成大雪。
航班延误,不能起飞。
钱赛天在休息椅上打瞌睡。
钟观尧原本在空一个位置的右边研究股市,余光瞥见她忽坠忽起,便把俩人之间的背包拿到旁边。
然后坐过去。
航站楼外白茫茫,看不清外面的路况,风大雪碎。
肩膀骨头一沉,他下意识往压力的方向斜了斜。
其实钱赛天没睡着,她也是故意往他身上倒。
但是起了个大早赶飞机,昨晚又因为整理善款明细睡得太晚,钟观尧的宽肩太有安全感等诸多因素累加,靠着靠着就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放了晴。
腰后脊柱传来阵阵酸痛,活生生把她痛醒了。
她整个人半趴在钟观尧胸前,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肩膀,似是控制着力道,不会压到她也没有悬空。
感觉到她在动,钟观尧顶了一下肩膀帮她起身:“还有10分钟检票,你醒得真是时候。”
钱赛天刚醒来浑身乏力,看了眼手表:“11点啦,我服了。”
“饿了么,飞机还要飞4个小时,下了飞机还要坐两个小时的大巴车。”
一听这个时长,钱赛天只觉得屁股发麻:“救命,我想回家。”
选座的时候没有连坐,钱赛天只好选了个一前一后,准备登机后和旁边的人商量商量。
但是上飞机后座位上的两个大哥膘肥体壮,眼角下坠,眼皮也很厚重。
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钱赛天打起退堂鼓,轻手轻脚地挤进a座。
钟观尧看了一眼他旁边坐着的大哥,又看了一眼难以启齿、双膝并拢端正而坐的钱赛天。
刚想开口亲自商量,便听到钱赛天猛咳两声,示意他算了。
这几声咳得太猛,吓到了她身边的大哥。
大哥诡异地看向她。
钱赛天僵直着往窗边缩了缩。
钟观尧低头轻笑,把行李送上行李架之后坐了下来。
虽说群东放晴了,但航线上依然有恶劣天气。飞机刚飞出三十分钟就遇到气流,机身颠簸,偶有失重感。
像在坐过山车。
钟观尧回头从座椅缝隙中瞄了一眼。
窗边的人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云景映得她肤色颇为剔透。
钟观尧转回来,继续梳理纪弈之前发给他的资料以及股市资讯。
发餐时钱赛天才抬起头。
这一抬眼,就见到容貌娇艳的空姐在钟观尧的座位旁倒水,那眼神算不上清白。
只不过男人没看到,低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钱赛天坐直了,清楚地看到空姐把一张便签压在纸杯下,继而放到钟观尧面前的小桌板上,半弯腰,面带微笑:“您好,您的水,请您慢用。”
“谢谢。”他微微颔首。
空姐羞赧地笑了笑。
坐商务舱的一般非富即贵,飞机乘务人员是最懂的,况且钟观尧在周围一众中年大叔的衬托下尤为精神。
钱赛天看着空姐进到经济舱之后才从椅背上方拍了拍钟观尧的脑袋:“我要喝水。”
他没有犹豫地端起水杯递给她:“你没要吗?一会儿再给你要一杯。”
“不要不要,我喝一口就行。”钱赛天瞥一眼他的小桌板,故作惊讶,“你桌子上那是什么呀?”
她要不说,钟观尧压根没看到还有小纸条。
他当着她的面展开。
娟秀的字体平铺在纸面之上,一串电话号码,一行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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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赛天狠狠咬了下纸杯边口:“哟,尧哥就是尧哥,桃花真旺。”
她把半杯水还给钟观尧,靠回去独自生闷气。
钟观尧解安全带的动作更快,直接问b座的大哥:“您好,愿意换下座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