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野火·贰
钟观尧异常冷静,这种冷静会让人产生畏惧:“你是典型的新鲜劲儿选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所谓的‘谈恋爱’这段时间里,发现咱们两个不合适,那么之后怎么办?我希望你能分清喜欢和崇拜的区别。”
他在说这些话的语气,就像在分析项目利弊。
“你会和前男友纠缠吗?”
钱赛天摇摇头。
“一旦你决定与一个人断绝关系,你就会退出对方的圈子,对吗?”
钱赛天一怔,木然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钟观尧没有回答,低下头继续吃饭。
他怎么知道。
他经历过!
“还是说,你想以后都不要见我了。”
“没有。”钱赛天矢口否认,“我没有这个想法。”
转念一想,钱赛天又说,“也不一定就不合适吧?”
“我是说如果,做最坏的打算。”
钱赛天愤愤地戳两下面条,嘟囔道:“你以前可没这么磨叽。”
“你说什么?”钟观尧是真的没听清。
“我说,钟观尧,其实我……”她盯着他的眼睛,心跳倏然加快。
他不插嘴,静静地等着她的下一句。
其实我——
“我对人的长相挺敏感的。”
“……”
“怎么样,这技能厉害吧?”钱赛天哈哈笑起来,“面容识别的原型就是我的眼睛和大脑。”
“你一天到晚说瞎话能赚多少钱?”
吃过饭后,钱赛天坐在原地又把日记看了一遍。
钟观尧擦干手:“对了,过几天我得去趟南城,领导给的任务。”
“南城?”钱赛天回过头,“那好啊,你什么时候去,咱俩一起呗。”
“你去南城干嘛?”
“顺便把小耳朵和陈星接过来嘛,让他们两个自己坐飞机,我还不放心呢。”
钟观尧倒是不反对:“你不工作了?”
“我现在是副总,谁敢管我?”她自己说完又嘿嘿笑道,“反正我手头上的工作也没什么进展,不如多去采访采访别的,要不然我这个月的绩效又得是大零蛋。”
钟观尧捕捉她的关键词:“原来你的绩效都是鸭蛋啊。”
“那是因为主编嫌我跨部门采访,给我扣光了。”
“……”
钱赛天去请假也没费什么工夫,主编只问了她去干什么、请几天。
钟观尧自己买的机票,顺便帮钱赛天也买了。
结果她嚷嚷着要做头等舱。
“我还没坐过头等舱呢。”她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钟观尧只得取消重新定票。
看来这张票是报销不了了。
得知要去南城接两个孩子,钱赛天比平时更开心,回家的路上也一直在哼歌。
然而这份开心只坚持到爸妈家门口。
“你说说你,你要是直接当老板,还能发生这次的事儿吗!”从进门开始,钱母便一直数落钱赛天的不是。
钟观尧这才反应过来,钱母是在埋怨他爸被指学术造假的那件事。
“这事儿不怪她,就算万生不发,也会有其他新闻媒体发的。”
对方是铁了心要栽赃他爸,通过哪个渠道并不重要。
钱赛天本来都快忘了这码事,现下被自己妈妈指责一顿,心里难免委屈:“我看就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谁陷害你干嘛?”钱母白她一眼。
“那要不然为什么从广大新闻媒体中选了万生?他大可以找个博主或者在微博上随便发发、买个热搜就行了啊。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怪罪我,所以你们要是真的怪我,那就上了对方的当了!”
钱赛天其实就是想把责任推出去,金蝉脱壳。
“你少贫。”钱母最了解她。
钟观尧沉默地盯了桌子腿一阵,忽然开口:“有道理。”
“啊?”
他落座在钱赛天身边:“我觉得多多说得没问题。我爸工作又不在群东,举报他的人为什么偏偏选了群东当地的新闻媒体?目的大概就一个,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
钱赛天咂咂嘴,有点点嫌弃:“你还真是逻辑怪啊。”
“……”钟观尧轻跺了下脚,“我认真的。”
“就算有这个可能,你能想出来是谁吗?”钱赛天这时候也不忘自恋一把,“我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人,怎么可能有仇家。”
“……”
也多亏了钱赛天随口胡说的话,引起了钟观尧十二分的注意。
回家的路上,他才又提起这个话题。
“其实景年的事,与我爸的事很像,你不觉得吗?”
钱赛天坐在副驾驶上啃手指,被他突然转成“景年”的称呼放空了思绪。
钟观尧抽空握住她的手,从她嘴前拿开:“你小啊,老啃手。”
“我这是思考的象征。”
虽然赛车一事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并未对帝尊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股价不跌反升,也就没人往“带节奏”这方面想。
经钟观尧一说,钱赛天觉得还真有那味儿。
“谁啊,这把你我两家得罪了个遍。”她冷哼一声,“这不有病嘛。”
之前钟观尧认为泰兴集团嫌疑最大,现在看来,能把主意打到百年老牌、地位雷打不动的帝尊头上,利益背后涉及到的集团势力,不容小觑。
-
在采访请求第二十九次被拒绝之后,钱赛天忍无可忍,征得了小翠父母的同意之后将聊天记录整理发布。
毫无疑问,新闻一出便招致了苦行僧粉丝的谩骂。但苦行僧粉丝的力量再大,也打不过几亿庞大数量的吃瓜群体。
与此同时,该传媒公司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回应:【此为艺人私事,本平台并不知情,详细情况正在调查中。】
过去三年钱赛天编辑新闻的时候中规中矩,没有刻意吸引读者的语句,有点击有转发,评论多意见少,大家都是看看就完了。
唯独这条新闻下评论数过万,不得不感叹一句人多力量大,数次让她吃闭门羹的公司,也终于重视起来了。
甚至有专门负责这件事的工作人员给她打电话:“我们这边核实清楚会给您打电话的,在此之前请您那边稍安勿躁。”
话里行间暗示她别再煽动舆论了。
说实话,钱赛天有种掌握了主动权的舒爽:“哦,希望你们好好调查,如果真的是哄骗,应该尽早处理,不要让更多的小孩子上当受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欢迎随时联系我。”
对方寒暄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不愿再跟她纠缠。
钱赛天长叹一口气。记者这行真难干,又帮人又得罪人。
“赛天姐,你看是哪一个啊?”伍士奇窝在电脑前帮她找往期的录音文件,招呼她过去,“哪天的来着?”
“18号。”钱赛天走到电脑前,半弯腰指向其中一个文件夹,“就这个,拷给我。”
她那天采访了八个人,其中有三个人表示经常玩赛车,有两个人对赛车感兴趣但赛车经验不足,还有三个人对赛车完全不感兴趣、甚至没听说过。
因为苦行僧这条新闻反响热烈,主编大受震撼,当即奖励钱赛天放半天假,她才得以抽空把录音整理成文字版。
把这些人的资料在公信网上查过一遍之后,她将信息发送给纪弈。
钱赛天不经常涉及商业圈,也不太懂他们的关系网,但纪弈的效率她是见识到了——截至下午五点,他已经调出所有人的背景信息。
只剩一个人,他所在的公司名气不大,与圈内更是极少有业务往来,走访起来比较费事些。
“嫂子,我们见面聊一下吧。”
钱赛天心想也好,趁着这个机会去他们的公司看一看。
自从钟观尧开了几回车之后,遇到早晚高峰,钱赛天就尥蹶子不干了,也享受上下班有人接送的感觉。
她能来,多亏纪弈顺路载了她一程。
公司地址坐落于开发区内的一座写字楼里,楼周大片荒芜,向南几十米还有未开垦的黄土地。
大楼装修倒是不错,楼内墙壁雪白,走线笔直,楼廊空旷得瘆人。
技术人员都在楼下,钱赛天也没去看,直接上来总经理办公室。和他们公司没差别,好像是国际惯例,老总的办公室用的都是深色木具。办公桌与客坐沙发之间由一道镂空物品架隔开,上面摆满了大小不一的奖状。
“我跟尧哥说了你来我这里,他说开完会后过来接你。”纪弈早早泡好了茶水等她:“那几个人我都问了,有两个人去年去过赛车现场。”
沙发旁摆着麒麟雕像,头朝大门,应该是刚擦过,没有半点灰尘。钱赛天摸了下麒麟头,听着纪弈继续说:“我打听过,当时本来计划至少要跑十二轮,后来因为出事被迫中断,只进行了八轮。这两个人参加了第一轮和第四轮的比赛。”
“他们提前知道有赛车?”
“当然知道了,他们的车都是自己带去的,只有钱景年……”纪弈考虑到她的情绪,忽然住了嘴。
“没事,你说就行了。”钱赛天是真的不介意,介意也没用。
“只有钱景年的车是借了陈美兰的,所以让他参加应该是临时起意。”
钱赛天抿一口浅茶,眉头微拧:“真跟我听来的不太一样,何泽跟我说的是,他们在去之前,并不知道有赛车活动。”
纪弈恍然大悟,拿过纸和笔:“那就说明他们是串通好的,我们应该从带车去现场的人下手。”
豪迈的笑声从走廊荡进房间里,渐行渐近。
钱赛天抬头看向门口。
一男一女手挽着手、黏黏糊糊。流水结冰的冬日里,女人只穿一紧身皮裙,过膝长靴,踩上十厘米的大高跟才勉强到男人的肩膀。
进来后,男人旁若无人地把她压在门框上,手在其腰腹间游走,唇沿唇向下,一路吻到颈窝。
钱赛天看呆了。
纪弈面色铁青,尴尬地猛咳一声。
门口的两个人默契地转头。
下一秒,如过电般弹开,一人站一边,自动拉开安全距离。那反应像极了高中生早恋被家长撞到。
钱赛天的表情也很精彩,上下唇抿成悲伤蛙。
“赛……赛天姐。”
准确来说,那不算个男人,那还是个男生。
怎么那么巧,就让她撞见骆姗姗和桑杨的恋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