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野火·壹
连安虽是大老板，但人基本不会来公司。
前台有两个小姐姐，看到有人登门拜访，训练有素般站起来：“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先走进来的男人好像有点热，拉开外套拉链，远看很白净给人柔弱书生的印象，但近看颇有铁血硬汉的味道。
前台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看着。
钟观尧也没啰嗦，直接拿出证件：“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对上姑娘的热情视线，钟观尧没有躲也没有避讳，心无波澜，十分淡定。
毕竟他14岁在路边摊前吃麻辣烫的时候，都会被高中的女生搭讪、要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我们老板不在。”
“财务在吧？”
“在……”
莫西林趴在柜台上，笑嘻嘻的：“麻烦联系一下吧，我们要找财务问点事。”
“好的，请您稍等。”
钟观尧背过身去，环顾四周。
墙壁通体雪白，正对着大门的墙面上有公司名字的logo，这一间大概只有7、80平米。
西南角有一处灰色沙发，表面平整，看起来鲜少有人坐。
“您好，请跟我过来吧。”前台把二人带到财务办公室，只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在。
前台又给他们倒了两杯水送进来。
“两位警官，想问些什么？”
“问你几个问题。”钟观尧没有喝水，直接开口道。
莫西林连忙拿出笔和本记录。
“贵公司在过去一年时间里，共贷出多少钱？”
“大概有一千万吧。”
莫西林听到这个数字暗暗吸了口气。
“通过什么方式吸引群众借款？”
“我们前期投了大量的广告资金，还有就是朋友介绍，员工打电话推荐之类的。”
“见过其他股东吗？”
“啊？”财务大概也没想到钟观尧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没怎么见过。”
“见过还是没见过。”钟观尧厉声问道。
“……见过一次。”
“认识李萌萌吗？其中一个股东。”
“有印象，挺年轻的，她是连老板的朋友。不过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
钟观尧点点头，看着莫西林笔墨潦草地记完后站起来：“谢谢配合，麻烦准备一下贵公司从成立至今的所有报表以及银行流水，过几天我们会再来一次。”
财务面露难色，但不得不应下来。
走出大楼后，莫西林才开口问钟观尧：“尧哥，你为什么对李萌萌这么在意，她有什么问题吗？”
钟观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她有没有问题？”
他正低头看手机。
隔着屏幕他都能感受到钱赛天的怒气：【你这个没眼力见的狗东西！】
钱赛天：【都怪你，今天太阳都不出来了！】
“……”钟观尧抿了抿嘴，搞不懂为什么突然挨骂。
“我看她审讯的时候，挺正常的啊，最后供出泰兴法人还觉得她有点可怜呢，就这样被所谓的朋友利用了。”
钟观尧收起手机，深吐一口气，觉得莫西林还是太单纯：“你记着，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永恒不变的东西，那就是‘无奸不商’。”
莫西林茫然地看着他。
“太善良的人永远不可能赚大钱，因为他们不忍心通过索取别人来富裕自己。你以为那些企业家大张旗鼓地做慈善是有良心？那都是为了平衡收支关系，防止被盯得太紧。”
钟观尧也是在说他自己，“李萌萌是个商人，她之所以供出泰兴法人，是想把自己损失的利益降到最低。”
可惜，泰兴是狐狸窝，一个比一个狡猾。
莫西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接着他发现钟观尧所行驶的道路并非回缉私局的：“尧哥，我们去哪？”
“去市局，查一下李萌萌。”
公安系统一调，李萌萌所有的信息罗列得整整齐齐。有时候碰碰运气，还真能走个狗屎运。
市局的同事倒两杯热水给他们俩暖暖身子：“这个李萌萌啊，早年就是搞代购的，粉丝经济，那时候你们海关查得还没那么严。后来抓得紧了，她就开了家物流公司。她大概也没想到浑水摸鱼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栽在走私上。”
顺便贴心地放出李萌萌曾使用的社交账号，“大v，苦行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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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忙完回到单位的时候刚好五点过两分钟。钱赛天的车比以往来得早，还停在常停的位置。
莫西林要打开窗喊她。
钟观尧眼疾手快地把窗户锁住，开车绕到单位后面才停。
“我刚刚看见赛天姐了。”
“是吗。”钟观尧把车钥匙丢给他，“回去打卡下班了。”
她今天像是兴致不高，把头埋进两膝盖之间，手贱地去揪砖缝里的野草。
也没看见钟观尧熟练地把车开过去。
钟观尧刚准备跑过去就被杨处长喊住：“今天小周给912案提出另一个思路，他认为那些监工虽直接和李姓老板接触过，但这不足以证明那个老板就是本人。”
经此点拨，钟观尧也茅塞顿开：“也就是说有可能监工并没有见过老板的真人，那这范围可就太大了。”
“所以你再跑一趟南城，去查查还有没有其他信息。”杨处长背着手，上下打量他几眼，“你自己去行吗？”
“可以。”
莫西林急了，也顾不上尊卑：“处长，我，我也要去。”
“你去哪？”
“去南城侦查啊。”
“你黏上你尧哥了？”杨处长神情严肃，但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调侃，“你干脆嫁给钟观尧吧。”
莫西林瘪瘪嘴：“咱们国家不允许同性结婚。”
“你还真想？”杨处长踹了他一脚，被对方躲开，“活儿没干得利索，想的倒不少。你给我老实待家里，忘了自己师父是谁了是吧？”
“没忘，没忘。”
杨处长白他一眼，对钟观尧说：“这几天准备准备，冬至过完就走吧。”
“好。”
钟观尧出来之前，先去办公室跟女同事要了两个暖贴。
钱赛天看见他也没好气，话都没说一句，钥匙丢给他就坐上了副驾驶。
他有自知之明，也不敢随便开口，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再燃了她的引线。
然而他越不说话，钱赛天越生气：“明天去我家吃饭。”
“嗯。”
她眉头蹙起，不满地看向钟观尧：“你都不问为什么？”
“……”钟观尧咽了口唾沫，“为什么？”
“明天冬至，我妈让你去吃饺子，怕你冻掉耳朵！”她的音量逐渐加大。
钟观尧笑出声：“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今天买了杯奶茶。”
“嗯，然后呢？”
“摔地上爆了。”
“……”
“我收拾了一个小时的地板。”
“……”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你！”
钟观尧不解地问：“关我什么事儿？”
“谁让你让纪弈拿那些给我看，什么意思。”她裹紧腹部，歪靠在椅背上。
钟观尧拿出暖宝宝给她：“你是不是生理期？”
“……”钱赛天接过来，“你怎么知道？”
“脾气突然这么大，生气的理由也很无厘头，不是生理期是什么？”
她只能从他的话中提取出“你生气得没有道理”，火气蹭一下蹿到头顶。
刚要发泄，对方不慌不忙地继续说，“要不然以你这么聪明的小脑袋，一定能明白我给你看那些报道是什么意思。”
钱赛天消气了。
就因为“聪明”两个字。
她并不痛经，只是心情很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再加上中午和于洋洋吃了一顿巨辣的串串，火气更大。
这种燥一直持续到回家，喝了杯凉水才好。
“不是不能喝凉的吗？”
“没事儿，我吃什么都不疼。”她无所谓地在餐桌上坐下，“你给我看那些报道的意思，是不是想说，这些新闻是营销？”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当初五篇相关内容里就有三篇在指责违规赛车的人，且都是一些有知名度的博主。
“不过我让纪弈给你送文件还有另一层意思。”钟观尧拆开鸡蛋面，拿出一把下在锅里，“我是告诉你，纪弈人脉广、渠道多，你想查什么，可以问他。”
钱赛天趴伏在椅背上看着他在厨房里忙活：“可以给我加个鸡蛋吗？”
“……”钟观尧转身往冰箱前走，“我又没说做给你吃。”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老老实实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要打散吗？”
“随便。”
她下巴搁在手背上，盯了一会厨房的玻璃拉门。
磨砂印花刚好挡住他胸口，客厅的灯光把她的倒影反射在玻璃上，与他微弯的身躯重叠，影影绰绰。
她悄声走近，站在他旁边，目光不在锅里。
在他身上。
钟观尧很少一心二用，专注煮面就顾不上她进来做什么。
直到腹部若即若离地摸上一只手，磁场里的电流从半腰炸开，蹿向四面八方。
肌肉一瞬间就硬了。
在那只手触到导火线之前，他猛然掐住纤细的手腕。再然后，玻璃门鬼叱了一声。
这下不只是单纯的影子与影子相叠。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但能切实感觉到反剪的那只手上力度骇人，像是控制不住。她仰着头，眼睛很亮。
贴得很近，又极有分寸，膝盖压大腿，若即若离地靠着。
越是这样一副不谙世事的表情，他越是上火。
“你不要觉得我不会动你。”他说这话时带了些脾气，“我挺危险的。”
临退回去时，裤腰上的抽绳勾住她腰带扣，好好一蝴蝶结骤然被拽开。
她傻呵呵笑了两声，低头解开绳子，手腕发胀，还不忘掩耳盗铃：“我是怕你衣服上沾油渍。”
厨房不过十平米，冬天天冷，窗户只开了一个小豁口，油盐与水蒸气氤氲在半空中，格外燥热。
“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
知道自己生理期，才敢胡作非为。
钱赛天硬生生将那句“对啊”咽回去：“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呀。”
“……”他知道她坐不住，但也不能放任她在这里挑战他的忍耐力，“床头柜第二格抽屉里有一张版图，上面是咱们市所有的户型图，你帮我看一下，哪个户型比较合理。”
“别墅的吗？”她果然很容易被带偏，思维永远向最新方向走，“你还研究这个。”
看着她高高兴兴去研究户型图，钟观尧如释重负。
十分钟后，钟观尧端着两个大碗走出来，把鸡蛋多的那份摆到她面前。
她的注意力还在户型图上，指着其中一个说：“我喜欢卧室全部向阳的，最好是正南正北的房型，厕所不要离卧室太近也不能离厨房太近。这个最符合，就是不知道周边环境怎么样。”
钟观尧瞄一眼，把筷子递给她：“确定是这个了？”
“嗯……如果全部户型都在这了的话。”她点点头，“我最喜欢这个。”
钱赛天只吃了一口面，含在嘴里嚼，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又开口问：“钟观尧，你觉得我不好看吗？”
“好看啊。”他皱皱眉头，“干嘛？”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谈恋爱？”
“……”
“我看你就是觉得我不好看，所以才不想跟我谈恋爱。”她摊开手，“来来，让我看看你前女友长什么样，是什么国色天香。”
“……”钟观尧埋头吃面，“不是。”
“什么不是？”
“我不是不想跟你谈恋爱。”
他抬起头，认真看着她。
“钱赛天，你不觉得你……太冲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