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清酿·發發發
“化妆？美妆博主？”
钟观尧没有回答：“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不过如果她是美妆博主的话，自杀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人关注。”
钱赛天大脑停滞片刻，灵光一闪，惊叫着在手机上输入这天的数字。
解锁了。
钱赛天惊奇地看向钟观尧，过于兴奋，手舞足蹈。左手在空中乱扑腾，激动地想要去抓钟观尧的手。
他微微一笑，下意识翻过手掌，掌心向上。
但她仅仅是手指蜻蜓点水，马上又收了回去。
“我太佩服你了尧哥。”
钟观尧蜷了蜷五指，心说幸好小翠没设什么太复杂的密码。
要不然他哪有机会在她面前意气风发。
女孩的手机只有一个锁屏密码，其余全部软件都可以直接打开。钱赛天从扶手箱里拿出随身记录仪，把自己的活动录下来存档。
“你车里还放这个。”钟观尧有些惊讶。
“以防万一。”
她先打开了女孩的微信，发现有很多好友验证请求，还有许多过期的。
清一色在以粗俗的话语谩骂、逼她还钱。
聊天框最近一条单人对话框中，最后一行是对方删除好友的系统通知。再往上，大概就是小翠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你就是个骗子，你不配当美妆博主。】
这句话对方没能看到。
备注为：苦行僧。
钱赛天找到聊天记录，一页一页地翻，回家的路上也一直在看手机。
唯恐她摔倒，钟观尧慢吞吞跟在她旁边，见人走歪了就拉一把。
到家后又坐了半个小时，衣服也没脱，钱赛天才终于捋清了小翠和这个苦行僧之间的关系。
此时她的脸因屋里的暖气而蒙上两晕高原红。
苦行僧是一名美妆博主，零几年的时候抓住了时代的萌芽，成为最早一批在微博上火起来的美妆博主，因妆面干净、试色精准而闻名。小翠是苦行僧的忠实粉丝，从她第一次教大家选粉底色号开始，就一直默默关注。
后来苦行僧在微博成立了粉丝群，小翠又在群里极其活跃，时常给苦行僧的化妆手法提出建议。
后来两个人加了微信，在一起探讨肤质和评测产品。这之后，苦行僧的妆容广受好评，吸引了不少广告商，身价翻番。
苦行僧说，小翠审美独到，应该也当个美妆博主。
并建议她先找一家公司签约。
小翠听了话，也成功签约某网络传媒公司。她性格自卑，一直不肯露脸，经纪人也很无奈，连夜修改包装方向，要求她开无脸直播转型做带货博主。
然后苦行僧又为她出主意，说帮她开小号刷礼物和好评。但刷礼物需要真金白银，因为这个钱不是给苦行僧自己，而是都到平台腰包里去了。
小翠没什么存款，一开始拒绝了。
苦行僧也没有强求，只是偶尔会把自己刷礼物和好评后的成绩摆到她面前，向她炫耀自己如何打败同期、荣登直播排行第一名，因此销量暴涨，自己得到的分成也多。
久而久之，小翠开始心动。
苦行僧：【其实大家都是这样操作，你不这样做，那你就会被比下去。没有曝光就没有人看呀，要不电视剧电影那些为什么要搞宣传呢。】
苦行僧：【你看我昨天刷了60000块钱的礼物，昨晚直播间销售额达到200万。】
苦行僧：【你不需要像我这样花这么多钱啊，你花几百块钱也是可以的。】
小翠咬牙剁手，把所有的存款投到刷礼物中，从最初的200到后来的十几万。
就在一年前，小翠说自己没有钱了。
苦行僧这时候又告诉她：【我知道有一家信贷公司利息很低，你去借个几万块钱，等直播人气上去了，肯定能把本和利息赚回来的。】
苦行僧：【投资都是先投再收回报哦。】
苦行僧：【我把链接发给你，你要是决定好了就按照提示实名申请一下就可以了。】
小翠纠结一晚后，点开了苦行僧发来的链接。
借款需要抵押，小翠名下没有任何资产，也不能告诉父母。
苦行僧又给她出招：【女孩子那些东西，必要时，可以借用一下呀。有些东西长出来，就是为了让人使用。】
苦行僧：【你不要怕呀，大家都这样做。如果你不做，那不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苦行僧：【会让人家觉得你土。】
苦行僧：【你要愿意的话，我有个朋友可以介绍给你，钻石王老五。】
鲁迅说过一句话：当浑浊成为常态时，清醒就成了一种罪过。
第一次借贷成功时，苦行僧笑着说：【我们一起加油。】
后来，再也没能刹住车。
钱赛天气愤地脱衣服，差点撕裂了羽绒服：“这简直就是传销，诱导犯罪也算犯罪对吧，可以抓这个苦行僧吧？”
“严格来说，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自愿借钱不是犯罪。至于苦行僧所说的‘钻石王老五’，没有证据，也不能定罪。”钟观尧把牛奶袋从热水中捞出，擦干水珠，丢给钱赛天。
“苦行僧违背的是道德。”他说。
把自己的手机密码设成“离她又近了一步”的那一天，可见小翠对苦行僧的崇拜。
生活再累再苦都没能压倒她。
钱赛天觉得，正是因为她们两个最后一次因为钱的事争吵后，苦行僧删掉小翠的好友，才导致她的世界全面崩塌。
无形杀人，最为致命。
钟观尧把房门吸上墙角的吸铁石，手搭在门把上：“进来？”
“你先睡吧，我看恐怖片的后劲过去了。”钱赛天摇摇头，“我还想在看会儿这些聊天记录。”
他不强求，转个身又转回来：“对了，你那份婚前协议，放哪了？”
“在我车上，椅背后面的袋子里。怎么了？”
“没事，好像有点不严谨的地方，我想拿来改一下。”钟观尧心虚地撩起眼皮。
她依旧窝在沙发里，低着头，没有任何怀疑和防备：“你拿呗。”
钟观尧心满意足地蹦上床。他也习惯了晚睡，没任务的夜晚总喜欢靠在床头刷财经相关的新闻。
两个人一明一暗，无声相伴了小半个黑夜。
-
“尧哥，我整理了一些昆山道赛车的报道，什么时候拿给你看一下啊？”纪弈打电话来问道。
钟观尧正在筛查泰兴旗下子公司的资料：“你把这些资料复印一份送给钱赛天。”
“啊？”
“啊什么。”
“哦……”纪弈勉勉强强答应，“不过，我现在可算是理解你为什么讨厌媒体了。”
“怎么说？”
“就是……哎，算了，等我拿给你看吧。”
刚挂了纪弈的电话没多久，莫西林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步回来：“尧哥，咱们下午去哪啊？”
李大成端着茶杯走过来，丝丝烟雾蒸浮在杯口：“你到底是我徒弟还是观尧徒弟？”
“嘿嘿，师父。我这不是寻思赖上尧哥，好让您多休息休息嘛。”莫西林把老警察按在椅子上，替他捏腿捶背。
李大成哼一声：“上午查到什么了？”
“我们上午主要去调查了泰兴高层及其亲属关系，大部分高管的儿女名下都有公司，不过全是中小型企业。泰兴董事长的儿子连安，名下有家借贷公司，只有这家公司是一般纳税人。上个月连安因为撞坏护栏逃逸被罚了三十万。”
钟观尧目光发直，牙齿慢慢磨着嘴唇。
下一秒，他从椅子上弹起来：“就去查这家。”
上学的时候老师一再强调侦查以证据为尊，但钟观尧就是直觉认为连安与那个苦行僧有一定联系。
要不然苦行僧也不会推荐女孩去这家公司借贷。
照旧是钟观尧开车。
他手臂好得差不多了，恢复训练后也不怎么疼。
“人家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是谁伤了你的筋动了你的骨，他得躺一百天。”莫西林在副驾驶上吃着棒棒糖。
荔枝味还挺浓。
“你再具体说说，连安那个借贷公司。”
莫西林打开备忘录：“这个借贷公司是资金管理企业旗下的一个品牌，连安就是法人和最终受益人。工商部那边给的资料显示，该企业股权结构很简单，算上连安，一共就四个股东。其他三名股东的股份占比也很平均，各占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可不是个小数目。”
“啊？是吗？”莫西林不懂这些，单看数字觉得其他三个人出资很少。
他翻了翻备忘录，“目前除了九月份那个借贷女孩的事，这个借贷公司信用还挺好的。”
“什么时候注册的？”
“公司吗，我看看……注册有四年了。”
“不是企业，是它旗下的借贷品牌。”
“哦哦。”莫西林重新查找公司信息，“一年前。”
“一年前？”钟观尧下意识拔高语调。
“对啊，去年的9月6号。”
钟观尧轻踩一下刹车，握紧了方向盘：“你跟我说一下，股东都有谁。”
“陈美兰，于磊，李萌萌。”
“李萌萌？”钟观尧看一眼莫西林，又迅速转回去，“哪个李萌萌？”
“不知道啊。”莫西林反应过来局里缉了个人，也叫李萌萌，“这名字这么大众，重名也很正常吧？”
钟观尧摇摇头：“重名是很正常，但都能和泰兴挂上钩，就不太正常了。”
-
钱赛天在最近几日才感受到当大官的快乐。
除了主编偶尔吩咐她跑个腿，没人敢管她。
钟父的事还在调查，两位二老也是心大，拍拍屁股自驾去西藏看雪山了。
钱赛天之前打电话慰问过长辈，但钟母让她好好工作，有什么事等他们回来再说。
这句话让她忐忑不安，甚至有点害怕面对钟父钟母。
会不会怪她啊……
车窗笃笃响了两声。
纪弈从窗口把文件袋递进来。风很大，兜起他的衣帽：“尧哥说给你一份。嗯……我也不知道他为啥要给你。”
“行，谢了。”
她没有走，依旧停在路边，直接把纪弈给的档案袋拆开。
厚厚的几十页纸，全是去年昆山道赛车的相关报道和评论。
就好像人趴在漆黑的洞口向下看，突然伸出一只手扼住喉咙将人往深不见底的洞下拽。
恐惧、无力。
今天气温达到新一轮冬季的最低温，零下四度。
钱赛天浑身却像烧起来了一样。
zx看社会：【群东市昆山道违规赛车事件中，涉事人平均年龄十八岁。本该是大好的年龄却虚度光阴，拿生命开玩笑。再次呼吁广大群众，不要酒后驾车，生命只有一次。】
网友1：【违法赛车就算了，还酒后，真是活该被撞死。】
网友2：【酒驾都该判死刑。】
网友3：【人都死了你们还说这些，才十八岁，多可惜啊。】
网友4：【那位说可惜的，要是你走在路上被这群违法赛车的人撞了，你还会觉得可惜吗？】
很多有关的报道，钱赛天当年都看过。
这篇最为离谱。
新闻并未直接指出赛车人员喝过酒，只是在文章最后呼吁大家。
至于怎么想、舆论往哪走，那就是大众的事。
大众心理研究表明，群体没有智力，一个融入群体的人，最终会被群体主导自己的价值观。
这也是为什么钱赛天总以批判的态度对待部分新闻内容、一再强调新闻的客观性。
一味地寻求讨论热度，只会失去本真。
钱赛天曾经起诉过这位博主，但以失败告终。原因就是人家并未指名道姓，且此提倡有进步意义不应该被抹杀。
一目十行地扫过这几页报道，钱赛天心脏阵阵绞痛。
钟观尧让她看这个干什么，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呢吗。
钱赛天在心里把这个渣男骂了一百八十遍，然后驱车回公司。等到达目的地后，她气不过，亲自发微信骂一顿钟观尧才解气。
钱赛天通过小翠的好友联系了她的经纪人，但对方大概认为她是骗子，并没有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她只好把电话打到公司去。
整整一上午，电话才得以接通。
“您好，我是万生新闻的记者，想采访一下关于贵公司一名网络主播的事情。”
该传媒公司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手下的一名主播自杀了。
“我跟她接触并不多，挺内向的一个女孩子。她平时就在微博发发评测视频，成绩一般，没多少人点赞，所以我也没有过多关注。”小翠的经纪人如实回答道。
“现在据我们调查，小翠和你们公司签约的另一名主播苦行僧是好友，这事儿你们清楚吗？”
“这是员工的自由，我们无权过问。”
“方便给我苦行僧的联系方式吗，因为她们两个联系频繁，我们这边想做个详细采访。”
对方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好意思，这涉及到员工的个人隐私，我们无法提供。”
钱赛天料到了。
既然直接问走不通，那就东施效颦。
加粉丝群谁不会啊。
钱赛天没追过星，24年来唯一入的组织就是共青团。
也没想到进入粉丝群还有诸多限制——
1、超话签到不得少于30天。
2、至少要给僧僧刷过五次火箭炮，且僧僧微博推荐过的产品使用心得不得少于200字（评论条数不受限制，总字数够200就行）。
3、须得是僧僧微博铁粉。
钱赛天不由地想起了钟观尧结婚前制定的条条框框，当场掀桌。
这破粉丝，谁爱当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