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几两·柒
钱赛天像个置身事外的人一样，细细品味着烤面包的甜香，偶尔看看表，像是在等时间。
钟观尧不敢大幅度动作，生怕被她看出异常，只敢用余光捕捉她的脸。
“桑杨有个前队友和钱景年是高中同学。他说钱景年为人非常彬彬有礼，平时连球都不打，很温柔、浑身散发着书生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是会去赛车的人。”
这点倒是和钱赛天形容得一致，“还有，他说钱景年就算是去参加聚会，也很少闹腾，特别安静优雅地坐在角落里，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
“会不会是因为，和他们不熟？”钟观尧提出自己的合理疑问，据钱赛天所说，钱景年和富家子弟的关系也不是特别亲近。
纪弈否定他的猜测：“钱景年这个人，和谁都是这样。他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当代贾宝玉，但他又没有贾宝玉的少爷命。他爸妈对他还是挺严格的，据说是当做未来接班人培养，唯一宠他的就是亲姐姐，也就是我嫂子。”
钟观尧无视纪弈挑衅般的最后一句话：“他和那个……那个人的关系怎么样？”
他避开那个钱赛天熟悉的名字。
纪弈一开始没能反应过来：“谁啊？”
“……”
他以为钟观尧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谁啊？”
“我在跟钱赛天吃饭。”钟观尧低吼道。
纪弈恍然大悟，“哎哟，开始约会了？不错嘛，尧哥，上道啊。”
“你找揍吗？”
“哈哈哈，你说的谁啊？骆姗姗吗，还是梅曦？”
“第一个。”
纪弈兴奋地跺脚：“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了解过，梅曦和嫂子是高二之后才认识的，但是骆姗姗和嫂子几乎从幼儿园起就形影不离。她可以说是看着钱景年出生、长大……”
“说重点。”
“……钱景年和骆姗姗的关系非常好。”
纪弈又强调了几遍，“非常非常好，好到骆姗姗18岁那年，钱景年送了她一条价值4万元的项链，那时候他才12。所以我猜，钱景年能去这场聚会，是因为骆姗姗。”
纪弈说累了，喝一口水，“不过究竟是陈美兰策划的，还是骆姗姗，这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为什么断定，他们是针对……他的？”
“因为最后一圈的时候，钱景年是为躲旁边的车，急打方向盘才在弯道冲出护栏。据说这车是故意突然打方向。”
钟观尧皱紧眉头，嘴里不断吃着钱赛天的投喂，心想她果然会照顾人：“这些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钱景年有个发小，之前你也见过啊，叫……展依依。”纪弈慢悠悠说，“不过她说自己没有收到邀约，是钱景年带她去的。”
钟观尧挂断电话后，给纪弈发送一条微信：【别让展依依知道我们在查这件事，她和骆姗姗关系近，如果真和骆姗姗有关系的话。】
纪弈：【明白。】
钱赛天很老实，一句都没有多问，她指指息屏的手机：“还有20秒。”
20秒？
男人狼吞虎咽，嘴巴里塞得满满，也顾不上反问。
他看着女生掐着表伸出一只手倒数：“5、4、3、2。”
“1！”
“生日快乐钟观尧，你是25岁的老男人啦！”
“？”前半句他挺开心的，毕竟这么多年没人掐点给他过过生日了，但是后半句是不是有点多余？
她神秘兮兮地坐到他身边的位置，拿出一个精致的皮盒，中间印着烫金“cartier”的字样：“当当当——当！送你的生日礼物。”
钟观尧低头看着她塞给自己的盒子，激动之余又心觉蹊跷。他费力地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粉色的收据单，他毫无灵魂的“哇哦”一声，抖开收据单仔细查看。
个，十，百，千，万，壹拾壹万三千元正。
我去。
钟观尧狐疑地看她：“把收据放在里面的意思，是找我报销？”
“我是让你学学，人家的小数点怎么点。”
“哦，”钟观尧又看了一遍，“一千一，还挺便宜。”
“……”
他把收据放在桌子上。玫瑰金色华丽的表盘，青蓝色指针有节奏地转动，凹槽式表冠镶嵌1颗蓝色宝石。
他把腕表拿起来，隐约听到身边传来没憋住的嗤笑。
钟观尧单手撑开表带，发出的“哇”声逐渐减弱，眼神暗淡一片，无语凝噎。
钱赛天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心情瞬间开朗，捧腹大笑：“哈哈哈。”
表的确是蓝气球系列，盒子也确实是卡地亚的盒子，但是，表带上又可爱又鬼头鬼脑的蓝色史迪仔，未免太……高大上了吧。
钟观尧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早该想到钱赛天没这么好心。
女生笑得直不起腰，张罗着要帮他戴上。
钟观尧婉拒：“这……就算了吧，挺贵的……”
她不由分说地夺过来，仗着他是个伤员，按住他焦躁不安的左手：“你不要小瞧这块表，这表带是我花了6000找专业的师傅定做的，独一无二。”
“太昂贵了，我不配……”钟观尧反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就是昂贵才适合你的身份呀，你看看这金色表盘，瞧瞧这美丽的花纹，和你刚正不阿的气质简直绝配。”
即便钟观尧的力气再大，也架不住右手受伤完全抬不起来、半残废，以及左手被手臂环住。
钱赛天帮他系好表带，笑容如沐春光。
钟观尧心跳微顿，眼睫轻颤，一双明眸宛如神泉，清澈诱人。
他左手掌心温热，下意识扣紧手指。
钱赛天被他情绪不明的暧昧眼神拨乱了心弦，气流停滞了须臾，直到手指尖的压感愈发清晰，她神经激跳，慌乱地收回自己的手，坐回原来的位置。
临走时，还被桌子角绊了一下。
“多好看啊。”沉寂片刻，钱赛天打破尴尬，指着他露出的腕表，“史迪仔是蓝色的，你的制服也是蓝色的，我太有眼光，简直绝配。”
钟观尧抬眸瞥她，“我准备改行当个法医，专门剖你的脑子。”
“……”
钟观尧吃饱后回去办了出院。
钱赛天在一旁絮絮叨叨：“你在我妈面前一定要说我不是没有阻止你哈，一定要说啊。”
“……”钟观尧哭笑不得，“那你也得在我妈揍我的时候帮忙拦着点。”
“成交，成交。”她就这样成了钟观尧的专属司机。
钟观尧先上了车，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玩具，样子是弹簧大嘴巴。他看着挡风玻璃下空荡荡的地方，正思索着把这个小玩意摆在哪。
脚步声越来越近，频率快而急促。
他没由来地心慌，火急火燎地打开扶手箱，将玩具丢了进去，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玩手机。
钱赛天也什么都没发现。
她这人，嘴巴闲不住，开车的时候总是没话找话：“我开车怎么样，技术不错吧？”
“嗯。”他低头在回微信。
“你大学主修敷衍学吗，也太敷衍了吧。”
钟观尧抬起头，直视前方：“没有，发自内心，确实不错。我坐过女同事开的车，跟拖拉机似的，一脚油门一脚刹车。莫西林直接吐在车上，她还怪我们不道德。”
“哦？缉私局还有女同事啊。”
“有，但不在我们处，坐办公室的。我们那儿也不止有缉私局啊，海关里女职员还挺多。”正巧遇上路口红灯，钟观尧歪头靠着椅背看她。
她也回过来一个眼神。
夜色与黢淡的路灯光交融，一笔笔勾勒眉骨分明的清眸。后视镜上悬挂的平安小葫芦画圈摇摆，相互碰撞声逐渐加快。
和脉搏的跳动步调一致。
之所以会出现第一第二这样的等级排名，是因为有了参照物——
“这是她历届绯闻男友的共同长相，面前这个人完全可以排在第一位”。
为什么一出现就能顺次第一。
除非他就是原版。
“怎么了？”大概是因为很少被她无声盯了这么长时间，钟观尧率先移开视线，四处乱看一番，最后的归宿还是她的脸。
当初怎么说的来着？
——别让我看见他，否则我非要给他头拧下来，安颗撒尿牛丸上去。
“我是觉得，人要向前看。”无论当时说得多么信誓旦旦，现在这一刻的话语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算了，安颗撒尿牛丸太浪费牛丸了。
“所以你就是凭着这一句名言谈了十九个前男友？”
他不仅记住了梅曦的夸张说法，还给她模糊的数量加上了具体的数值。
钱赛天没了失而复得的愉悦，就地翻小账：“咱俩半斤八两吧？我听说，你那时候的女朋友可是根据十二星座和十二属相凑的。”
钟观尧捏捏眉心：“你们记者说话都这么不负责任吗？”
她也没再继续追问。
车拐个弯开进小区，在属于钟观尧的停车位上停好，拉手刹、熄火，一气呵成。
钟观尧看不懂她的操作，自顾自嘱咐道：“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回去？”钱赛天转头错愕地看着他，“回哪儿去？”
“……回你家啊。”
“回我家干吗。”钱赛天利索地收拾东西下车，“那样我还要早起跑到你这边来送你上班，我有这时间完全可以多睡一会儿。”
钟观尧踉跄着下车，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说……你说啥？”
她勾起唇角，转动着手里的钥匙圈，清亮的嗓音在夜空中格外动听：“怎么了，你该不会是从来没和女生睡过觉吧？”
“……”
“牙刷在柜子里，自己找，水杯在酒柜上，自己拿。”钟观尧推开次卧的门，“这间一直没人住过，东西都是新的。”
他解衣扣的姿势有些费力，钱赛天匆忙喝口水后上前一步，贴得极近，帮他拉拉链。钟观尧呼吸停滞一瞬，没由来得失神。
“我不能跟你一起睡吗？”她走到他背后，故意说得又轻又软，手指有意无意蹭过他的皮肤，激起他千层鸡皮疙瘩。
“钱赛天，你别逼我抽你。”
“哈哈哈。”钱赛天得逞地笑，“就住到你胳膊能恢复正常行动，瞧你那小气的样子。”
钟观尧这才发觉自己被她将了一军。他靠在门框旁，看着她忙里忙外地收拾完自己，在她打着呵欠走进次卧之前，一把攥住纤细的手腕，拉到自己怀里。
在女生惊愕的目光中，他半裸，手臂肌肉线条拢在她脸侧，皓齿轻启：“来，一起睡。”
钟观尧说完就搂着她往主卧室里拖。
钱赛天脚像钉在地上，顺势倒下抱住他的腿：“哥，大哥，我错了。你看在我尽心尽力照顾你的份儿上，绕我一条小命呗。”
“……”他要不是胳膊不方便，一定把她从地上拎起来，“还敢嘚瑟吗？”
“不敢了，不敢了。”她爬起来，紧紧抱住门框，笑着眨眨眼，“晚安哦。”
为了防止钟观尧再出来拖她，还好心帮他把房门关上。
钟观尧在寂静漆黑的环境中，目光锁定白色实木门，笑了笑，无声念了一遍。
晚安。
不过，这一晚上钟观尧并没有睡好，每当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都会看到漆黑幽暗环境中的一抹阴森的荧绿，将整间屋子照得半墨半青。
床上的人烦躁不已，抓乱了短发。
这个破表带居然还特么是夜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