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几两·贰
一直到第二天起晚了,钱赛天才发现自己忘了把车开回来。她急匆匆去小区楼下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一路奔驰。
大汗淋漓地到达公司,给何泽发消息:【今晚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何泽回得很快:【今晚不行诶,我在上海。下周吧,可以吗?】
不可以也得可以啊。
钱赛天:【那我的车停在哪,我去开回来吧。】
何泽:【你去天泽本部找前台要钥匙就行,我已经安排好了。要不然你开我的车得了。我的玛莎拉蒂借你。】
钱赛天:【不用了……太张扬,谢谢。】
她的密友中,只有骆姗姗会开车,然而骆姗姗行踪不定,且没有自己的固定资产,通常临时租车出行。
钱赛天翻过一遍通讯录,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三下,点击拨通。
“说。”对方极其不耐烦,那语气更像是刻意为之。
钱赛天毕竟有求于人家,不急不恼:“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他不是在接电话的同时就让她说了吗?
“借我个车开开。”
“……”钟观尧舔舔嘴唇,“你的小白呢?”
“上次何泽生日的时候,不是被他开走了嘛。我怕贸然去天泽提车会被他们公司的人传闲话。”钱赛天清了清嗓子,“不能给你丢脸啊。”
这句话说到了钟观尧心坎里:“你发个定位给我,我找人给你送车。”
“我不要你的桑塔纳!”临挂电话时,钱赛天激动地喊。
“……”钟观尧重新把电话放在耳边,“我本来就没打算给你桑塔纳。你既然这么嫌弃,为什么不干脆去买辆车?”
“买是自己花钱,借车当然要借个好一点的,不过不用太好啦,a8就行。”
钟观尧“呵呵”两声,挂断她的电话。
他叫来莫西林:“中午跟我出去一趟。”
莫西林名义上是李大成的徒弟,可他自进侦查二处后,一直跟着钟观尧,任他差遣。
钟观尧开车带他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莫西林在车中不知所措。他头一次进来这片富人区,并且,他马上要摸到钟观尧从停车场开过来的……
亮黑迈巴赫。
“哥……”小男生握着车钥匙的手心直冒汗,“我……我开这个吗?”
“嗯。刮了蹭了你赔一辆。”
“别……哥,我能不开吗?要不我开你这辆吧。”
钟观尧拍拍他的肩膀:“要相信自己。我在前面开路,你跟着我,别走错路。到了之后你把钥匙给她就行。”
“哦。”嘴上说着害怕,但身体很诚实。莫西林开车的样子比谁都兴奋。
钟观尧把自己的车停得稍微远一些,然后打电话给钱赛天:“下来拿车。”
“来啦,来啦。”钱赛天手舞足蹈。
虽然群东市豪车很多,但路过的人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看得莫西林浑身不自在。他见到钱赛天跑出大厦,如释重负,忙把这颗烫手山芋丢给她。
他明明已经跑走,又折回来,一脸八卦:“赛天姐,我有个问题问你哈。”
钱赛天看到迈巴赫的那一瞬间就失了魂,目光呆滞地回应他:“嗯。”
“你是不是在和尧哥谈恋爱啊?”
两道雷接踵而至,把钱赛天定在原地。她不记得自己在风中凌乱了多久,回过神来后一声不吭快速钻进驾驶室,油门轰到底,开进大楼停车场。
然后,她怒气填胸地打电话给钟观尧:“你脑子里有陨石坑吗?!我让你别给我桑塔纳,你就给我一辆迈巴赫?!你是不是怕没人知道我值得绑架啊?”
“怎么了。”钟观尧强忍笑意,“我就两辆车,要不桑塔纳给你开?”
“……”钱赛天气得翻白眼,“你给我记住了!”
本来开到超新的迈巴赫,钱赛天很兴奋。
但是过了一周,她甩着车钥匙、哼歌进公司后就被于洋洋悄悄拉到一边问话:“赛天,你怎么回事啊?”
“啊?我咋了?”
“大家……”于洋洋面露难色,“大家都说你最近很缺钱。”
“确实缺,不过不是最近,是一直都很缺。”
于洋洋眉头皱起,干脆把话挑明:“部里的人说你被包养了。”
钱赛天一把握住车钥匙,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于洋洋指指她手里那一串叮叮当当:“她们说那天看到有个男的来给你送豪车。”
“……”钱赛天大写的无语。
“赛天啊,咱们赚得是不太多,但是足够日常开销了,你可千万别走歪路啊。”于洋洋谆谆教诲。
钱赛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先是疑似吸粉被约谈,现在又明目张胆地开豪车。
她在于洋洋心里的形象是彻底崩了。
就这样,钱赛天为发泄情绪,趁着下班时间早,特地把车开到荒郊野外,用力踩油门,享受发动机快速转动带来的舒爽感。
她绕着宽广的大路转了一圈又一圈。
在准备打道回府之际,突然出现两三个“拦路虎”挡在狭窄的小路中央。钱赛天开大灯晃了两下,对方不动;她又鸣笛两声,对方依然不动。
看样子像是喝多了。
钱赛天无奈摇下车窗,探出头:“不好意思,让一下。”
三名粗糙大汉厚着脸皮回:“就不让,我们就站在这。有本事你撞,撞了就等着赔钱吧。开这么好的车,赔个十几二十万不在话下。”
“这车是我借来的,三位大哥行行好,让我过去呗。”
“不让,除非给钱,过路费。”
“……”
钱赛天咬紧牙关,捞过扶手箱上的手机:“你们不走的话,我就报警。”
“你报一个试试!”喝醉酒发疯的人,最差劲了。
钱赛天真的将电话拨出去:“喂,110吗,我要报警。”
“……”电话里静默一瞬,“你吃蚯蚓塞脑子了吗?”
钱赛天不理会他的嘲讽,继续装下去:“有三个醉鬼挡住我的路,说不给钱就不让走。我怎么劝都没用……啊——”
刚去查私处加完班回办公室换衣服的钟观尧,悠闲咬一口苹果,紧接着听到电话里重物敲打声和女人的尖叫。
他把缺口的苹果扔在办公桌上,来不及换衣服,拎上外套就往外跑:“你在哪儿?”
“螳螂顶,螳螂顶,哎呀妈呀。”
车外的三个男人不知从哪儿拿来棍棒,重重敲击车前盖和车玻璃。
钱赛天挂挡紧急后退,“完了,我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我可能回不去了。”
“……”钟观尧借来门卫大叔的手机,“你没事多盖点土,别瞎蹦跶。跑那么远去偷情吗你。别挂,我打个电话。”
他拨通离螳螂顶最近的派出所电话,简单阐述情况,请同僚赶紧赶过去。
三个大汉很聪明,两个人追着车跑,一个人死死守住唯一的出口。
这里荒郊野岭,没有路灯,没有监控,她只能前后来回地溜醉鬼。
从钟观尧工作的地方开车到螳螂顶就需要40分钟,他一路狂奔,着急但冷静。
好在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同志迅速赶到,警铃声由远及近。三个大汉猛然醒酒,愣怔数秒后落荒而逃,迎面和警车撞上。
“不用跑了,带你们警局坐坐去。”民警同志揽过其中一人的脖子,把他按进车里。
“美女,没事儿吧?”辅警上前安抚她,见她长舒一口气,笑了笑,“能开车吗?能开就跟我们回去一趟,做个笔录。”
钱赛天点点头。
另一边年纪和她不相上下的民警又八卦道:“哎,你和观尧是什么关系啊?难得见他主动联系我诶,一般都是我找他帮忙。”
“……”钱赛天一时语塞,“就……普通朋友。”
民警一脸“我信你有鬼”的表情。
钟观尧赶来的时候,钱赛天刚好在窗口前签完名。她一回头,那一身浅蓝、左胸前一串藏青底白色数字的衬衣,衬得他短发的模样更加意气风发。
“这年头为了防止高血压,食盐都减淡,偏偏人越来越闲。”就是这一张嘴粉碎了她所有的美梦。
钱赛天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哎,这么凶干嘛。”钟观尧在公大的老同学柔声叱责他,“来得挺匆忙啊,衣服都没换。”
“猫让人踩了尾巴,不快点怎么行。”钟观尧的呼吸逐渐稳定下来,“可以了吗,我们走了?”
老同学喝一口提神醒脑的茶水:“嗯,嗯,结束了。好好看着你女朋友,下次别大半夜一个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钱赛天脸热了热,暗暗揉搓指尖。钟观尧“嗯”一声:“下次再来,给她腿打断。走了啊,等你休假请你吃饭。”
她惊讶地抬起头,跟在他身后。
竟然,没有反驳。
钱赛天偷偷看一眼身边人的脸色,张了张嘴,又闭紧。
钟观尧叹气:“这车我买了不到一年,一共就开过一次。”
他指了指车前机盖上的长条凹陷,“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我出钱给你修嘛,对不起啦。”她讨好似的捏他的手臂。
钟观尧点点她的脑门:“你要道歉,跟它道歉吧。这一棍子没砸到车上,需要修的就是你的脑子了。”
“唉。我后天一定去把我的车开回来,太不方便了。”
钟观尧顺手帮她拉开车门:“下班后我接你去。”
“好的!”钱赛天把披散的头发扎在后脑,“你认不认识教防身术或者跆拳道速成班的地方?”
“你要学防身术?”
“嗯,以备不时之需,比如今天这种情况,下车我一个回旋踢就把他们治理得服服帖帖。”经历过今晚的事情,她认为自己的确有必要学一套关键时刻能逃跑的技术。
钟观尧手扶车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我可以教你啊。”
“你会?”钱赛天狐疑。
钟观尧捏她的耳朵:“麻烦你想想我是做什么的,这点都不会,我怎么打击罪犯。”
“我寻思你都是直接口水战,打不过就喷他。”钱赛天捉住他的手指,这次没有甩头,而是拉了他一下又很快松开。
钟观尧弯了下手指,什么也没捞着,只好帮她关上车门。
她眼疾手快地摇下车窗,拍响车门:“你去哪?不跟我一起走吗?”
手机的亮光打在钟观尧脸上,明和暗交替。他将手机反扣,光线倏然消失,两个人同时陷入透着蓝的漆黑里。
他站在距离车门不过三米远的地方,目光无声交汇。她眼睛很亮,只要有一丁点光照进去,就会让她整个人显得无辜又好欺负。
何况她还是以下巴垫在手背上这种楚楚可怜的姿势,无形中加强了引力,不容抗拒地把他吸向她的方向。
他想到曾经听过的一句话: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的。
最终还是冲动率先败下阵来,钟观尧这才注意到自己手心冒了一层薄汗:“我开车了。你在前面开,我跟着你。”
一路上默默跟随,不鸣笛不晃大灯,将车距保持得不近不远,无论她何时、或从后视镜看过去,那辆小白车一直在身后,她拐他就拐,她变道他也变道,不让任何一辆车插进辆车之间。
钱赛天是个喜爱热闹的人,比如开车必须要放音乐、超过两个人面对面时必须要找话题聊天。
今天忽然发现,安静点好像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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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是课外特长班的爆发时间。拳击馆内木板碎裂声和教导声此起彼伏,隔老远便能听到小孩子气势满满的呵声。
钟观尧说拳击是纪弈的爱好,所以成年后就自己出钱开了一家。没什么压力,平时只有小一点的孩子放学后来热热身、学学跆拳道。
得知他们来,纪弈提前准备了两套新的跆拳道服。只是比较意外的是,桑杨也在这里,看见他们进来,眉飞色舞地打了声招呼。
“你们运动员平时不用训练吗?”
“这不是忙里偷闲来见见姐姐嘛。”桑杨笑道,边说边往钱赛天面前去。
强有力的手劲箍着她的手臂后拉,而后塑料袋咚一声拍在她胸口上。钟观尧推了她一把:“女更衣在那边,自己去换。”
他面无波澜,稳如老狗。
但桑杨识趣地后退几步,和纪弈背过身去悄悄互比大拇指。
“哦。”钱赛天抱着新衣服,撩开帘子走进更衣室。不过一会她便走了出来,站在男更衣室门口放肆嘲笑钟观尧换衣服慢。
闲着无聊,她拿过一把弓,打算试试自己的射击水准。
纪弈坐在休息椅上,对钱赛天说:“一会儿让尧哥跟你比一场。”
“比什么?”她拉弓、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然而箭稍微偏离了靶心。
“比射箭啊。”
钱赛天困惑地看向他:“钟观尧射箭很厉害?”
纪弈颇为骄傲地扬起眉毛:“非常厉害。”
“那赢的肯定也是我。”钱赛天耸耸肩,拉满弓弦。箭急速飞出,这次别说正中红靶心,连一环的边都没蹭上。
明明拿石头砸人头的时候挺顺利的啊。
她低头拨了拨弓弦。
“上学时候的物理课你在背大悲咒?”钟观尧系紧腰带,歪头轻笑,“还是说你天生斜眼?”
钱赛天甩手把弓丢给他:“你来,让我看看什么叫力的角度。”
钟观尧嗤笑,擦肩而过时勾住手腕,将人拽回到开始线前,把弓还给她:“我教你。”
钱赛天“哼”一声,接过来转身,在标准线前摆好姿势。
刚把弓拉开,钟观尧用脚后撤一步她的右腿:“太近了,不稳。”
钱赛天重新摆姿势。
胳膊又猛然被抬起:“肩膀端平,别塌。”
她后槽牙差点咬碎:“要不你来?”
钟观尧咂咂嘴:“不是说好我教你,怎么又急了。”
他走到钱赛天身后,右手握住她拉弓的右手,将人圈在怀里,左手围上去。
因为两个人的身高差,他的凉唇刚好贴住她的耳朵。
若有若无的触碰,使得野火四生。
“就你这水平还想赢。”湿热的呼吸在她耳边游走,“要不你叫声哥哥,我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