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沉鱼·柒
9年前的新年伊始，前夜刚下了场雪，地面结了一层薄冰。
“什么假面夜行啊？”16岁的骆姗姗半拖半拉着15岁的她走到一幢独栋的三层小楼前，差点滑倒，“就是俱乐部，玩游戏、交朋友的，没事。”
骆姗姗拿出两张半截面具，给钱赛天戴上后，自己才戴上。
钱赛天摸了摸凹凸不平的柔软面具：“怎么还要戴这个？”
“神秘交友，就是要把身份藏起来，不能让别人发现啊！”骆姗姗耐心带她入门。
钱赛天“哦”一声。
骆姗姗继续说，“给你自己想一个名字，一会儿要写在名牌上。你还得想一个昵称，专门用于别人来称呼你的。”
钱赛天一时想不出来，问骆姗姗：“你叫什么啊？”
“‘星星沙’，昵称就叫‘星沙’。”
“哇……真非主流啊。”
钱赛天脱口问出的吐糟遭到骆姗姗的暴击，“什么非主流，现在流行这样好吧。”
骆姗姗领着她到前台小姐姐那里报道，前台接待人员确认过她们的会员身份后，递给她们两张名签。
骆姗姗指挥她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
钱赛天不知道该写什么，支着脑袋看骆姗姗写，然后照葫芦画瓢，在名签上写下“记于安”三个字。
她觉得这样不够特别，又在“安”字后面加了一个“丶”。
“于安”是她看过的小说里的一个女配角的名字，下场凄惨，是她的意难平。
骆姗姗帮她把名签别在肩膀上，领着她往里走。
一层大厅很大，只有一个装修豪华的楼梯立在正中央，直通三楼。楼梯两侧是无数个房间，每个房间内都有自己的楼梯通往二层。
在这里，只有三层是公用，一、二层则是各个小分部的聚集地。
“咱们选哪个？妖精的尾巴吧，好不好，比较符合我。”
钱赛天被花花绿绿的门牌晃瞎了眼，什么也没看清，反正骆姗姗说哪个就是哪个吧。
骆姗姗牵着她的手，敲开标有“妖精的尾巴”的房门：“哈喽。”
房间很宽敞，到处都挤满了带有不同面具、身着奇装异服的人，兔耳朵、猫尾巴遍地开花。
她和骆姗姗，勉强算这里穿着最正常的了。
钱赛天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漫展现场。
15岁的钱赛天是个非常腼腆的姑娘，内向、怕生，如果没有骆姗姗，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来这种地方。
进门后，她拘谨地站在骆姗姗身后，听好友和别人聊得火热。
她思绪飞上天，想着有朝一日，正义能够席卷全世界。
就在这时，一个前凸后翘的大姐姐见她太害羞，热情地搭话：“记于安？j-u-an，卷吗？怎么称呼你？”
钱赛天想也没想，话到嘴边自己溜了出去：“席卷。”
大姐姐笑笑，被她腼腆的样子可爱到：“就叫你卷儿吧，好不好？和你的头发一样，卷卷的。我叫桑桑。”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来与她闲聊，又有桑桑和骆姗姗的庇护。很快，钱赛天融入到集体中，渐渐被活泼的氛围同化，话也多了起来。
他们小分部的门被扣响，木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门口站着三五个男生，打扮花里胡哨，脸上的面具色彩斑斓，晃瞎了眼。
唯有打头的男生穿着规矩，白色羽绒服半敞开。因为那个年纪的男生一般都比较邋遢，爱穿白色衣服的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钱赛天一下就记住了。
他探出上半身，走进来，大大方方地表明来意：“我是对面‘时间之外’来的，奉命来妖精勾搭几个小姑娘。大家给点面子，我好回去交差。”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个就够了。”
有人打趣：“时间之外真贪心啊，用一个来换我们三个小姑娘。”
见妖精内部的人对男生非常友好，房门外几个肩负同样任务的男生也挤进来：“我们也需要，哈哈，谁让妖精部小姑娘多呢。”
钱赛天离门较远，长得又不是太高，坐在人堆里好奇地伸长脖子向门口张望。
桑桑坐在桌子上起哄：“来都来了，好歹先介绍一下自己，我们才敢去啊。”
趴在二楼栏杆上的人附和：“就是，就是。”
“鄙人，不宁，鸡犬不宁的不宁。”其中一个皮肤呈麦色、戴着狼王面具的男生拱手作揖，给弟弟们打了个样，说完又用胳膊肘拐拐身旁的白衣男生。
钱赛天目不转晴地偷看着。
他短发乌黑，整个人罩在白色外套里，却依旧衬得脖子白皙。他轻笑一声：“全名，野·詹姆斯，你们可以叫我……
“阿野。”
阿野。
钱赛天在心里默念一遍。
不宁揽上阿野的肩膀，帮忙解释一下：“小孩子，偶像是詹姆斯。”
他又把目标转向离得最近的女性，“认识一下啊？”
房间里比原来还乱，钱赛天几乎分不清是谁在说话，叽叽喳喳的。
她壮着胆子上前，想和阿野打招呼，走到跟前忽然怂了，只得转向阿野身边的不宁，语气温柔：“席卷。”
“哦哦，卷儿。叫你卷儿更好听吧？”不宁笑了笑，又转回去和别人说话。
钱赛天也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昵称直接说成“卷儿”。
俱乐部每个会员都有等级，体现在名签的颜色上。像钱赛天和骆姗姗这样刚来的，名签就是纯白色，再往上依次是：黄色、橙色、绿色、蓝色、紫色、粉色、红色、黑色。
她和不宁说完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名签。
阿野从另一堆人群中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盯着他肩膀前的橙色名签。
“认识一下啊？我是一个新人。”他向她伸出手。
钱赛天回握住，不同的体温在同一处交融：“骗人吧，我才是新人，你都是橙色的了。”她指指他的名签。
阿野失笑：“怎么称呼？”
“席卷……”话刚出，钱赛天急刹改了口，“卷儿。”
“席卷。”阿野喃喃念一遍她的名字，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席卷全球啊？”
他这一句，和此时的笑脸如一轮明月，漾进她心底，激起层层波澜。
“席卷全宇宙。”她回答。
阿野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你要不要帮我去做任务？帮我做下任务吧。”他带着撒娇的意味。
钱赛天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嗯……什么任务？”
“去时间之外给我表白。”
“啊？”钱赛天震惊地看着他，脸庞又酥又麻，“表……表白……”
“好不好？帮帮我吧。”他在她面前反复摇晃做鬼脸。
钱赛天内心是拒绝的：“怎么……表白啊？”
她从来没给别人表白过。
“就说喜欢我。”
阿野站直身体，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这样吧，你给我表白完，我再来妖精这里给你表白，好不好？”
钱赛天一听有去有来，欣然同意。
阿野也特高兴，拉着她往时间之外的门里进。
“那个……我是来表白的。”她超级害羞，说话声音都是抖的。
女生看一眼站在她身旁、歪头笑着的男生，“给他表白。喜欢他，嗯。”
钱赛天尴尬地不得了，想挖个地道连夜出逃。
时间之外的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起哄声，钱赛天在起哄声中想要逃回去，却被人拽住了衣服：“来了哪儿那么容易走啊，来，妹妹，告诉哥哥，看上阿野哪了？”
钱赛天没想到还有这个环节，手足无措，紧张地看向靠在门旁的男生，磕磕巴巴地说：“……帅。”
“哈哈哈，哪儿帅啊？”
“哪儿都帅。”
他们人多，起哄声太大，震得钱赛天耳膜隐隐作痛。
她的肩膀搭上来一只手臂，轻而易举地将她圈到怀中：“干嘛呢，谁的人都敢欺负啊。走了。”
男生们还在后面起哄：“谁的人啊？”
“你又要去哪儿啊？”
阿野搂着她，打开房门，分别回答道：“我的人。回去妖精给她表白。”
钱赛天彻底红透脸，关上房门后还能听到时间之外里吵吵嚷嚷的起哄嬉笑。
门里的男生咂咂嘴：“小阿野不错啊，会钓妹子。什么时候去外部拉三个新朋友过来的任务，变成叫人过来表白了？”
“男孩儿的心思你别猜，野哥的套路你玩不来。”
直到回到妖精的尾巴他才把手放下来，阿野郑重其事地拍拍手，将大家分散的注意力集中到一处：“我又来了，不过这次是来表白的。”
“表白？”
“跟谁表白，跟谁表白？”
阿野一把拉过钱赛天的胳膊，温热的指尖紧紧捏住她冰凉的手腕：“卷儿。”
他回眸看向她的眼睛，绵长缱绻，“喜欢你。”
“哇哦——”
“还是小孩子会玩儿啊，阿野你可以啊。”
不宁还混在妖精的人堆里，看到这一出险些从桌子上摔下来。
他跌跌撞撞跑到阿野面前：“我靠，你什么鬼？怎么就成表白了？”
“表白”这种事在俱乐部里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不同部之间或者同部之间常有“组cp”的情况。
但不宁和阿野认识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参与这种游戏，平常只是小打小闹、满嘴跑火车。
阿野搂着不宁转了个圈，走到门口又转过来问在原地不动的女生：“能给我你的qq吗？”
钱赛天还沉浸在他的那句“喜欢你”中，木然地点点头，和他用闲置的电脑互加好友。
那年流量没有普及，再加上钱父钱母对钱赛天手机使用方面管得较为严格，即使加上好友，钱赛天与阿野的联络也很少。
为数不多的交集，只有每逢周末的晚间俱乐部活动。
加完好友之后，阿野接过鼠标迅速操作，将所有上网痕迹一并清除。
假面夜行有条铁规——
禁止私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