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谨行俭用
“老爷说他就不过来了,请大娘子陪着姑奶奶用餐。”顶簪笑着回了一句。
“我这兄弟,还没定性。”颜氏忙不迭的为郑直找理由。她也算有见识的,却不想岑氏不光是个通透之人还是个守礼的。言谈举止,接人待物,完全都是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甚至让颜氏都感觉委屈了岑氏“那咱们吃得了,不等他了。让他好好清醒清醒。有这么好的大娘子,还招惹旁的做什么。”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岑氏只是不愿意以这种身份见郑家人。如今已然这样,也就放开了心中块垒。颜氏性格爽朗,是个好相处的,再加上岑氏也真的想有人排解苦闷。顶簪这个黑心奴婢她是断不会再说心里话了。为了拴住她,竟然鼓动那个光棍生米煮成熟饭“姑奶奶请。”
“叫我牡丹君好了。”颜氏笑着说“我自小喜欢牡丹。”
“哦?”岑氏有些诧异,却没有解释。
“大娘子知道我是痛快人,有什么只管说,让我猜,那是猜不出的。”颜氏自嘲的逼问一句。
“回禀姑奶奶。”顶簪低声说“我家娘子也喜欢牡丹,老爷为了讨大娘子欢心,特意派人去订了明年的牡丹。”
岑氏懒得解释,那是郑直订的吗?明明是自己。至于为什么,很简单,差价大。这院子她是白忙一场,因此才想了这个主意,却不想正和了颜氏的心。
“看来我这兄弟还是懂进退的。”颜氏点点头“走,吃饭。”
“日后你们就以姐妹相称。”郑直坐在床边看着刘氏和花娘“如此正好,原本俺还担心花娘被欺负,刘娘被坑。”又安慰了两人几句,这才练功去了。今天充满了能量,感觉有使不完的劲。
一出厢房,就看到正在练功的顶簪,立刻凑了过去。顶簪也不理他,奈何郑直无赖,处处捣乱,眼看着要出事,颜氏的声音响起“你不是上值吗?”
郑直赶紧把手抽出来,尴尬的说“练功呢。”
颜氏早就觉得顶簪不简单,此刻那还不清楚“你这几日都在外边,一回来不好好向大娘子赔罪,干什么?”
郑直尴尬的说“她睡着呢。”
“都已经是夫妻了,有什么?”颜氏理所当然的说“去吧。”不等郑直开口,对顶簪说“去给你家老爷和大娘子准备饭菜。”
“是。”出乎颜氏和郑直预料,顶簪竟然高高兴兴走了。
郑直则无奈走到正屋,关门,来到交椅坐下发愣。正在这时,岑氏走了出来。看得出她早就醒了,穿戴都很妥当。岑氏坐到了和郑直相隔一个位置的交椅上,沮丧的问“我是不是走不了了?”
“走得了。”郑直赶紧说,既是坚定岑氏的决心,也是扼杀自己的不切实际“不管了,一会我把你带出去,然后你拿了钱就走。有我姐看着,顶簪那丫头不敢乱来。”
岑氏眼睛一亮,点点头。她也在努力扼杀自己的任何杂念。
于是两人开始密谋,将这个临时起意具体化,可行化。
奈何,总有人来捣乱。
“郑老弟。”郑直一进外书房,周礼就站了起来,笑着行礼。
“周先生折煞小的了。”郑直赶紧避让,反而行礼“未知这么急什么事?”本来都计划好了,结果,周礼一来,估计要泡汤,因此郑直语气有些疏离。
“我晓得老弟气我当初食言而肥,可是我也是事出无奈。本来我是没脸见你的,可如今只有老弟能帮忙,这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来老弟这里。”周礼赶紧说“我在那买卖里,只是个跑腿的,确实做不得主。原本打算带着老弟求个富贵,不想那几个股东各有心思。就是那一千两,也是我厚着脸为老弟求来。”
“那就多谢周先生了。”郑直嘲讽一句“先生看俺小,以为俺是傻的?只是俺也有自知之明,确实没本事吃那碗饭。先生直说什么事吧。”郑直请对方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是这样。说来老弟也算因祸得福。”周礼看郑直态度这般,反而松了口气。郑直有怨气,可以理解,如果对他笑脸相迎,他反而要拔腿就跑。开口说“刑部下去调查河道溃坝知道吧?不晓得怎么,偏偏就变成了调查河道。把韩郎中抓了。那工程自然没问题,可是那买卖确实见不得光。俺怕韩鼎为了脱罪,什么都说了。老弟放心。”说着拿出一张房契一张地契放到桌上“说来也巧,这院子东边隔一个院前一阵被俺买下,一会咱们就找中人过了。这是棋盘街的一间铺面,城外一千亩良田的地契。”
“说来听听?”郑直拿起来看看。
周礼暗骂一句,陪着笑脸“如果案子到了刑部,俺希望老弟帮帮忙。当然,俺也晓得多少人看着,中间花费我一定负责。”
“我有一事不明白。”郑直又问“为何不请出谢阁老?他一出手不就解决了?”
“阁老位置那么高,反而太显眼。非到万不得已,自然不好轻动。”周礼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
“周先生应该是信得过俺才来,倘若真的这样,那请回吧。”郑直拿出烟扔给周礼一支。
“嗨。”周礼懊恼的拍了一下桌子,赶紧告罪,接过火折子点上烟,猛吸一口解释“说起来也是我办错了事。就是咱们那次乡试不是挺好的吗?结果那位底气不足,没有去会试,而我却中了进士。人家就怨恨我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害得儿子没了机会。”
周礼说的简单,可是郑直听懂了“他儿子不敢,这也怪你?”
“谁说不是啊。”周礼沮丧的说“为了推他儿子,我也是又搭人情又出钱。到头来落得这般田地。”
“现在案子到什么地步了?”郑直又问。
“真不晓得。”周礼赶紧说“动手的是东司房,现在人在锦衣卫狱。”
郑直皱皱眉头,看来张福和叶广关系不错“行我帮你问问。东西拿走。俺也不是为了这个。”
周礼恨得牙痒痒,却赶紧推了过去“一码是一码。兄弟帮了俺,总不能白跑一趟。”
“今儿看来是哪都去不了了。”出了这事,郑直真的不好撇下周礼,只好找了借口回来后院把铺面契书拿出递给岑氏“收好。”
“这是棋盘街的铺面。”顶簪凑过来看了看,惊喜道“老爷果然了得。”
“那就好好给你家大娘子收起来。”郑直调笑一句。
岑氏脸立刻黑了,待顶簪走后也起身要走。
“快收好。”郑直把地契一把塞进岑氏手里。岑氏下意识的打开郑直的手,躲开“放肆”
郑直没吭声,起身走了。
岑氏有些尴尬,却没有喊住郑直。看了眼,才发现是地契,赶紧捡起来收好,重新做了下来,她误会郑直了。
郑直和周礼找了中人过了房契后,又商量了一下应对措施,这才来刑部上值。
一到照磨所,郑直就推了旁的开始筹划起来。看得出,相比自己,周礼长进更少。如今还在用商场的手段混官场。竟然求到了自己仇人面前,他不死谁死。商人重利,在利益面前,一切都可以商量,商人重视信誉,因此哪怕周礼食言而肥,最后也赔了郑直银子。可是官场讲究站队;讲究九世之仇犹可报也。唯一不讲究的就是银子,只要你敢给,就敢收,办不办再说。
再见到冀周,郑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终于知道这一阵冀周为什么总是感觉憋着什么的原因了。竟然偷偷摸摸把他侄女冀氏送到自己家。关键你送了人给自己说一声啊,结果连同钱宁这个不靠谱的蛮子骗来的薛氏一同被顶簪这个虎妞给岑氏收了做通房。郑直想要岑氏赶紧走的想法更迫切了。
傍晚下值后,郑直正盘算去文氏,不想崔瀚已经等着了“咋了?”郑直看崔瀚不像是刚来“有事你告诉他们把俺喊出来不就得了。”
“没啥事,就是想找兄长吃酒。”崔瀚笑着引着郑直往马车走。
“这位公子可是郑直郑公子?”有个车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行礼。
郑直点点头“何事?”
“俺家公子想请公子上车一叙。”那人说着奉上一张纸。郑直接过来,是焦希周约他去玩。
郑直笑着对崔瀚说“走,有人会钞了。”
崔瀚一听笑了,连忙跟上。
“哥。”没走两步,又有人凑了过来,是郭勋“哥。”
崔瀚对于这个明显比郑直大的青年的举动已经习以为常。
“来了?有事吗?”郑直笑着说“没事一起吃酒去。”
“哎,俺听哥的。”郭勋本来就是要和郑直拉关系的。虽然才涉入郑直的生意没几日,可是郭勋已经知道了自己该如何去做。
三人上车后,郭勋拿出烟,郑直接了却打开了崔瀚的手“你才多大。”
崔瀚腹诽,却不敢分辩,更不敢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烟,只好郁闷的看着郑直和郭勋吞云吐雾。
车子来到幸福大酒楼,三人下车,迎宾按照车夫给的信息将众人引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里边传来丝竹之音。迎宾敲敲门后,打开院门,请三人进去。
果然,焦希周正一边吃酒一边听曲。
“这两位是?”焦希周不喜欢意外。
“我兄弟。”郑直介绍了崔瀚和郭勋身份“约好的。”
“倒是俺的不是了。”焦希周笑笑“如此那二位随意。”说完不理众人开始听了起来。
郑直也不人生,示意崔瀚和郭勋坐下,一起吃喝起来。因为有焦希周在,三人也不说别的,只说过往趣事。
“……就这样俺哥他们观里一文钱没花,就把院墙重新修好了。”崔瀚觉得自己的事没有郑直的精彩,所以就说了郑直的往事。
“难怪你对货殖一道精通,原来是事出有因啊。”不晓得什么时候,焦希周也在听,却没有丝毫尴尬“你们两个去吧,都盯着眼珠要点掉了,俺们说点事。”
郑直点点头,崔瀚和郭勋走向还在轻歌曼舞的优伶。
郑直为焦希周斟满酒。
“俺去你那做书手吧?”焦希周突然问。
“不合适,也没必要。”郑直想都不想拒绝了。
“没关系,俺就是想学本事。”焦希周看着不远处的淫糜“这种日子过够了。”
“据俺所知焦少伯家教很严。”郑直依旧拒绝。
“严?”焦希周神色古怪,没有再说“好了,说正事,俺有位世叔想要见见你。见不见?”
“俺有的选?”郑直反问。
“有。”焦希周干脆的回答。
“那就不见了。”郑直举杯“俺如今不过一小吏,想来焦先生的朋友也不是一般人。彼此合不来。”
“嗯。”焦希周点点头“行俭所言甚是。”
“啥?”郑直没听到。
“祖父已经为老弟取字,行俭。谨行俭用之意。”焦希周和郑直隔空对饮。
“谨行俭用。”郑直咀嚼片刻,苦笑“焦老爷果然大才。”说着又为焦希周和自己满上“这个字实在发人深省。请待俺向焦老爷道谢。小的往后一定做到谨行俭用。”
“行俭果然是个通透的。”焦希周平静的说“这世间就是这样,你一文不名的时候,人家欺负你。待你小有所成之时,人家还是欺负你。”
“什么时候就不被欺负了?”郑直好奇的问。
“俺哪晓得。”焦希周苦笑“听说当今天子想要做什么都不得自专,更何况俺们这群凡夫俗子。”
郑直笑笑,不接话,举杯再次和焦希周对饮。
郑直一连十多天留宿外边,本来以为回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不想,确实不一样了,可是又并非他想要的。颜氏搬去了最东边新得来的院子,岑氏同样搬去了她买的那处刚刚大费周章修缮好的院子,原本的院子里,花娘依旧住进了西厢,刘娘搬去了西厢。俨然将岑氏正式确立为正室模样。
“这是啥?”郑直无语的接过顶簪递过来的一叠文书。
“修缮房屋的费用啊。”顶簪理所当然的说“花费太大,老爷给的那些不够,这不,都在外边等着老爷回来拿银子结账呢。”
“修堵墙要一千两银子?”郑直随意的看了眼最上边一页立刻目瞪口呆,继而翻看后边,简直把他当傻子“三十本牡丹,竟然要八百两银子?”
“这墙太矮了,奴就做主全加砌到其七尺半。”顶簪笑嘻嘻的说“至于牡丹,天下牡丹出洛阳,大娘子最喜牡丹了。”
郑直没好气的问“那采买奴婢三十人有事怎么回事?俺看你这人都闲着呢。”
“先不说咱家地方大了,这原来的门子不够用了。只说姑奶奶那里也要人手啊。”顶簪理所当然的说“况且叶小娘和刘小娘那里,大娘子也添了一个粗使婆子。”
“行,俺付账。”郑直已经明白了,这事岑氏想办法搂钱,顶簪这傻丫头想办法给岑氏圆谎。只是他就纳闷了,岑氏这是打算吃大户不成,自己给了她那些地,哪怕降价也有四五千两银子,如今又来这么一出。到时候她以为她带着这么多银子能跑了?想到这,郑直眯起眼瞧了瞧主仆二人。
顶簪却早有准备,立刻说“奴这就去告诉外边,让他们去千户那里等着收银子。”
“千户?”郑直皱皱眉头。
“对啊。”顶簪理直气壮的问“朱千户啊。怎么了,咱家只有一个老爷,难道奴婢喊错了?”
郑直被噎的直翻白眼。
“你收拾一下,明天俺找借口把你带出去。”郑直已经不想多说,不等岑氏回话,起身往外走去。
岑氏看得出那次自己的过度反应惹恼了郑直。起身往卧房走去,回扣都被她换成了金子方便携带,不过并没有放到卧房,免得被顶簪发现。
待服侍的三个丫头走进来,扭过头问“开始准备吧,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
被骗来的薛氏激动的点点头,冀氏有些茫然,郭氏低头不敢看岑氏。
“放心,我说到做到。”岑氏走到郭氏身旁“上次是我思虑不周,这次千真万确没事的。”
郭氏只好点点头“奴婢一切听大娘子的。”
岑氏原本还想继续动员,不想外边响起了顶簪的脚步声,岑氏立刻闭口不言。
果然片刻后,顶簪走了进来,皱皱眉头“你们到外边候着。”
薛氏二人这一段时间已经明白了这个家里没有一个正常的,赶紧行礼后退了出去。
顶簪恭敬的为岑氏斟茶后,扶着岑氏坐下“您又不乖了。”
岑氏瞪了一眼顶簪,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