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不怂之怂
害怕被杨玉遇到报恩的郑直最终还是投入了柏二娘的怀抱。一觉睡到自然醒,正和柏二娘聊人生谈理想,突然听到动静,一扭头,一个神似柏二娘的妇人脸色难看的站在门口。柏二娘却没看到,发现郑直越发的蛮横起来,干脆不停大声抗议。
郭勋昨晚关门的时候说今天带着祖母许氏和妹妹去远处寺里上香求郭良平安。
柏三娘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不齿之徒,气的牙痒痒,可是毁了柏二娘对她没好处,相反,她也会受到牵连。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关门声,柏三娘赶紧翻身过去,果然,不晓得谁锁了门。
柏三娘无可奈何,只好捂着耳朵坐在正堂,她是听到下人说,最近老有人半夜被放进郭家,特意支走了下人来提醒柏二娘的。如今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柏二娘的抗议声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字,柏三娘听的跟催眠曲一般,昏昏欲睡。
下午郑直懒洋洋走出房间,就看到郭勋蹲在一旁抽烟,接过一根点上“谢了。”
郭勋没吭声“俺们得搬出去了。”他庆幸自己的恶趣味挽救了这个家。
“嗯。”郑直点上烟“去二娘那拿钱吧。”
郭勋有些无语,看来他还小瞧了柏二娘。
“如此俺再睡个回笼觉。”郑直拍拍郭勋肩膀“你给袁家说个理由吧。”说着走了进去。
旷工一天的郑直一上值就看到不少人往刑部右侍郎的公廨处围观。一打听,冯员外请来了仁智殿办差的一位锦衣卫百户名叫白石,能够以炭笔入画,更能够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复原对象的面目。如今正在署刑部右侍郎的公廨找人试做。
李士实为了名声,不顾天子挽留,坚持致仕。此举让天子大为不满,甚至都没有给与相应的优待就批了。朝廷当即选了南京刑部右侍郎金泽继任,前天刚刚上任。换句话说,那个白石是在给金泽演示如何复原凶手相貌。
郑直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郑直自然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崔瀚,他露过脸。郑直忙不迭的跟着凑了过去。只是他们身份低,哪怕郑直如今身为一司首领官,也没资格随便进出刑部右侍郎的公廨。好在他们也没有等多久,就有人拿着一张黑乎乎的东西走了出来。郑直等人凑了过去,立刻有人认了出来“老赵。”
郑直看着这张黑色画卷晓得他必须抓紧时间了。
根本没有时间想,更不要说细想,知会沈九鼎一声,就出了刑部,租了辆马车直奔十王府街。因为北镇抚司和锦衣狱在昭回靖恭坊,所以十府街是白石的必经之路。他只有一次机会,要么白石完蛋,要么他和崔瀚都别想活。实在是惊马案的受害者太众了。不说别,如今勋贵之家传出休妻,停妻的已经近十例,这还没有算那些隐瞒下来的,更不要说那天城墙上的踩踏。至于建昌伯悔婚这种事,根本不值一提。
盯着来往的人群。郑直实在想不出通过什么法子达到目的,直到路过一条小巷,透过车窗,看到了玩弹弓的稚童,郑直有了注意。当年为了和孙汉争夺香客,郑直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在这上边。立刻让马车改道,他就算要买弹弓,也不能在这,否则简直自寻死路。
回到甜水井附近郑直就下了车,谨慎的他甚至连车夫都不相信,装作若无其事的穿街走巷的闲逛片刻,确定了没有人跟踪后,郑直回到家,换了衣服后,返回前院,取来朱千户的弹弓练了练。
看得出朱千户很喜欢这副弓弦由强韧的动物筋编制而成,弓长十八拳的弹弓。郑直接过来调整了一下握把,开始试射。让他尴尬的是弓力远比自己熟悉的强劲,哪怕他这两年也增长了力道,勉强拉开,却根本射不中。
这让他十分的恼火,去年这个时候,武学演武,他还可以挥洒自如的操控四十斤、正常使用五十斤、勉强操控六十斤、费力拉动七十斤弓。却不想,如今,竟然连五十斤的弹弓都用不了了。这让郑直十分的恼火,也新生警惕,最近一年自己荒废了对身体的锻炼。旁的还不打紧,可是真到这种时候,自己就抓瞎了。
事已至此,强求知会坏事。郑直直接带着朱千户来到了十王府街的一处制高点房顶,两人特意改头换面,郑直又再一次确认了朱千户愿意和他共进退后,这才说出目的。
原本以为朱千户就算答应,也有所保留,毕竟这事是大事,自古杀官就是造反,造反就是一切烟消云散。却不想朱千户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郑直只能选择相信,甚至为了避嫌,赶紧往回赶,到了刑部,一进大院,就看到一群人簇拥几个人上了马车,出门扬长而去。郑直凑了过去,装作一同来送行,又随众人往回走。可是进了公廨却根本不耐烦听孟郎中例行的战况总结。
消息传来的很慢,郑直好似为此等了千年;消息传来的很快,郑直仿佛刚听孟郎中绘声绘色的描述小荷才露尖尖角。
听到沈九鼎通报,刑部马车遇袭,车内多人死伤,郑直赶紧跟着恢复了老成持重模样的孟郎中走出公廨。
半路遇到了脸色难看的金泽。
“这是对大明的蔑视。”金泽首先定调“你们司一定要为全力侦办,本官也会抽调刑名专才协助。”
“下官定当竭尽所能。”孟郎中语带悲戚的说“下官先去看看。”
金泽点点头“本官要向大司寇禀报,稍后就到。”
一上车,孟郎中就问郑直“小郑,这马车的挽马带眼罩了吗?”
郑直一愣,赶紧拱拱手,下去安排。
待到达现场,路面已经清理出来,立刻有人迎了过来,语带惋惜的说“孟大人,冯大人没坚持住。”
“嗯。”孟郎中叹口气“看看去”
“半个时辰前,本部马车从南驶入十王府街……”旁边有人开始介绍情况。
郑直仔细听着,当得知那位白石白百户如今只是重伤,正在抢救,郑直叹口气。怎么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
再回到刑部,气氛压抑了很多。没办法,这可是赤裸裸的打脸刑部。况且刑部的车驾是在院内上车,多会离开谁也无法提前确定。二车里的人是为了侦办惊马案,也就是说有惊马案同谋。
短时间内被抽调的刑名专才获得了闵珪的认可,立刻开始对整个刑部进行鉴别,尤其是期间出过大门的人。
哪怕郑直已经想好了对策也感觉心虚,因为时间紧,有太多疏漏。好在进门簿上的时辰显示他是在马车离开前进来的。
“哦,郑书手是得了本官差遣前往公干。”出乎郑直预料,孟郎中竟然站出来为他作证“至于做什么,就不需要说给你们了。”
询问的人是由一名都吏带领,点点头,将记录放到孟郎中面前签名,郑直也签上名字。
那都吏看了看墙上的字,点点头,拱手走了。
“你郑书手有大好前途,打死俺也不相信会去做这种事。”晚上吃饭,孟郎中笑着说“既然如此,隔何必让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耽误了咱的买卖。”
郑直笑着敬了孟郎中一杯酒“老哥的恩情俺记住了。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粘上这种事不死也要脱层皮。这么着,家姐最近想要做些小本买卖,若是……”
“好,俺这几天就让她去看看小郑的姐姐。”孟郎中闻弦知雅意。
郑直点点头,他不过是借着由头给好处,既然孟郎中送过来,他也就敬谢不敏了,一码是一码,他做人很公道。
惊马案原本就是一桩说不清的公案,如今又让刑部搭进去员外郎一员,主事一员,典吏一员,锦衣卫搭进去一个挂名的百户。这可是一下子打了两家脸,也不用上边催促,两家就开始了满京师的搜寻。
雁过留声,很快,作为直接参与案件的一方,郑直就得知,有人看到一名蒙着脸的壮汉事发前在袭击现场的房顶出没。而随着案件推进,更多线索出现。郑直坐不住了,必须扰乱两方视线。
“停车。”郑直突然喊了一声,吓了一旁的张子麒一跳,同时车子立刻停下。郑直迅速的走出车厢,跳下来,看着一个方向“那个人像不像杀手?”
朱千户望过去“下盘稳,练家子。”
郑直点点头,扭头对不明所以的张子麒说“老张,立刻让朱千户送你回去,俺发现了咱要找的人。”
张子麒错愕的看着郑直,郑直不当光棍改当神棍了吗?看一眼就知道,却没有多说,他也知道郑直如今急需自证清白,否则很多事就会反攻倒算。
朱千户的车走了,郑直把手上的泥灰往身上,脸上摸摸,走了过去。他的公服和内衫刚刚扔进了车里,如今赤裸着上身穿着一条普通的长裤,走了过去。如今才八月天,并不冷,此时又是傍晚,很多力工也刚刚放工,他并不显眼。
要看就要到那家酒肆,被人拦住“这满了。”
郑直不高兴的指着里边“那是满了?”
“满了。”拦住郑直的壮汉肯定的说。
郑直正要走,这时里边出来一位中年人看了看“朋友,要不吃碗酒再走?”
郑直推开身旁的汉子,走了进来,来到靠近门口的地方坐下“二两酒,一斤驴鞭。”
周围传来笑声。
“兄弟,俺们不卖半截的。”柜台里的娘子没好气的说。
“来一根”郑直有些尴尬,他哪能想到驴那么重。
这时有个山羊胡子凑了过来“大兄弟,看一卦吧,不准不要钱。”
小二将郑直的酒肉端了过来,郑直也不理会,他也饿了,估计一会抓人还要费些力气。可是那山羊胡子呱噪没完,郑直不耐烦的说“不看。”
“不准不要钱。”山羊胡子再次提醒一句。
“就你?”郑直不屑的看了眼走进来喝酒的几个壮汉“那你看看,俺是个干啥的?”
山羊胡子煞有介事的看了起来,郑直则很快吃完一根驴鞭,觉得不错“娘子再来两根。”
“客官,不是不肯卖,奴家怕客官付不出来账啊。”娘子撇撇嘴,又晃动身体擦拭柜台。
郑直觉得这驴鞭果然好吃“多少钱?”就要去掏钱。
“你是个做官的。”那山羊胡子突然开口,吓了郑直一跳。
山羊胡子大笑“没错吧。”
“错了。”郑直撇撇嘴“俺要是官,早就把娘子弄回家睡了。”
众人却没有笑,那娘子扶在柜台上看着郑直,扭头问生闷气的山羊胡子“你咋看出来的?”
“穿官靴不是做官的是什么?”山羊胡子气鼓鼓眨眼间手里就多了一把刀“不是喜欢吃吗?那你那玩意给俺婆娘补补。”说着就砍。
郑直手忙脚乱的躲开,就想跑,却被人推了回来,他立刻明白,进了贼窝了。连续躲开那山羊胡子三刀之后,郑直突然趁着对方力道用老,蹿向那妇人。女人好对付。然后就倒飞出去。众人哄笑。
“小贼还真想睡老娘。”妇人笑骂一句“当家的,那东西晚上是俺的了。我要清蒸。”
众人顿时感觉裤裆一紧。
郑直狼狈的躲避,如今他也不装了“俺是官差,要是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不玩了。”山羊胡大喊一声“拿住他。”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传来喊杀声,兵器碰撞声。
“坛主,点子硬,快走吧。”有人跑了进来正要再说,却突然趴在地上不动了,一支箭矢插在他的身上。
“撤。”山羊胡子正发号施令,一个酒瓶立刻砸到了他的脑袋上,顿时摔坐在地。众人有人已经拔出刀砍向肇事者郑直。
郑直又扔一个,捡起山羊胡子的刀,照着正发蒙的山羊胡子一刀砍了下去,身形毫不停留,就势窜到了门旁边,将刀甩了出去,正中直冲而来的妇人眉心,可惜了一张翘脸。
“砍了他。”有人大喊一声。众人举着刀冲了出来,却哪里看得到郑直,放眼望去,全是搏命的人。不等众人决定,几支箭矢就射中当先几人。
郑直狼狈的看着还在砍杀的人群,从张子麒手里接过衣服穿上。
“俺是东厂掌班于勇,你就是书手郑直?”于勇走了过来。
“是。”郑直回了一句。
于勇直接说“这里交给俺了,你们看着吧。”
“俺是锦衣卫掌印叶广,哪个是郑直?”突然几个拿着兵刃的军卒护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朽走了过来。
“正是在下。”郑直站了出来。
“这里由本官负责,尔等退下。”叶广看了眼于勇,连看都没看郑直,又看向远处“这京师越来越乱了。”
“是啊。”又有人在几名彪悍武卒护卫下走了过来“听说城外都有人敢称王了。”扭头看向郑直“刑部山东清吏司书手郑?”
郑直赶紧行礼“刑部山东清吏司书手郑直拜见老爷。”
“小郑不错。”那人看了看远处“看来小郑是个全才啊。”
郑直心里一突,赶紧说“愚者千失必有一得。”
“得不得,还是一会说吧。”一位没有胡须,身穿蟒袍的老翁在几名中官簇拥下走了过来。
于勇顿时有了底气“拜见督主,标下正在缉捕贼人,请示下。”
郑直突然从身旁一名武卒身上扯下长弓,搭箭对着一名远处正在往边上走的兵马司士卒就射,那士卒痛呼一声倒地不起。
“拿下。”叶广先发制人。
“就是他,他是贼首。”郑直大喊。
众人扭头再看,果然,刚刚倒地之人似乎听到了郑直的话,突然窜了起来就跑。
这下也没人管郑直了,纷纷调兵遣将去追。
那人越过几个武卒,笑着说“本官就说小郑是全才。”
又有武卒跑了过来“秉大司马,是教匪,据说为首的是个叫大魔导师的人。”
旁边一名身穿六品武服的中年人赶紧说“此人乃是教匪近二年窜起最快一股。”说着看向老人“号称拥兵过万。”
“东城兵马司……”大司马看向正等着收摊的郑直“由……兵部代都吏郑直统带缉凶。”
“……是。”郑直欲哭无泪,买卖黄不黄不要紧了,他听到什么大魔导师的名号就不怂之怂了。拥兵万人,他所有女人加起来都不够一人一刀的。只是事到临头,也不必多说。趁着大司马不注意,赶紧给还心神动荡的张子麒说“老张,想办法通知俺兄长,这可是大功。”说完就走向会聚过来的东城兵马司指挥,副指挥。
其实受了伤的大魔导师并不是很难抓,关键几家争功,互不相让。郑直又为了给郑仁争取时间,将丢了一年的兵法战阵全都弄了出来,号称十面张网。
对此其余两家因为人少,自然嗤之以鼻。奈何在广袤地区,人多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被堵在路上无法前进一步的东厂番子和锦衣卫校尉只能干瞪眼,看着东城兵马司的武卒在丰润区内搜捕大魔导师。
总算郑仁来的快,还带来了李怀等十几个老手。二人一会和,郑直直接撂挑子,说自己受伤了,委托郑仁。东城兵马司指挥气的都想打人。奈何郑直就是不管了,没胆子自己抗的怂货指挥只好听郑仁调遣。
郑直打了个哈切,折腾了一夜也没有动静。这也没办法,毕竟这里人口密集,大海捞针。郑直又不敢多说话,四下看了看,走到包子铺敲门,半天后,里边点亮灯,一个身影透过门缝出现在了郑直视野里,同时传来说话声“老板,今天不营业。”
郑直应了一声,懒洋洋的走到正要去别的地方搜寻的郑仁身旁,踩了他一脚。郑仁狐疑的看向郑直,郑直努努嘴。郑直利用郑直身体遮挡,取下弓箭,余光看了眼,咳嗽一声,郑直立刻向一旁趴下,与此同时郑仁弯弓搭箭射了过去,也不管结果,丢了硬弓,拽出燕翎刀冲了过去。身旁的李怀等人也早留意到了,立刻跟着冲了进去。
人抓到了。
“那家包子铺俺经常吃的。听出来不是原来的声音。”郑直平静的跟李怀解释,难道告诉他们自己什么都不看,就认体型?难道解释,这一切都是自己为了找替死鬼?
事情了结,郑直连回去报功都没有去,直接先去两个院子看了看。昨夜兵荒马乱,还好都没事,安慰一番后这才上值。眼看到刑部门口,守门的皂隶小跑着凑了过来“郑爷,小的是开了眼了。您请。”后续跟过来的皂隶同样如此,弄得郑直十分尴尬“俺就是看到了个人,没有别的。”
“俺们都听说了,一个人在棚子里砍死了公大虫和母大虫,这还不行啊。”出乎郑直预料,皂隶给了一个让郑直也无语的答案。
还没到公廨,右侍郎金泽的典吏就找了过来,请郑直过去问话。郑直自然赶紧跟了过去。到了地方才发现不光金泽,闵珪和左侍郎还有孟郎中也在,依次行礼。
“郑书手,快将昨晚的经过仔细说来。”孟郎中善解人意的说了一声。
郑直只好按照自己编的开始圆。
众人听的惊心动魄,尤其是听到那公大虫发现郑直的鞋后直接拿刀砍郑直。而郑直竟然就抢到了刀在十多名刀客面前反杀了二人。
“好好好。”郑直说完,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孟郎中发言,可是孟郎中偏偏连说三声好,然后才闭嘴。
闵珪突然问“你什么时候成了兵部代都吏了?”
“不过是大司马临时命小的权知,小的自然是刑部书手。”郑直不软不硬的顶了一句。
金泽看着面前茶杯仿佛看出了花,房间一下子静了。
“福建清吏司司房再有几个月有个令史就该退职了。”左侍郎说了一句“如果孟郎中肯割爱,俺认为郑书手不错。”
“俺的值房下个月有个都吏升转,郑书手能力有目共睹,还是可以多担担责任,代职都吏。”金泽坐不住了。
闵珪清清嗓子,将众人视线引来“要做就做真的,照磨所刚刚有个都吏升转了。”
郑直一听,他可没打算当一辈子的吏员啊,况且在闵老头手下,不被玩死,赶紧行礼谢过后说“小的愚钝,却听过一女不适二夫。当初孟郎中捡拔小的,又不嫌弃将司房交给小的打理,所以小的还是想于山东清吏司当差。”
“此言差矣。”又是孟郎中开口,背对众人给郑直使眼色“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如今郑书手有了成就,俺们都为郑书手高兴,切不可因小失大。”
郑直不明白什么意思,只好不吭声了。
“如此就这样吧。”闵珪当先起身往外走。他确实恨不得郑直立刻滚蛋,可是眼下不行。
待回到公廨,孟郎中才解释清楚“那可是照磨所啊。俺晓得老弟的意思,也晓得老弟想要把买卖做到十三房。这就是机会。咱们固然是从架格库取的判牍,可是这一切都是照磨所分发的。况且,照磨所还要刷卷呢。”
郑直想了想,明白了意思。孟郎中固然有小心思,可说的在理。要想把生意做到大明十三房,那就要有相应的权利。凭什么你山东司的来干涉俺河南司的事,哪怕关系再好,名不正,则言不顺。而有了照磨所,那个司房做什么他晓得,那个司房做手脚不老实,他也有了办法。
冀周回到家,刚刚买来的丫头服侍冀周坐下,没等他舒缓精神,门子在外通报,二老爷来了。
冀周不得不走出去,果然,兄弟冀才已经等着了,冀周示意冀才去西厢。
“俺听到消息,郑书手……”看冀周脸色立刻改称“郑先生要高升部司?”
冀周点点头“大势所趋。”
“那有没有说,司房以后如何?”冀才赶紧问。他前几月凭借冀周的关系补了算手,刚尝出滋味。
“郑先生自有定夺。”冀周瞪了眼冀才“你这性子要是不改,以后用要吃亏的。”
“本来么。”冀才不以为意“论交情,兄长可比那个李主簿要早。凭啥他要压兄长一头。难道就凭他浑家……”
“老二。”冀周打断冀才。因为买卖,冀周和李主簿这几个月接触多了起来。有次临时找李主簿勾兑,一大早寻了过去,却不想远远的看到郑直从李主簿家出来。他也没多想,毕竟喝多了留宿也不是什么大事。奈何上午却意外得知李主簿前晚不在家。这才突然明白为何几乎是个透明人的李主簿为何一跃而起。心中鄙夷,这才在有次酒后说给了二弟。
冀才讪讪不语。
“陈家那个棺材子不是个好归宿,退了吧。”冀周突然说。他有一个儿子名叫冀永昌,冀才有个女儿,订给了冀周一个同窗儿子。那位同窗如今在山西做知县。
“退了?”冀才不明白“虽然万言年纪大一些,为人计较……”冀才不吭声可,他突然明白了冀周的意思。半天才说“俺就这么一个闺女。”
“明天俺让人给你寻个好的,你才多大。”冀周平静的说“要不了多久,置办个院子,老来也有个依靠。”
冀才沉默了。远处传来了滚滚闷雷,窗外突然下起了雨。
郑家几兄弟聚在郑佑的新院子里一起吃酒。
穿着大褂的郑传却没有一丝羽士模样,甚至连文士的举止也丢了,手拿鸡腿,一边吃一边说“兄长这回怎么也要升都指挥了,家中得了消息一定高兴。”
郑仁笑笑“总算没有辜负大人期望。”
郑佑笑着问郑直“耗哥可有变化?”
郑直苦笑,说了如今的情况“俺可没打算一辈子做个杂职。”这确实是郑直真实想法。既然想要求娶高官之女,这吏员身份还不如不要。所以郑直打算干两年收手。他算看出来了,这钱挣不完,关键你得有关系。
“话不能这么说。”一直对郑直另眼相看的正传开口“你在武学还需要通过兵部考试,要是做了都吏,只要刑部开了照会,可以直接参加乡试的。”
郑直一愣“吏员怎么还可以考试?”
“自然可以。”郑传得意卖弄道“太祖高皇帝那会禁了几年,后来一直都可以,只是这机会得来不易,这举业也不是那么容易入行,所以一直没有多少人注意。”
“若真是如此,到不失为一个好去处。”郑佑想了想“多少监生也是如此迂回求得充吏转官的,还不一定能够做一个典吏。如今耗哥有了这个机会,按照朝廷体制,一旦升转可是从七品。”
郑直想了想,心动了“那俺就听了兄长的。”虽然他纳闷郑传怎么改了性子,可是想来毕竟是亲兄弟,难道还能坑自己。若真是熬个三年,升转个从七品也算入流。
郑仁没有吭声,说实话,他现在有些不喜欢见郑直了。因为他连续两次立功都是这个兄弟的帮衬。在郑直面前,郑仁感觉自己的威信荡然无存。虽然他不知道郑传要做什么,可是本能的怀疑有问题。只是在他想来,都是兄弟,最多就是做弄一下出出气,也不会存了坏心。况且耗哥吃点苦头也好,太跳脱了,听说还和尚书公犟上了。
郑佑作为进士,在刑部待了几个月,如今又到了翰林院,见识自然就多了。郑传一说他就知道郑传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相比郑直,他和郑传关系更好,同时,虽然要吃些苦口,只要自己以后帮衬,总能保证郑直拿到那个从七品的冠带荣身。
于是郑直就被三兄弟似有似无的联手给卖了。郑直回来后,熄了原本求教张子麒的想法,只是让他核实郑传说的。得知无误之后,下定决心从了。
安排诸事妥帖后,郑直高高兴兴,又谨慎小心的来到了吏部领了执照。然后正式成为刑部部属司房都吏,掌管整个司房。出乎他的预料,闵珪并没有他想象的给与下马威,也没有甩脸子,而是公事公办。这反而让郑直疑神疑鬼,浑身不自在。
郑直画好一副肥猫春眠图,还没放下笔,顶簪就站到一旁撇撇嘴“丑死了。”
郑直笑着说“俺是跟那个白石学的,照虎画猫。”
顶簪突然扭头看向另一个书案旁的岑氏,见对方没反应,不高兴的回过头“我家娘子哪一点像了,不是,你,放肆……”说着踹了郑直一脚。
郑直挨了一脚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不高兴的说“俺是照着你画的,你看她作甚?”结果又挨了一脚。
“先生怎么最近来的勤了?”岑氏看两人又开始了,只好岔开话题。
“哦。”郑直一边揉着胳膊一边说“刚刚充了吏,换了司房,清闲的极。”尚书不理细务,所以尚书房就是照章办事就行,不需要什么特立独行。
“充吏?”岑氏的祖父就是吏员,不由感叹“看来先生也要随波逐流了。”
“新司房还是俺当家,谁能管得了俺。何来随波逐流之说。”郑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女人哪怕贵为王妃也是见识少,也不看看俺是谁。
“我说的是,三年后先生就要流转到外边了。”岑氏说完,又开始盘算,改怎么利用这几年找好退路。
“流转外地?”郑直一愣,笑道“俺虽然充吏,可是却是都吏,吏职中最高的,三年后不是流转是升转。”原本还想炫耀一下未来前程,可是想到对方身份,还是算了。
“嗯?”岑氏奇怪的问“不是说朝廷体制九年三考,外两考在京一考后才能升转吗?规矩改了?”看郑直表情,下意识的解释“我家大人曾经充吏。”
“你到清楚。”郑直不咸不淡的嘲讽一句,却被顶簪推开“走走走,我来收拾,你走。”
郑直恼火说“迟早有一天睡了你也不给个出身。”然后落荒而逃。
岑氏也恼火郑直当着自己的面调戏顶簪,转身去了卧房。
“放心了,凭借老弟的名声,三年后还不是水到渠成。到时候俺也会帮腔的”孟郎中笑着开解郑直。说着凑过来小声说“那位如今多大了,还能呆多久?”
郑直松了口气“如此俺就放心了。”两人又你来我往吃了一会,孟郎中才走了,郑直看看似曾相识的满桌狼藉,嘟囔一句“我是你们兄弟啊。”
当天晚上郑直独自出了城,来到了王氏坟前,先为王氏培培土,然后坐下来抽烟。突然远处传来夜猫子的声音,郑直没来由的哭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将种种委屈不甘,尽数发泄出来。
“这是哥要的。”钱宁刚关上门,万镗就拿出几页写满歪歪扭扭文字的纸递了过来“俺家的字太丑了。”
郑直接过来,请二人坐下“不错,挺全,一看就是受累了。”
万镗一听很高兴“哥吩咐的,俺们自然不敢怠慢……”正要表功,钱宁却说“这些东西有用就好。”万镗也就不吭声了。
郑直匆匆看过之后,这才发现二人没动筷子,赶紧说“都怨俺,来来,动筷子。”
“哥是不起要对付那个老头?”万镗终究没有忍住。
郑直笑笑,不在意钱宁的小动作“冤家宜解不宜结,说不得日后还是亲戚。”
“亲戚?”钱宁,万镗二人互相看看“那老头两个儿子已经成亲,孩子都有了……如此恭喜哥哥了。”钱宁赶紧端起酒杯“日后成亲,小弟一定鞍前马后。”
“俺也是。”万镗虽然不明白,却赶紧附和。
“还不一定呢。”郑直矜持的端起酒杯“不过若是成了,定当麻烦两位兄弟。”
“哦!”万镗恍然大悟“他家那个小娘!”
钱宁有些无语,就在这时外边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几人好奇的站到窗口去看,不晓得是哪家成亲,排场恢宏,陪嫁的箱子竟然半天都没有走完。
“俺听说今个建昌伯成婚。”钱宁轻声说“张皇亲家在城西北,大概是了。”
郑直下意识的又附身看去,正好看到花轿外一名婢女站在轿外笑嘻嘻的说些什么。脸色顿时有些复杂,是王氏的婢女露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