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合离张驰续绝
一大早，郑直和张子麒先后到达刑部，刚刚分发卷宗之后，皂隶来报，门口有三个武生，说不清找哪司，却点名找郑直。郑直道谢之后，示意张子麒代替自己当班，自己则提着一个褡裢跟着皂隶一起来到大门，果然看到钱宁三人傻傻等在门口不远处，迥异于守在刑部外准备坑人的拉唬们。郑直也不理会三人，走向正趴活的一辆马车，那车夫看郑直装束，立刻恭敬的放下凳子，扶着郑直上车。郑直对跟过来不明所以得三人说“上来。”直接走进车厢。
马车行驶在并不平坦的西江米巷，郑直拿着两件亵衣看了看，皱皱眉头，放下。
“哥哥怕不是疑俺耍诈？”万镗不高兴的说“为了这件衣服，俺可是卖了一夜的力。”
郑直错愕的看向万镗，又看向虽然没有吭声，却同样愤愤不平的钱宁，低声问“你们把她们那个了？”
“哥哥莫不是装傻。”万镗起身拱拱手“既然如此，不必多言俺……”
“坐下。”郑直笑骂一句，从一旁的褡裢里拿出两锭，每锭五十两的银子扔给二人“接着。”
二人小心接过来，互相看了看，心虚的问“哥哥何意？”
“既然是兄弟，自然有好处一起分了。”郑直说着看向默不作声的柴义。
柴义赶紧说“哥哥交办的事俺扫听清了。那小娘子是英国公府一位女公子的近身婢女，名叫茯苓，乃是家生子，爹娘都在府中办差，上边一兄，一姐，听说很有体面。”
郑直点点头，将褡裢里边剩下的那一锭五十两银子扔了过去。会试之前郑佑就去英国公府做西席，崔瀚说郑佑心仪国公嫡孙女，原本郑直以为郑佑已经放弃，如今看来，用的是话本上的套路。如果事情成了，倒真是美事。收敛心思，郑直打开车厢门对车夫说了声“回去。”就不再吭声。
三人压抑着心中的兴奋，却不敢吭声。马车不多时回到了刑部外停下。
“你三人先回去，日后俺们多多走动，这京师发财的买卖多的是。”郑直说完，走出车厢，也不理会身后传来万镗的吆喝径直往刑部走去。郑直已经仁至义尽，三个人懂的话应该会不再纠缠，他有大好买卖可没兴趣带着这些旁人。
“八千两，俺都找人兑了一百两一锭的金花银，除去火耗，七千八百两一分不少，都在车上。”张荣笑呵呵的说“耗哥也不用分了。俺那份有人出。”看郑直不明白，笑着说“那厮是陕西什么先生的学生，消息一放出去，不少人给俺们塞银子。”
郑直点点头，国子监的小金库自然是各种钱钞都有，郑直可实在分不清这银子的成色，什么红的，黄的，他看起来就头疼。张荣有门路兑出来金花银，他自然愿意“国子监要修一批学舍，去年朝廷就批了，只是今年户部才给了钱。俺有办法，军保要是愿意，工程给你。”
“既然是兄弟，就该一起发财。”张荣不高兴的说“不止耗哥，也算上僧保和二娘子。尤其是僧保，他如今在都察院日子可不好过。”
“说到僧保。”郑直平静的说“他那份一直没有合适机会给他，俺想过了，他不缺钱，他缺名。”
张荣不明白。
“俺们用那些钱做几个大功给他。”郑直笑着说“他一定高兴。”
“对，对。”张荣一拍巴掌“说起来，前两天俺遇到那个刘令吏，这老斑鸠虽然已经让俺们吓得退职，可是周围依旧一群人巴结。”看郑直不能理解，解释道“官场历来人走茶凉，这吏员虽然是坐地户，可是凭借的依旧是那张椅子。如今姓刘的没了职事，却依旧前呼后拥，一定有问题。”
郑直突然想到了即将开始的热审“军保稍安勿躁，你想办法查清跟在刘令吏周围的人底细，俺有用。”
张荣一听也不多问，两人又聊了一会后，张荣看看天色“月中俺就结婚了，到时候可不要误了。”说着告辞。
郑直送走张荣，拿出三百两让朱千户分了，剩下的让朱千户等人把银子送进地窖。他日后买卖一定越做越大，身边必须留下可靠的。如今这点小钱，正可以试试几人。余光扫了眼倒座房中一间依旧亮着灯的房间，那是张子麒的房间，跟着朱千户等人走进了二门直奔后罩房。
待一切做好，送走朱千户等人后插好门，郑直来到西厢房。花娘正在练字，买给她的婢女百合和那两个婆子正在一旁伺候，众人看到郑直赶忙行礼。
郑直挥挥手，两个婆子走了出去，她们在这里，既是陪着花娘，也是被看着，不能出去，毕竟要藏银子。
“写什么？”郑直凑到花娘身旁驻足。
“老爷的字，奴觉得好，就抄了。”花娘讨好的放下笔，拿起纸让郑直看。
郑直看了看，确实是自己闲来无事写的南宋叶适《水心别集》上的话“故夫势者，天下之至身也，合则治，离则乱，张则盛，驰则衰，续则存，绝则亡。”
“懂什么意思吗？”郑直揽住花娘的腰肢。
“老爷又取笑奴。”花娘嘴上不满，却顺从的靠在郑直怀里“奴又不做女褚生，只要懂服侍好老爷就行了。”
百合站在一旁赶紧低头闭眼。
郑直顿时觉得开心，将花娘抱起“好好好，那么俺来看看花娘的手段。”说着走到百合跟前，伸手胡乱打散她的压鬓，然后丢下无可奈何的小丫头，向卧房走去。
晨钟响起时，郑直在花娘和百合服侍下收拾得当，出了二门，汇合了张子麒之后，二人步行出了大门。
“东主没想过雇辆车？”出了巷口，张子麒开口询问。
郑直不明白什么意思。
“住在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东主如此特立独行，长此以往，大为不妥。”张子麒平静的说。
郑直沉默片刻，停下脚步，向张子麒行礼“是，先生。”郑直光想着低调，却忘了他如今住在哪里，真正的低调，反而应该是鲜衣怒马。
于是第二天一早，朱家千户所朱谅，朱聪，朱文，朱博四兄弟划拳，然后朱谅骂骂咧咧的驾着车送郑直和张子麒来到了棋盘街。两人在同一司房当值，要是出入同行就太过扎眼了。
按部就班的分发卷宗之后，郑直一改以往的习惯，打开一道案卷，只抽出其中的招由栏看了起来。刑名招由由招由栏、议由栏和照由栏组成，分别由“问得”、“议得”和“照出”引出。其中招由栏主要记录案件的起因及受理依据及经过，相当于犯罪的招供记录。议由栏的主要内容是根据罪情，引用相应的法律进行定罪。照出栏中则交代与案件有关之事物或措施等。
《大明律》共四百六十条，郑直在金钱诱惑下已经用隆兴观太初道人教的“读书千遍其意自明”的法子死记烂背下来，只是根本不会灵活运用。昨天张子麒考校他一番之后，建议郑直用司房内的案卷练手自己写议由栏，然后比照送来的原档议由栏学习。至于如今正在看的《问刑条例》乃至张荣刚刚从锦衣卫偷出送来的《新刻校正音释词家便览萧曹遗笔》（简称《萧曹遗笔》四卷本），《条例全文》等锦衣卫诉讼秘本，在郑直明白何为“律”，何为“例”之前还是不要看了。
郑直虽然不服气，可是经过昨夜花娘的开解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