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错觉

    郑直提着裤子从二门出来，和王老头打了声招呼后，郑直离开了王驸马胡同的家，前往明时坊的镇江胡同，刘氏的女儿女婿一家就住在那里。他之所以支开钱宁等人为的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太多的事情。在刑部这么久，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可是牢记于心。

    郑直对于京师其实并不大熟，所以到了明时坊以后，就不得不用刘氏教给他的法子挨个数胡同口，估摸着还有四条街，正数着，旁边房门打开，一个人站在院里。两人对视一眼，郑直不等男人关门，一脚将对方踹翻在地，踩住他的胸口“夏经济，多日不见，为何见到老朋友不说相认反而躲避？”

    “放开俺爹。”一个半大小子从正屋冲了出来，可是却立刻被一个小妇人拉住死命的往屋里拽“好汉爷，好汉饶命，好汉请放过他吧，他还是个孩子……”

    郑直无语，关上门“娘子莫怕，俺们认识的。”说实话，刘氏虽然如今老了，可是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却不想这小妇人连如今的刘氏都比不上。待妇人拽着孩子进了屋，这才收回脚，提起还在装怂的夏经济走进了东厢房，将对方扔在地上“别装死，问你呢。”突然闻到一股异味，低头看了看，咒骂一句躲开，夏经济竟然尿了。

    夏经济却赶紧磕头“郑武生饶命，郑武生饶命，都是姓周的错，都是姓周的错，如今俺也家……”

    郑直不等夏经济继续说，一脚踹了过去，再次将他踹倒“姓周的在哪？”

    “俺不晓得啊，都找不到，官府……”夏经济没有说完又挨了一脚。

    “俺再问一遍，周成在哪？别耍花样，俺晓得他在京城。”郑直没有耐心的直接踩在了夏经济的要害“想好了。”

    “周成？”夏经济有些错愕，却忙不迭的说“他在黄华坊宝源局第三户。”

    郑直点点头，又是一番威胁后转身要走，却不等夏经济松口气，回过身，二话不说就打。

    “俺说，俺说。”夏经济吃不住，没坚持几下就说“都是那个周柏良，他说他爹老子在交趾胡同那处院子的东厢房里藏了金子，可是他没找到，就要找俺要，俺根本没见过。俺们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你郑武生。原本打算引你来，拿住逼问，奈何你机警，他们就抢了俺，还……”

    “俺不想听废话。”郑直真没想到他不过是觉得夏监生见自己这么大反应，一定还有事，因此才用从刑部司狱司学来的法子试试，却不想竟然有这般内幕“交趾胡同那里有金子？”

    “都是周柏良说的啊。”夏经济赶紧求饶“从始至终都是他自说自话，俺也没有见过啊。”

    “周柏良是什么人，人在哪？”郑直面露凶光“他藏金子了？有多少？”

    “俺不晓得，俺没有见过。”夏经济和郑直好像两条平行线，两个人自说自话，根本驴唇不对马嘴。直到夏经济又挨了两嘴巴后，才说“周柏良是以前的巨裆李广厨子周玉的儿子，以前李广得势他爹老子还当了锦衣卫指挥。前几年李广死了，他就跟着他爹老子发配充军，去年周玉死了，就私自跑了回来。俺和王皇亲的管家认识，当初通过他们低价买了那处院子……”

    “倘若日后再见到这个周柏良，立刻去武学寻俺。用心些。”郑直听了夏经济说了前后经过，冷笑几声，起身往外走。原本郑直还想威胁一番，说不得还要下些重手。可是得知这些后，他反而觉得不用了。这件事发生这么久了，他都安然无恙，也就证明了夏经济根本不敢张扬。这年头京师不太平，为了几两银子都能拔刀子，更何况是数量不明的金子。夏经济说他没有拿别人就信吗？不然他会遭到周柏良报复？至于什么王皇亲的管家，看了这么久的卷宗，郑直自认对这些外戚也有些认识，一群蠹虫。真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夏经济更没有好。

    一出门就赶紧躲开，刚刚的小孩子拿着搬砖在门旁砸了下来。郑直正要反击，就被刚刚的小妇人抱住。对方恨不得钻进郑直的肚子里，顾不得男女大防“好汉饶命，好汉请放过他吧，他还是个孩子……”

    郑直推开妇人，看了眼被妇人带倒的孩子，转身就走。拉开门，小心的看了看，果然，这么大动静，已经惊动了邻里。可是如同上次他救花娘一般，全都躲冷眼旁观，只是郑直也不敢久留快步跑了出去。

    来到黄华坊宝源局第三户，郑直四下看了看，爬上墙头，很显然这是一处合租的院子。郑直不得不修改自己的计划，跳下墙头，整理一下衣装，摘下面巾，在地下抓了把泥土往脸上使劲蹭了蹭这才敲敲门。不多时，里边传来了动静“谁？”

    “周先生在吗？俺是他的学生。”郑直恭敬的说。

    “老周，找你的。”里边的声音有些不高兴，叫了两声后，就传来了脚步声。开门的是个大汉，审视的看了看郑直，郑直额头微微低下，尽量避免对方借着月色看清。大汉终究还是让开门，郑直行礼之后，走了进来。正好此时周成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走了出来。看到郑直，茫然的问“尊驾哪位？”显然时隔半年，周成已经认不出了刻意遮掩的郑直。

    “学生忠孝斋汪璥，拜见周先生。”郑直再次行礼。

    周成又想了想，似乎记起来听过“你啊。何事？”

    郑直看了眼已经关门回屋的大汉，低声说“事关先生，还望借一步说话。”

    周成迟疑片刻，点点头“进来吧。”

    说着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郑直跟着进来，房间里点着一盏小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郑直迅速的看了眼房间的陈设，很快有了判断周成过的并不好，对自己的计划有些迟疑了。

    “说吧。”周成也不请郑直坐，走到床边自己坐下伸手拿根筷子挑挑油灯灯芯，房间里比刚刚明亮了一些“何事？”

    “武学换了一位新的助教不晓得先生听说没有？”郑直沉声说，却停在了灯光有效距离之外。

    “听说了。”周成看郑直不肯近前，站在暗处，有些不高兴“到底何事？”

    “学生有笔买卖想要周先生成全。”郑直开始说的还有些迟疑，可是很快语态变得坚定。

    “什么买卖？”周成眯着眼看着郑直，手放到了桌上的砚台旁。

    “是笔很大的买卖。”郑直一边用袖子擦擦脸，一边还在故弄玄虚。

    “大买卖？”周成手已经握住了砚台，嗤笑一声“你能有多大的买卖？”

    “周先生请看。”郑直走进油灯的光线之中，从怀里拿出一块腰牌递了过去。

    周成看了看郑直的脸，这才发现郑直的脸虽然有些脏却能够看清，而且确实有些印象。松开砚台，狐疑的接过来，却是一块刑部当差腰牌“什么意思？”

    “学生如今在刑部当差。”郑直一张污脸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说“不晓得先生在国子监的事值多大的买卖？”不知道算不算灵光乍现，郑直进屋之后就评估自己的原计划，盘亘得失之时突然想到了夏经济那心虚的反应。

    人都有错觉，自己或者求或者逼迫，也许并不一定比用诈来的轻松。周成在国子监将近二十年，内里如果真的有什么，周成一定会知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他再来硬的也来得及。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自己藏头藏尾的依旧会有迹可循。王氏说过，天下之间永远不缺聪明人，不要小瞧任何人。自己绕来绕去，终究会回到马原吉的那张序单，人家只要按图索骥，自己还是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