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过河拆桥
“张先生莫怪。”郑直举起酒杯“千错万错都是俺的错。”说着一口气自罚一杯，接着又斟满酒杯“老家的规矩，罚酒三杯。”
张子麒赶紧阻止“郑先生折煞小的了。”
“张师不必管他。”郑佑劝阻张子麒“俺这兄弟在外野惯了，侥幸得了一个差事，就不晓得天高地厚，目中无人。”
“家兄说的甚是，张先生请。”郑直也不分辩，喝完三杯酒，赶紧拿起筷子吃菜。话说他跳的太快，酒量根本没有历练出来，三杯下肚已经有些上头。以郑直如今的脾性，若是寻常哪怕对方是两位兄长恩师最多一杯酒赔罪足矣。奈何此人身份特殊，不但是郑佑，郑传的蒙师，还是马村社张氏嫡子。张家可是如今藁城仅次于有“一门三卯”之称的宜安社石家的郡望。张子麒的亲弟张子麟如今在汝州任知府，表弟刘焕也刚刚获得敕书从户部员外郎擢升为岳州知府。一旦得罪了张家，自己在老家的名声也就臭了。
“郑先生……”张子麒端起酒杯。
“张先生折煞俺了。”郑直赶紧打断对方“论辈分，俺是晚辈，论身份，俺不过是个武生出身的书手，叫俺名字，或者排行就行。”端起酒杯“俺单名‘直’，真去撇捺，家中行十五。”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张子麒却摇摇头坚持不答应。
“不如这样。”郑直和张子麒互不相让，哪怕郑佑相劝也无济于事，郑直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今后在司内便依了张先生，可是到了外边，先生唤俺乳名耗哥，可好？”
“只好如此了。”张子麒也做了妥协。
通过这小小的称呼，却也让双方感觉到了对方的诚意，在郑佑调节下，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第二天一上值，郑直就按照昨夜张子麒的自荐将鲁、德、衡、泾四王府和宗人府刑名交给他复核。说实话，尽管张子麒信心满满，可是郑直却不过是碍于物议，并不是多么看重对方，因此挑选的也是山东清吏司内相对轻松的工作。
当天晚上下值之后，郑直来到了青楼见到了多日不见，如今红光满面的周礼。
“孙郎中的意思是去年直隶大水引得满朝瞩目，工部今年调整了河道验收程序，所以他这里也要做些调整。”周礼笑着请郑直坐下后，告知了郑直一条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不是用老的河匠这次就不进场了。”说着周礼拿出一个褡裢“这是一百两金子还有一百两银子。本官算过了，这工程年底毛利不过五千两，纯利至多两千两，如今小郑什么都不用投，就可以白得千把两银子，还算合适。”
郑直看着褡裢沉默片刻，笑了笑“也好。”说着接了过来“日后倘若还有买卖还请周先生照顾。
周礼满口答应“本官还有事，这桌就当小郑请本官沾沾喜气吧。”说着起身告辞。
郑直送走周礼，看了眼餐桌上的残羹冷炙笑了笑，坐了下来，也不嫌弃，拿起一双筷子就着残酒吃起冷菜。买卖不成出乎他的预料，只是如今他也毫不在意，毕竟他有了更大的生意垫底，真正让他愤怒的是自己在乡人王增面前吹嘘的河道生意泡汤了，换句话说，就是周礼让他在乡党面前丢了面子。周礼后边是谢家，是皇后，可以说如果没有孙家，周礼也许不会赔偿自己一文钱，因为他没有实力和资格，哪怕是同样身为进士的郑佑都不行。
闷酒最易醉人，郑直结了账摇摇晃晃的往甜水井走，突然旁边河道有一个影子一浮一沉的向东流去，郑直晃晃脑袋，揉揉眼睛，赶紧把褡裢一扔，长袍一脱，跳了下去。隆庆观四面环水，所以郑直的水性不错，不多时就追上了那个影子，一入手，立刻发现对方是个女子，却顾不得多想将对方拉上了岸。凭借着夜色，郑直毫无顾忌而熟练的开始救人，不晓得过了多久，对方吐出一口水，救过来了。女人茫然的看了看郑直“鬼差？水鬼？”
郑直有些无语“你男人。”说着站了起来反身往回走，寻找自己的衣服和钱。好在这里是民宿不多，所以一炷香之后，郑直竟然好运气的找到了自己的东西，赶紧察看，却听到了脚步声，戒备的扭头，竟然是那被救起的女人“娘子莫非赖上俺了？”
“奴家无处可去了，却也不敢再寻死了。”女人有些冷，双臂紧缩，哆哆嗦嗦的说。
郑直挠挠头，走了过去，将长袍披在妇人身上，无意中感觉这妇人神态似曾相识，伸手抬起女人的下巴，撩开女人紧贴着脸的散发“是你？”这女人竟然是他不久前放火烧房从箱子里救下的女人。
女人茫然的看了看郑直“小郎君认识……小郎君，恩人……”女人眼睛同样瞪大，借着月色看清了郑直的面容，双手握住了郑直的胳膊，跪下来“求恩人为奴家作证。”
“俺不会作证的。”郑直平静的说“俺本来以为救了你们，不想还害得令堂葬身火海……”
“不是的，俺外姑是个瘫子，那些人怕她闹出动静早早灭了口，原本问清家中根底后也要结果了外舅，却被恩人救下。”妇人赶紧说“外舅为了保住夫妹名誉，污奴失了清白，奴的夫婿回来信了他们攀污，又恼奴丢了三个女儿，于是休了奴，奴的娘家也不认奴，奴冤啊。”说着抱住郑直的腿哭了起来。
郑直一愣“俺救下了两个女娃，难道官府没有给娘子送回去？”
妇人错愕“没有啊。”
郑直正想细问，却看到不远处有人影探头探脑，郑直赶紧拉起妇人“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跟俺走。”
妇人循着郑直目光看去，一激灵，赶紧起身，也不多说，跟着郑直。
奈何妇人根本走不快，郑直发现后边的影子还不是一两个，扭头轻声说“得罪了。”扛起妇人狂奔。
“别走。”不多时，身后传来男子的低声呼喝还有杂乱脚步声，郑直不敢停留，也不辨东西，左绕右绕，待看清路，发现正是甜水井。赶紧寻到自家门外敲门。
应门的是朱千户，听清是郑直后，立刻开门，郑直扛着妇人走了进来。朱千户立刻关上门，同时拿出门后的一口刀“耗哥咋了？”
“没事，看住门。”郑直看了眼此时从倒座房走出的朱千户几个兄弟，转身去了二门，就手关上，又走进正房，再次关上门。看到昏暗的明间当中八仙桌上有茶壶，立刻拿起要喝水，却是空的，无奈放下，反身走出打开屋门，来到院中大缸前单手揺水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下意识的不断敲击手指想着如何给王增解释。刚刚一路奔跑，他又吃了冷餐冷酒，如今已经酒气上涌，忘了救人之事。
“恩人奴可以下来了吗？”妇人看郑直好像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反而一直紧紧扛着，在她身上敲击，又羞又无奈，只好询问。
“啊。”郑直赶紧把手挪开，他完全忘了肩膀上这不压秤的妇人“娘子去正房歇歇吧。俺让他们准备些吃的。”说着放下，却脚底不稳，又晕了头，和妇人栽倒在院内。好在郑直记得他扛着人，最后关头，一拉妇人，自己垫在地上，却直接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