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而再

    第二天中午郑直携带准备好的东西，提前回到公廨。待上值后，郑直将新来的四名书算送去李令吏那里，也不多问，回到公廨关上门。立刻拿出特意勾兑的的笔墨，然后将这昨天四下搜罗来的拆了卷轴的旧字画拿出来，挑出年代合适，纸张相同的字画拆开，揭下字帖。照着提前从《不自弃说》和《宝积经》两本书中选好的句子提笔一气呵成在字画上的留白位置写下几行字。之后把那些字画中最不起眼，却最有韵味的那幅画拿出，依旧揭下字帖，却不全揭，只比对着刚刚写下的足可以以假乱真的字将旧字画中的原有的题字剪下。然后用裁纸刀将刚刚裁下的字再次镂空比照裁好空位，移花接木之后再次把自己用这些字帖上的印章拼凑的一枚新的印章图案同样挂上。好在这几幅字画用的都是同一种纸张，墨迹和印泥也都相似，除非毁了这幅画，否则根本别想查明白。如此下值时，郑直终于造出两幅字画。托同僚的福，灯节期间，郑直不光和杨狂生相谈甚欢，还从这刑部大牢中的囚犯身上学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手段，如今做的就是其中一个世代造假的南京人教给他的法子，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了。

    一出刑部郑直又按图索骥，来到了刑部狱囚推荐的明时坊内专门做字画生意的门市重新装裱。一问才知道，竟然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够做好，郑直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立刻表示能省则省，只要快。对方看在钱的份上，推荐了一个行家，说如果郑直有相应字画的旧卷轴，可以找此人拼接。郑直大喜，赶紧给了对方一两银子表示感谢。然后来到了苏州胡同，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竟然是乡试时的那位秀才公。对方也认出了郑直。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在下全无冒犯之意。”郑直赶紧拿出自己的包袱“实在是有求于先生。”接着说出了自己编的理由。

    那秀才接过字画看了看，眼睛立刻眯了起来，接着把字画往桌上一扔“尊驾的生意俺不做。”

    郑直急了赶忙许以重利，可是秀才就是不答应，最后被逼急了，秀才冷着脸“俺做生意是凭借本事吃饭，不是靠骗人。”

    郑直立刻明白对方看出了自己的把戏，心虚的看了看周围，这才不得不将事情的原委说明“实在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没了职位，下个月俺就没办法上工了。”

    郑直说的含糊，可是秀才听懂了，沉默片刻后，将信将疑的指着字画上的字问“你写的？”

    郑直也不解释，拿起笔，沾了沾墨，直接在墙上用沈体写了“有道无术，独善其身；有术无道，害人害己；以道御术，兼济天下。”

    “好字。”秀才拱拱手“但愿尊驾所言不虚。”

    隔天中午一下值，郑直就抱着两幅字就来到了那个尚质兄家所在的胡同准备以王益谦的名义送礼。

    “干什么的？”眼看就要到地方，旁边几个光棍模样的少年一边在墙根底下晒太阳一边懒洋洋的问。

    “找人的。”郑直为了方便，特意刚刚换了衣服，将公服放进了自己携带的包袱皮里。

    “带的什么？”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依旧询问，与此同时，他身旁两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已经站了起来，伸手去抢郑直的包袱。

    郑直二话不说，直接躲开“做啥？”

    “锦衣卫办案。”那少年懒洋洋的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晃了晃。

    郑直眼神好，只见少年手中拿着的椭圆形金色牌身上四周阴刻双兽,共衔一孔,用以系绳,中间刻“锦衣卫指挥使杨玉”，顿时不再躲避，任凭那两个帮闲将自己背着的包袱抢了过去打开。

    “你是干什么的？”杨玉收回腰牌，看了眼包袱里边的公服，伸手打开字画。

    “送礼的。”郑直平静的看了眼对方皂靴。

    杨玉一听笑了笑“这字不错。”

    “俺也看不懂。”郑直有些无奈，面露胆怯。

    “行了。”杨玉又打开另一幅掂了掂，然后留下了一副字画，将剩下的字画还有包袱扔给郑直“走吧。”

    郑直有些无语，却不敢说什么，收起字画，不得不当着对方的面来到了尚质兄家门口叫门，然后将字画送给了门子。对方显然记得昨日是自己送尚质兄回来的，所以根本不用郑直再多费口舌。郑直转身就走，再次经过依旧晒太阳的杨玉三人时，心里毛揣揣的，却不敢停下。这事如果没有旁人看到算是圆满，可是此刻被人看到，还是让他头疼的锦衣卫这就让他十分的不安。他也纳闷了，这锦衣卫指挥就这么不值钱吗？

    “站住。”正想着，突然身后再次传来杨玉的声音，郑直立刻停下，伴随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到了一句污言秽语“黄猫儿黑尾的东西，还跑。”然后，就看到杨玉三人超越自己，朝着不远处正做鸟兽散的几个人跑了过去。郑直松了口气，暗骂一句，赶紧不管不顾的立刻拐去旁边小巷。

    “让开，让开。”刚刚走出小巷，还没分辨清东南西北，就听到有人粗暴的吆喝，接着郑直就被人挤到了墙角。循声望去，就看到几个壮汉拿着水火棍一边吆喝一边驱赶着路人，接着是几个人扛着回避的木牌，最后是八个轿夫抬着一抬绿呢大轿走过。看上边写的，竟然是个锦衣卫指挥使。他就纳闷了，这京师里锦衣卫这么不值钱？怎么是个人都是指挥使，还是可遇不可求的锦衣卫指挥使。郑直一边感叹，一边慢悠悠的往刑部走去。

    不得不说，天下永远不缺聪明人。王郎中的举动，很快就被人解读出来，没两天，郑直的周围又冷冷清清，眼见着就要到月底，王郎中终于对错误不断的郑直发了火，在公廨中批了郑直一顿。中午吃饭时，郑直在饭堂遇到了冀周，依旧行礼，对方同样冷笑着回了一礼。

    下午一上值，郑直就被通知去司务厅一趟，郑直叹口气，他能做的都做了，天意如此。却不想司务让他将王郎中的东西收拾出来后去李士实的公廨外候着。郑直面上不动，心中一喜，成了，不枉这一百两银子。是的，所谓的画作什么的都是虚的，不过是用来遮掩他藏在画轴里的银钱的遮眼法。这也是他为什么担心杨玉的原因，谁知道这厮到底看没看出来什么。不过如今他也顾不上这些了。

    “王仁东，李时勉，郝明业，蒋二汉收拾好东西出来。”郑直冷冷的看着公廨里的一干书算，却根本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甚至不少人当他每念一个名字，腰就会更弯一分“动作快点，彭英陈，搭把手。”

    伴随着郑直的声音，这两天和四人关系最好的老书算浑身一激灵，赶紧走了过去，不由分说的将旁边正不情不愿收拾东西的李时勉面前的东西一股脑的堆叠起来塞给对方。

    “你……”李时勉愤怒的看着彭英陈。

    “快点。”郑直突然插话，向身旁的新来的何令吏笑着说“不要耽误了老爷。”

    何令吏同样笑着点点头。

    令吏作为吏员之首，自然不是想要撤掉就撤掉的，可是却可以调岗，于是李令吏就被新来的冯郎中退回了司务厅，挑了原本在司务厅坐冷板凳的何令吏。据说这位曾经是本朝故刘首辅的书手，之前郑直和对方也有过有限的几次接触，好在还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