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惊鸿现

    “权力”，郑直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它的威力就是在李令吏当着全司房的书算宣布的那一刻。昨天还对他爱答不理，视而不见的众书手、算手们不等李令吏说完，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面向他微微躬了起来。到午饭他从郎中公廨出来时，几个资历最老的书手和算手已经等着纷纷邀请郑直去吃饭。

    郑直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却赶紧告罪一声，说“王郎中今日请了几位大人要商谈公务，俺得在一旁伺候，改日俺请诸位前辈。”

    众人一听，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纷纷善解人意的和郑直约定，以郑直的时间为准，这才告辞。

    郑直松了一口气，赶紧去操办王郎中交代的事情。原本这件事是王郎中上午就交代务必办好的，可是他很没眼力见的忙着其他的事情，忘了，此时才去办。至于原因，很简单，他打从一开始就怀疑王郎中和李令吏没有安好心。

    胡司吏盘踞山东清吏司多年，王郎中为了不被掣肘就要清除掉对方，可是空出来的位置给谁，王郎中还没有决定好。而郑直就是王郎中相中占位置的，自己没有根底，陡然提拔上来，谁服气？六部填补一个书算缺需要费很大的力气还有银钱，同样的，六部革除一名书算更需要强大的背景和决心。毕竟相比流动的官员，吏员完全都是坐地户，盘踞司房十几年乃至几十年都不是新鲜事。

    这次如果不是杜诗等人做的太不妥帖，把通州那边逼急了，在灯节期间大闹一番继而牵连翻出了杜诗他们更多的烂账，也不会一下子空出来这么多的位置。算上自己留下的位置，书算就要填补四个人。不出意外的话，这四个人都应该是走王郎中或者与之相关的人门路，到时候谁能够和这四个人亲近，就意味着谁和王郎中亲近，毕竟李令吏的位置决定了他不方便和普通书算们打成一片。到时候王郎中应该就会毫不犹豫的将郑直踢走，用郑直如今的位置酬谢获胜者。相应的，那人空出来的书算位置又会成为王郎中的本钱。

    半年之前郑直是想不明白的，可是如今，经过王氏的调教，部里的历练，郑直昨晚上在和李令吏吃酒时就明白了。既然王郎中和李令吏看得起他，他自然也要对得起二人的看重。

    不出意外，来到大时雍坊内春江楼外就看到了王益谦还有几名官员站在门口聊天。看到郑直，王益谦皱着眉头问“小郑，你订的是哪个房间？”

    “王老爷恕罪。”郑直赶紧怯生生的说“俺给忙忘了。”赶紧补救“俺这就去订房间。”

    “算了。”王益谦脸色顿时垮了，此时正是饭点，春江楼早就已经订满了，碍于人前，忍着怒气对郑直说“看看哪里有位置赶紧去订。”

    郑直赶紧应了一声，开始寻找可能有地方的酒楼。足足找了一炷香，才在一家规格档次并不算上品的酒楼找到一个包间。王益谦满脸的尴尬，引着几位朋友走进包间。郑直立刻开始引来小二为众人点菜，接着拿出王益谦命他准备的茶叶，亲自去泡茶。待再走进包间时，听到几人正在聊书画“……写一笔不苟，法度谨严，点画巧妙，转折分明，提按清楚，运笔便捷利落而沉实；线条轻重，粗细有变化，其收笔、落笔、撇捺、转折勾挑处，既有法度，又不刻意做作，字中牵丝搭笔，显得十分自然。”

    “民则先生若是听到尚质兄这般评价，一定心有戚戚。”王益谦对几人中一名脸色白皙，身材修长俊美，须眉浓密的中年人打趣道。

    众人也笑了。

    郑直伺候众人吃过午饭后，顾不得饥肠辘辘，又奉命喊来马车，送那位尚质兄回到家，看的出对方日子过得也不富裕，房子应该是租的。郑直将尚质兄交给了迎过来的门子后，急匆匆的返回了部里。一进司房，就沮丧的走到李令吏面前行礼。

    对方看他的表情，没有说什么，待郑直返回郎中公廨后不多时也走了进来“小郑怎么了？”王郎中中午也喝了不少，直接回家去了。按照惯例，郎中一般只有上午坐班，所以李令吏很放松。

    “李先生，俺搞砸了。”郑直说着半是委屈半是担心的将今天中午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都说了吗，人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李令吏笑了笑，没当回事“好好做，下次不犯就好了。”又鼓励了郑直几句后，这才出了公廨。

    郑直的脸色却慢慢变了，姓李的果然没安好心。作为冒着风险为自己推荐的人，竟然对自己出这么大纰漏毫不在意。

    下值之后，郑直并没有着急回家，也没赴任何人约会，而是来到了棋盘街上字画店，特意买了几本沈度的字帖还有几副普通的旧字画。他并不想招惹是非，可是眼下局面，如果自己不能够在王益谦王郎中选好自己接班人之前送他们离开山东清吏司，那么他根本坚持不到下个月就会被清理出刑部。

    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澄清坊这时一队车马缓缓开了过来，郑直赶紧识趣的避让。哪知道车队在前面的路口停了下来，郑直不得不和众路人一同等着。他曾经吃过这方面的亏，被打了也没地方说理。

    不多时其中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名身穿衮服头戴翼善冠的青年，与此同时，车厢门关闭的一刹那，郑直清楚的看到了一张美到让他自惭形秽的脸，正笑嘻嘻的看着青年。郑直发誓，他从没有见过，更没有想过世间竟然有这种美人。待他想要再看，已经被人拿着帐布挡住，同时发现一名美婢怒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立刻心虚的错过眼去。却又不甘心，再次用余光扫去，又被抓个正着。直到马车启动，郑直都再没有机会一窥美颜。

    “郭长史忒也多事。”伴随着一句抱怨，那名亲王换乘的马车再次经过了郑直面前。郑直赶紧低下头，暗自将郭长史记在心中。擅自打听皇室信息，郑直可不想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