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入行
整个灯节期间都在值班的郑直心情非常好,正月二十一一大早,如同往日一般来到刑部山东清吏司。看看公廨,郑直又是第一个入衙,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公廨卫生。
“来了?”不多时有人打了声招呼走了进来。
“是啊。”郑直笑着回了一句。此人姓冀,大名府人,监生出身,是郎中杜诗的亲信书办。在司里,年龄最大,资历最老,在郑直面前处处以前辈自居。郑直没话找话“冀先生过年没回老家?”
“一千多里路呢。”冀监生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计较,只是也没打算放过郑直“小郑手勤快,以后到哪都会让老爷们喜欢的。”
“……”郑直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笑了笑,没有回话,继续忙着打扫卫生。
慢慢的司房其他书算陆续走了进来,大家依旧乐呵呵的和冀监生打了招呼,却鲜有对忙着打扫卫生的郑直理会的。终于郑直赶在敲钟之前收拾妥当,洗了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等着令吏分发今天的誊抄案卷。
只是今天令吏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准时踩着钟点走进司房,大家也没有在意,开始或是聊天,或是准备自己的事情。郑直则老老实实的双手放在桌案上,看着门口。
终于外边传来了脚步声,不过不是一个人,除了郑直熟悉的那名跟在郎中身旁的司吏的脚步声外,还有几个陌生人的脚步声。显然听出来的不止郑直一个人,慢慢的司房静了下来,并在外边的人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彻底的消失,几个交际广阔的立刻起身见礼“李老爷”,来人是刑部右侍郎李士实,还有一名身穿青袍绣白鹇胸背的文官,两人身后是一名没有见过的身穿令吏袍服的中年人和总是跟在杜郎中身旁的司吏。其他书算不管认不认识的都跟着站了起来,有样学样。
“这位是王益谦王郎中,从今天开始就负责山东清吏司司务了,尔等不可懈怠。”李士实平静向众人介绍身旁的人。
“是”众人心中一凛,都将身子躬起,生怕有什么不敬被王郎中看到。
“王郎中这里就交给你了。”李士实并没有在意众人的回复,扭头对王益谦说“本官在公廨,有什么事可以过来说。”
王益谦立刻行礼,也不理会众人,送李士实走了出去。
“冀周。”这时刚刚和那名令吏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司吏一改之前的客客气气,也不称呼冀监生什么“冀先生”了,直接说“杜仲凌,杭珉望,收拾一下东西,你们三个跟俺来。”
房间里又是一静,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三人都是前郎中最信用的人,如今靠山没了,新来的郎中第一把火就先把前任的人清了。
冀监生立刻没了早晨来的时候的意气风发,如同瘪了的茄子一般颓然坐下,开始收拾东西。
“快点。”司吏有些不耐烦,看了看“小郑,你去搭把手。”
郑直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懵懂的走了过去,低着头将冀监生的东西收拾到他的褡裢里,然后看看其他两个人,见二人都已经收拾完,这才返回座位。冀监生三人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这时王益谦走了进来,仿佛看不到他们一般,和冀监生三人擦身而过,对着露出讨好笑容的司吏点点头,来到公廨正中“本官向来有功则赏,有过责罚,只要大家遵从司里的规矩,就行了。”说着看了眼那名令吏“李令吏,这里交给你了。”
李令吏赶紧讨好的笑着说“老爷放心,自当效劳。”
王益谦点点头往外走去,李令吏立刻如同刚才王益谦一般送王郎中走了出去。公廨里却并没有如同刚才一般热闹起来,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郑直依旧看着门口,很显然自己节前做的成了。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很快山东清吏司的书算们就感受到了王益谦的不同。以往倚老卖老,一天誊抄不完一份卷宗的书手们如今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痛了。以往不到饭点就都收拾好东西一敲钟就立刻一哄而散的公廨竟然出现了有人加班誊抄的情况。
郑直最是无聊,既不能表现的鹤立鸡群,只好和光同尘。可是他们这些人的表现努力的方式却只是加班,而并不是提高效率,这让郑直更加难受。没办法,以往他只需要下午忍一个时辰就可以走人了,如今可好了他要忍受两个时辰,甚至更多的时间。无所事事更加难熬,为此郑直不得不开始翻看拿到手的案卷来打发时间。以往除非他遇到自己感兴趣的,如今他不管感不感兴趣都看。不但看,还竟然有足够的时间揣测一下供辩双方的想法。
终于当李令吏满意的说“今日太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郑直才随大流的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出公廨。路过司务厅时,特意看了眼里边,很好,冀监生看来很适合这里,这写字速度明显快多了。
来到刑部外边,门口站着一名束发童生模样的青年,对方看郑直和他年纪相仿,赶紧走过来行礼“兄台有礼了。”
“兄台何事?”郑直回礼。
“在下大名府曲周县童生冀永昌,家父监生冀周,在山东清吏司任书手。不晓得兄台可曾听说过?”冀永昌自报家门,询问。
“老冀的儿子啊。”不等郑直回答,旁边一个平时和冀周关系不错的人插话“他如今到司务厅了,贤侄去那打听一下吧。”
“多谢。”冀永昌赶紧行礼道谢又向郑直行礼后离开。
郑直再次向刚刚给冀永昌指路的那人行礼,对方敷衍的回了一个礼,走了。
“小郑俺要去吃饭,一起?”这时郑直身后传来了李令吏的声音。
“好啊。”郑直赶忙回头行礼,同时应承下来。
不出郑直所料,这顿饭是有门道的,对方隐隐对郑直有拉拢之意。这让郑直觉得哭笑不得,又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在司房将近半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拉拢他,而对方还是如今掌握他们这些杂工去留的令吏。可是为什么呢?
“小郑,你的字写的好。”李令吏喝完一杯酒放下“人也勤快。”
“还望先生不吝指教。”郑直面对李令吏的评价再次适时的表现出了雀跃和不安的神情,应景的拿起酒壶为李令吏斟满一杯酒。
“言重了。”李令吏笑着说“指教不敢说,不过,小郑的脚色俺是看了的。小郑和他们不同,他们不过是冢中枯骨,小郑日后是前途无量的。”
“俺就是个穷武生。”如果半年前郑直听到有人对自己这么说一定会狂喜,可是如今,他心中冷笑,面上却羞赧的说“日后倘若真的有机会,自当报答李先生。”
“小郑莫要以为俺说笑。”李令吏笑着说“王郎中今日对俺说,跟在身边那个胡司吏年纪大了,用的不顺手。俺准备明日向王郎中推荐小郑。只是不晓得小郑愿不愿意?”
郑直一愣,他要是真的靠这份工吃饭,自然是愿意的,可是他怕答应下来,影响了下个月自己的大计。可是当面拒绝又怕得罪了李令吏乃至王郎中,到时候也许自己连下个月都呆不到。立刻满口答应下来“俺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说着端起酒杯向李令吏敬酒,待满饮一杯后,又不安的问“先生举荐俺,俺就不想给先生丢脸,李先生是晓得俺的,什么都不懂。胡司吏那么七窍玲珑心的人都不能够让王郎中满意,俺要是做不好,岂不是让先生难堪?”
李令吏本来以为郑直会囿于身份推辞,却不想郑直痛快的答应了,这让李令吏很满意自己的选择。至于郑直的担心他却毫不在意“不懂可以学啊,有谁是一生下来就会的。当然学也要需对了,否则学成胡司吏那般,反而是废了。”
“是是。”郑直笑着再次为李令吏满上一杯酒“俺自然是要跟着李先生好好学。”人家既然看中了他,郑直知道推不了了“那俺不会改籍吧?”
“不用。”李令吏暗笑郑直到底年纪小,此刻才想到真正关键的问题“小郑做的是司吏的活计,可是还是按书手算。”
郑直心头一动,茫然的问“那司里的工作还用俺誊抄吗?”
“过两日会来新人的。”李令吏随口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