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流言蜚语
武学如同往日一般，辰时升堂，未时末散学。郑直一整天老老实实，散学后没有去学舍，也没有和崔瀚一起出去，而是独自来到了武学附近的一处小院，里边已经有二十多个武生等在里边。这些人平时在武学都属于边缘人，没人在意他们的存在，他们也不想让人在意他们的存在。众人彼此不熟识，之所以此刻聚集在此，为的却是一个共同的目的，倒周。是的，周成的呈状罗列了三十人的姓名，除了部分中官，外戚子弟之外，剩下的就是他们这些没有强大后台，因缘际会获得武学学位的人。哪怕他们自己都清楚，朝廷如果将他们从武学除名，不管是在任何方面都不会掀起任何的风浪。作为从外卫舍余，千方百计才获得武生学位的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言，要么周成卸任，呈状作废；要么他们的前程就完蛋。所以经过几位桀骜不驯的边地卫所子弟的串联，今天他们来到了这里。
“姓周的看俺们好欺负，想拿来祭旗，瞎了囊的狗眼。”一名年长武生情绪激动的说“俺的学位是双亲大人把头磕破了求来的。俺要么风风光光的回去，要么就送回去一口棺材。”
郑直听得无语，这时候不该是集思广益想办法吗？忆苦思甜一边去，站在这里的谁不是双肩担着家中期许。只是他有自知之明，站在角落不吭声。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已经不需要这个武生身份了，他有钱了，明天就会正式请假前往刑部配合周礼的计划。之所以来这里，就是想看热闹，顺便看看风向，如果真的可以搞掉周成，他也想出分力。物极必反，之前郑直对周礼有多么的尊重、维护，此刻郑直就有多恨周成。
“诸位同袍哪位晓得这姓周的什么阴私？”又有几人诉苦表决心之后，终于有人说到了正经事情上。
“俺听说他喜欢砚台，前一阵还有人送了一块，价值不菲。”有人说了一句。
“……”郑直一听，知道他必须出面了，否则就算搞掉周成，自己也没有好“这些都是那些酸文儒生的喜好，就算落实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么说这位同袍有好法子？”之前检举之人有些不高兴的看着郑直。
“诸位同袍来这里是共谋大事，切莫内讧。”有人提醒，那人闭口不言。
“周成有一表妹，住在禄米仓智化寺旁边，生的妖娆，他一直借住在这位表妹家中。”郑直说完不吭声了。
众人互相看看，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嘿嘿嘿，这位同袍怎么称呼，俺们怎么没听到过风声。”武生与教官一般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共同语言，毕竟文武殊途。在武学除了极个别的外，大部分武生的目的就是借着武学谋一条出路。可是这并不是武学教官所能够解决的。郑直也是因为字写得不错，恰好被周成看到，时不时将郑直喊去帮着做些私活，这才熟识起来。
“崇礼斋郑直。”到了这里，再藏头藏尾徒增笑料，郑直爽快的爆出自己所在斋堂还有名字“诸位同袍有礼。”说着拱手打了一个罗圈礼。
“好，小郑的消息很重要，刚才是俺失礼了。”说着刚刚针对郑直的武生同样抱拳“劝忠斋钱宁。”
有了郑直的开头，这次密会终于步入正轨，很快就制定了计划，并且落实到了每一名武生。不同于国子生的散漫，这些武生虽然大多是样子货，可是毕竟出身卫所，又事关个人荣辱，没有人等闲视之。
郑直获得的任务是设法搜集周礼其他阴私。这项任务看起来很务虚，却是这次会议的立意根源。如果他不能提供更多的关于周礼的阴私，将来倒周不成，这里每个人都会将责任推给郑直。承接任务的时候，郑直确实没有想透这一点，直到晚上回到家，说给王氏，王氏才给郑直说透了利害关系。
郑直自然觉得难堪，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王氏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可是自己却茫然无知甚至沾沾自喜。奈何作为武臣子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果自己再推辞，非但没有用，反而坏了名声，只能做了。他之所以被委任这项任务，是因为锦衣卫舍人汪璥的推荐。当时郑直还奇怪自己和汪璥非亲非故，对方为何向自己示好？如今看来，自己真是个蠢笨的，只是不晓得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这厮。
“算了，不要想了。”王氏慵懒的岔开话题“今天有人送来一些巾服，说是郑郎要用的。郑郎真的不做武生要去做书算了？”
“还没定呢。”郑直并没有说周礼的事，毕竟这事说出来不光彩，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待俺换了衣服给媚娘看看。”说着按图索骥开始捯饬起来。王氏自然不会干看着，凑了过来帮忙。
“这身衣服真难看。”气喘吁吁的王氏看着身穿青色盤領衫，腰繫絲絛，头戴四方平定巾的郑直审视一番“平白糟蹋了奴的郑郎。”
郑直对着铜镜看了看，笑着说“媚娘总是会挑俺喜欢听得说。俺懂得媚娘的意思，放心，俺不过是受人所托，帮他些时日，怎么会辱没了家门。”
郑直很佩服周礼，在他看来千难万难的事情，都能被周礼蹚出一条路。会试不同于乡试乃是全国大考，虽说依旧是从直隶各府州县抽调书手，但是考试的严格程度更胜往昔，对这些直接接触考卷之人的戒备也会更加严密，于是周礼直接放弃了乡试的入场方式。反正只要能把郑值弄进去，再给他几炷香的时辰就可以。
会试考官十三类，其中供给官最不显眼，朝廷对于担任此职的人员并没有特别的官职要求，吏员也可以。因为进出物料需要记录，还需要核销，这供给房也就成了贡院除誊录房外，第二个需要书手的地方。不过作为考试期间唯二能开贡院门的理由（送试卷或供给物料），这里的书手并不是从直隶招募而是从刑部各个清吏司招募，为的是表明朝廷严明法纪。只是相比工作轻松来钱快的刑部，会试五两三钱公食银，另外搭上一个月的光阴，对于他们的吸引力就显得十分苍白。
这也是郑直这般打扮的原因。因为有相对充足的时间，周礼制定了一个相比乡试更加安全的计划，郑直要提前几个月以应募书手的身份进入刑部应差，随后周礼会想办法将郑直运作在会试期间去贡院供给房听差。
周礼显然也明白中间环节越多越容易出问题，所以据郑直所知，这次依旧是他和上次的那位秀才二人配合。这让郑直不由好奇，那秀才究竟是什么人？乡试，会试都能够参与其中，有这本事，为什么不参加振兴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