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心为上

    澄清坊因为坊内有十王府，公主府又紧挨着灯市街所以历来治安极好，锦衣卫，巡捕营，中兵马司，顺天府，大兴县全天候的提供不间断的安保。郑直新买的宅子位于坊内甜水井最里边，是一套三进的院子。它的上一位主人是本朝致仕太子太保工部尚书徐贯，因为回乡，所以就发卖了。牙行看宅子规整、气派，就自己屯了下来，慢慢出手，结果就被如今不差钱的郑直相中买了下来。

    房子有了，那么接下来如何把金子运过去呢？六百多斤，至少需要两口箱子，可是这么大的箱子招摇过市，不说街上遍布的拉唬、乞丐，就是公人、锦衣卫也让他提心吊胆。左思右想一天以后，郑直想了注意，买来木料，刻刀，随性而为，胡乱写了些道家经语，然后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

    “郑武生好不正经。”谢监生揶揄道“不是种菜吗？怎的又开始改做雕版？”

    “没法子，有人出了大价钱，做下来比种菜划算，再说也不耽误俺种地的功夫。”郑直说着用力一猛，木板裂了。好在谢监生离得远看不见，换个部位继续。他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根本不会雕版，不过是凭着之前见过几次周成雕刻金石，学着应急。

    “这样刻，估计光板子钱都能赔死。”谢监生嘲讽一句，却又说“俺昨天已经通过考试，以后就不住这了，今晚上一起吃酒？”

    “那就恭喜谢监生会钞了。”郑直头也不抬的说。

    “好啊。”谢监生笑着应承下来“不醉不归。”

    郑直咧嘴一笑，继续和木板较劲。

    “来了。”时间过得很快，不过才刻完第二张，天就已经暗了，紧跟着传来了暮鼓之声。郑直伸个懒腰，开始收拾，眼看着就要好，院外传来谢监生的呼喊声。郑直擦擦手，就手把抹布扔在门口快步走了出去。

    到底是阁老子弟，出来吃饭根本不是去郑值想象中的什么酒店而是他早就听出茧子的北市楼。两人一下马车，就有人迎了过来，郑直立刻明白，根本不用谢监生会钞，一帮人都在等着抢着付账。郑直心虚的落后谢监生一个身位，谢监生扭头看了看没有理会，大步走进酒楼，郑直赶忙跟上。

    郑直第一次真正见识了的京师隐藏在烂泥塘背后的奢华，心中甚至生出“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的感觉。只是不同于之前，如今腰杆硬的郑直纯粹只是好奇，而不是敬畏。看着散布四周脑满肠肥的男人和如同飞燕一般穿梭其间的妙龄少女，郑直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是可以在北市楼吃饭的。

    旁人见他是跟着谢丕一起来的，自然高看一眼，将一位娇俏的小娘引荐给郑直，郑直脸色通红，赶紧起身躲避。谢丕大笑，拉住要走的郑直，让小娘退下。郑直这才回到酒席，开始一边听众人和谢丕说着他听不懂的奇闻异事，风花雪月，一边大吃大喝。谢丕似乎很享受这种环境，甚至亲手提笔写了一首诗。郑直看了看，这字，很好。

    眼看着就要夜禁，郑直看谢丕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询问谢丕多会走。谢丕摆摆手，邀请郑直在此过夜，郑直虽然见识少，可是不傻，立刻红着脸谢绝了谢丕打算让人相送的想法，自己步行回去。

    东直门大街就在眼前，再次听到了打斗和呼啸声。这让整晚有些失落的郑直找回了状态，果然还是他熟悉的京师，立刻从旁边捡起两块砖头，循着声音跑了过去。从小郑直就被父亲教导“郑家子可以是废物却不能是怂货”；师傅也一再提醒他“自然而然”才是最好的状态，一旦出现“不自然”的事情，则是不好的状态，“拨乱反正”则是在行当为之事。所以郑直从小就是公认的痴儿，为了保护一位素不相识小孩，可以和邻村了十几个野孩子厮打，哪怕被救之人早就溜之大吉，他需要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也依旧痴心不改，过后遇到类似的事情，依旧想都不想就上。

    还没等他赶到，就看到一群人提着刀从街口穿过，待他跑到街口，人都走远了。郑直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地上有什么伤患，只好扔了砖头，转身继续赶路。只是郑值却总感觉怪怪的，一扭头，就看到杂草堆里一个脸色苍白的汉子戒备的看着自己。

    半个多时辰后，郑直回到了院子，打了水清洗了一下，看了眼走的时候扔在门口的抹布，笑了笑。自己最近的反常举动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谢监生果然没安好心，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把自己调开，然后派人来摸底，好在自己小心。这样也好，两边安心。点上油灯，拨亮灯芯，继续坐在院子里刻了起来。脑子却想起了刚刚的那个人。对方自称名叫杨成，勇士营总旗，因为检举御马监坐营都指挥佥事句洪，上个月就受到追杀。郑直出身卫所军官籍又常年在香火旺盛的隆兴观客串知客，自然听多了这种事。总旗怎么了，堂堂指挥使惹了不该惹的人一样挨收拾，所以拿了五两金花银将对方打发走了。他之所以想到杨成并不是心疼银子，而是觉得自己该找几个军伴家丁了，毕竟如今自己腰缠万贯，以后还会赚更多的钱，自己家传的拳脚经过这么多年的实践证明根本就是样子货，关键时候不能保命的。只是去哪里找呢？要论信任度，自然是乡党最妥帖，可是自己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十三岁的武生，没有吸引力啊。况且一旦选中作为自己的军伴，那么势必会知道自己很多事，比如自己有钱。甚至不需要知道多少，只要知道有不少钱就行，这消息就会传回真定，祖母这边自然没有问题，郑直怕的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说近邻远宗，只说那两位素未谋面的伯父说不得就该冒出来了，被本家坑的一无所有的事郑直也见多了。

    剩下的就是外乡人，消息倒是可以封锁，只是可靠性又没了保证，发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