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今天神女教会我很有趣的事了呢，我受到了相当大的启发哟~”
离开吉原后，里沙坐在童磨的左臂上，手扶着他的肩膀，被他带着在低矮的屋宇间纵横飞跃。
这座城已经是离位于深山之中极乐教最近的了，即便如此，也是常人也要走上大半天的路程。
夜幕之下，童磨的速度达到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地步，里沙觉得短时间维持这种高速还不算离奇，但能一直维持到从城里回到极乐教这整整半小时时间，而且不露一丝疲态就实在有些恐怖了。
两旁的风景飞速退去，在眼中映作连贯的线条，坐在他手臂上却稳得只能感受到风声。
此时听到童磨这样问，里沙道：“你觉得很好笑吧？”
“哪里好笑？”
童磨试图让自己显得更诚恳些，但完全不起作用，“你在做很有用并且相当有意义的教学呢。”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稍微有些奇怪，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神女明明不是那种，嗯，会特意讨好别人的人，为什么要教导小梅成为那样的人呢？”
里沙看了他一眼，不太想理会他，又觉得不回答或者敷衍很难糊弄过去，于是道：“我只是帮助小梅实现她的心愿，她想当花魁，我只是告诉她这条路要怎么走而已。”
小梅最大的问题是脾气太坏而且一点都不擅长掩饰，在花街这种地方很容易招致不幸。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里沙可不觉得她能变成圣人，但她希望她至少收敛些，起码试着伪装一下……不过她到底会不会照做，能不能做到，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原来只是为了帮助她实现心愿，”
童磨思索着问：“当上花魁之后小梅就会幸福吗？”
“心愿就只是心愿而已，实现它和幸福有什么关系吗？”
里沙反问他一句。
“所以你觉得小梅就算当上花魁，也不会幸福咯？”
无心的恶鬼喋喋不休地继续他那无聊又非得究根结底的问题。
里沙心里腻歪，偏开头去，把不想和他说话的冷淡态度摆在脸上。
可极乐教主不用人理也能嗨起来，“其实我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呢，那孩子果然很难得到幸福吧？”
“我虽然是个天生迟钝的家伙……但因为听说过太多不幸的事，渐渐有了种直觉，能判断出哪种人容易遭遇不幸。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在小梅和太郎身上，那种直觉真是格外明显啊。”
“活在这世上，光是握紧自己拥有的，不失去它就要竭尽全力，很多时候就算这样做了，也还是会失去。”
里沙冷冷地说：“小梅一心想拿到更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她既不够幸运也不够聪明，就算当上花魁，或者干脆些说，当上花魁，她坠入不幸境地的可能反而比现在要大得多。”
童磨笑着点头：“正是如此，她的野心与能力地位完全不相符呢。”
“……这样说也不算错。”
“所以事情就奇怪在这里呀，里沙明明很清楚那孩子就算当上花魁也不会幸福，为何不教她用更聪明轻松的方法活下去，反倒要帮助实现心愿呢？”
里沙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你会认为‘幸福’比实现心愿更重要？”
“既然想要，那就竭尽全力去拿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童磨用仿佛发现新大陆般地语气说：“原来你这样想啊！”
“人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
里沙嘴角翘起微嘲的弧度，“你当了这么久的极乐教主，很清楚人们之所以会不幸，常常是因为他们不满足……但你也应该知道，就因为不满足，人类才比地球上其他生物强大。”
“童磨，如果我说，当有一天你得到正常人的喜怒哀乐，首先占据你心灵的就是加倍的痛苦与不满足，难道今天的你就不会再追逐常人的情感了吗？”
“咦，真的吗？”
极乐教主瞠大眼，一副惊喜的模样，“这是神女的预言吗……那还真是，让人期待呢。”
无知无畏啊……
里沙白了他一眼，彻底失去了理会他的耐心。
当你认真付出心力完成一件事，就算只是临时起意，就算不能带来什么切实的利益……但至少，它会变得有趣，也许还能带来些意外收获。
盛夏已然淡去不留痕迹，落叶打着卷儿飘落进莲花池里。
童磨站在池中的栈道上，看着池中半开半合的白色莲花，心想，神女果然非同一般，她所说的话总能成为现实。
“咪~”
伴着四脚兽特殊的足音，还没到半岁的橘黄猫咪走到他身前，抬头冲他叫唤一声。
“呀，是桔子啊。”
童磨蹲下来打量它几眼，摸着下巴说：“夏天的时候你还是那么小一只，是在替入冬做准备，皮毛长得格外快些吗，怎么圆了那么多？”
他不太熟悉这种半被驯化的宠物，倒是对山野中自由狩猎的野兽更熟悉些。
桔子歪着头打量他，疑惑而无辜地叫了一声，似乎在催促什么。
童磨摸了下裤兜，一点也不歉疚地露出遗憾表情，“不好意思，出来的时候忘记带你喜欢吃的小鱼干了。”
桔子听不懂他说什么，绕着他转了两圈才失望地打算离开。
它刚转过身，就被童磨从背后抓住一把抱起来。
他很少抱它，因为怕它挣脱所以挟制得有些紧，但桔子也没挣扎，它是只相当乖顺，早就习惯被抱进怀里任人揉捏的小猫咪了。
“你是真胖了啊！”
童磨却没把它揣进怀里，只是抱起来掂量一下就放回地上，“三个月之前你的重量应该只有现在的五分之一才对。”
里沙可从来不惯着它，不光饭量规定严格，每次喂过饭后还要赶着它活动，怎么会胖成这样呢？
“教主大人，您在这里啊。”
孩童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跑过来向他招呼，“日安！”
“日安~”
教主笑眯眯地向这几个新来的信徒回以致意，然后留意到那个最年幼的男孩子在看桔子。
“你是来找这孩子的吗？”
他眯了下眼，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圭介？”
圭介还没满十岁，是家中幼子，被姐姐带来极乐教还没到五天，因此对童磨这个教主还没有敬畏或者尊重之类的情绪，看他就像偶尔收留自己的，好心的有钱老爷一样。
他对童磨腼腆地笑了笑，不说话。
桔子好像认识他，熟稔地凑过去。
他就自然而然地从袖子里掏出东西喂它了。
她姐姐有点尴尬，推了他一把，小声道：“神女不喜欢别人喂她的猫。”
男孩小声反驳：“可是它想吃啊。”
他说得没错，摇着尾巴追着圭介的手，摇着尾巴喵喵叫唤好似一只小狗。
另一个女孩看童磨只笑眯眯地看着，没有一点生气制止的样子，于是也放松下来，蹲在一旁也拿吃的逗桔子。
桔子吃完圭介的，摇着尾巴呼哧呼哧地又开始吃起她手上的。
原来如此，除了神女和我之外，还有别人喂它。
童磨端着下巴想，它不胖才怪……以后八成还会越来越胖。
这是在里沙的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呢？
他有些钻牛角尖地想着。
“……桔子，桔子。”
远远传来一阵呼唤，桔子没反应过来，童磨先站起来，笑得一脸灿烂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招手，“在这里，看过来~”
可是里沙想找的是猫不是他，只瞥过一眼便移开视线，继续呼唤，“桔子，你在哪？快出来！”
这不像叫唤自己的猫，倒像是在叫自己不听话的孩子或者兄弟。
桔子这次总算听到了，它抖了下耳朵停下动作，开始舔爪子和下巴……大概是想毁灭证据。
童磨一把将它抄起来，冲里沙挥爪子，“这里，这里，看过来啊~”
里沙于是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她看了童磨一眼，伸手接过这只半大的肥猫抱在怀里，“你下次不要这样捉着它，它会难受的。”
“那要怎么做呢？”童磨虚心求教。
里沙左手圈住猫，右手托在它身下，用神似在抱小婴儿的姿势抱它，“这样就好。”
桔子在她怀里格外乖巧，喵都不喵一声，支着前腿用骨碌碌的圆眼睛盯了周围一圈，安静听话得好像之前那个缠着人讨食的狗猫不是它一样。
里沙给它顺着毛顺便骂它，转身走了。
在她身后，圭介道：“神女不喜欢我们。”
他姐姐小声斥道：“闭嘴。”
童磨可没法当没听见，他说：“她不是不喜欢你们，是性格如此……有些人天生就会比别人更冷淡些。”
这种话说出来还不如不说，年轻教众脸上的表露明显揭露出这个答案，他又补救道：“神女其实是很温柔的孩子，只是一般人很难看出来，只有像我这样常年陪伴在身边的人才会有所察觉。”
……好像没人信他的鬼话。
童磨不由有些苦恼，为什么里沙就是不喜欢教众，也不喜欢他呢？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可爱至极的人啊。
可他无论如何都希望自己的信众和神女能和睦相处，于是忽略掉孩子们一言难尽的表情，一厢情愿地说：“里沙也是个会害怕寂寞的可爱孩子呢，要是你们愿意替我多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