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里沙送出了那支许诺的花簪。
这只由她亲手画图稿设计，再交给童磨找靠谱的师傅订做的梅花簪，并不如那个镶着红宝石的赤金梳子耀眼。
但细细品鉴，没有哪里不是美的，风吹过时花瓣还会微微颤动，小梅一点都不怀疑戴它出去踏青会引来蝴蝶驻足。
她真是喜欢极了，迫不急待地把簪到头上，对里沙问：“漂亮吗，适合我吗？”
当然很漂亮，里沙打量小梅几眼，却觉得并不那么适合。
她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女孩，比起梅花簪这样成熟的装饰，贴花或者发卡才更适宜些，但是里沙不觉得她能够说服小梅暂且把这只簪子收进盒子，于是点头道：“当然合适，本来就是特地给你打……挑的。”
小梅美得不行，立刻就想出去逛一圈，让别人看看她的新簪子，里沙拉住她，正色道：“我走之后随便你出去玩，现在要上课了。”
“我都能自己读书认字了，而且还这么可爱……”
她快飘到天上去了，“还需要学习？”
“你确实可爱，”
里沙指了指她的脸蛋，“但是只有这里可爱，其余都在倒扣分……花魁长得可爱是必须的，但光是这样还不够，要想成为吉原最受欢迎的花魁，你还有差得远呢。”
“哈？”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开始最后一项课程——‘如何成为被喜爱且受欢迎的人’。”
笑眯眯地端着脸坐在房间角落坐壁上观的童磨举手发言。
“那个，里沙~”
里沙像是这时才想起还有他在一样，随口道：“这种课程大概只有女孩关心吧，你会觉得无聊，不如出去做自己的事好了，到时间来接我就行。”
虽然她试图捂嘴，还打算把他打发走，但童磨还是相当愉快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变得可爱才不是只有女孩子关心的事呢！”
他还恶心叭啦地把自称改了，“人家也，超想变得可爱~务必也让我参与课程吧！”
里沙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于是道：“随你，但你只是旁听的，不要打断我，未经允许不能插嘴。”
童磨一脸‘我全听你的’，乖巧地点头。
“小梅，先问你一个问题，究竟是做了花魁就会受欢迎，还是受欢迎才能当花魁呢？”
作为引子，里沙对笨学生循循善诱。
小梅毫不犹豫：“当然是当上花魁就能受欢迎了！”
“错了，是要受欢迎才能当上花魁。”
她超不服气：“明明只要够漂亮就能当上花魁！”
作为例证，她反驳道：“在这条街上，能当上花魁的永远是最漂亮的女人！”
“吉原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
里沙反驳她，“但是美丽的女人不止漂亮的脸，妆容、修养、气质……技艺，都需要金钱支撑，吉原有很多漂亮但出不了头，低着头唯唯诺诺讨生活的女人，只不过你从来不关心她们的脸能否比得上花魁。”
小梅还不服气，里沙一句话把她堵死了。
“你对自己的脸再自信不过，自诩不会比现任哪个太夫差，为什么没有哪家店要接你去做花魁呢？”
这倒是真的，以前也就算了，自从十岁之后，小梅的美貌崭露头角被各家店的老板娘看在眼里，怎么会不知道她未来是棵摇钱树呢？
不管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他们都想把这个美人胚子带回去，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说出来，一定好好待她，让她吃香得喝辣的，会把她当成亲女儿看待——可唯独没人说接小梅回去就让她当花魁。
她无话可说，瞪着眼睛不说话了。
比起小梅，童磨是积极好学很愿意捧场的好学生，他举着手说：“我们知道要受欢迎、被大家喜欢才能当上花魁了，那要如何做到这点呢？”
为了上课，里沙做了相当充足的准备，因此思路很清晰，当即道：“先决条件是，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可以理解为‘替别人着想’。”
小梅小小的脸蛋上写着大大的不开心，“哈？”
她已经很信任里沙了，而且很懒不喜欢思考，因此下意识地相信她的判断而且不追究原因，会顶嘴只是习惯，因此马上为这个结论感到不快。
“我要当花魁就是为了被所有人喜爱、奉承，过着高高在上的优越生活……结果你告诉我，要当上花魁得先学会替别人着想？”
里沙看了她一眼，道：“替别人着想只是先决条件，你要养成这种思考习惯，可是花魁绝不是会奉承讨好所有客人的存在，没人会因为你讨好他就为你一掷千金，倾尽所有。”
小梅不由道：“话都被你说完啦，所以到底要怎么做啊？”
“这条街上有多少女人，又有几个能当上花魁，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里沙对这个不受教的家伙道：“想成为花魁，而且是最受欢迎的那个，本来就很困难。”
“你既要善解人意，又要能拿捏人心，既要能勾住客人的眼，又要让他打心底里对你念念不忘，愿意付出额外的代价捧你……再如何美丽的女人，轻易就能得到，花钱就能与她共度春宵，那就是下贱，所以做到这些的同时，你永远都不能支付过多的代价。”
她说了这么一段话，穿过小梅的耳朵留在她脑袋里的就只剩下一个字，难！
看着她眼里转着圈圈，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里沙狠狠敲了她一记，“醒醒，没人要你明天就变成那样的女人，先从最简单的事做起。”
“对，”
好学生童磨加重语气，格外上心：“今天我们就来学习怎样才能讨人喜欢吧！”
他期待地想，起码你教的方法，肯定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吧。
里沙翻了个白眼：“是要学习如何替别人着想。”
小梅趴在桌子上吐魂：“好累，我还没开始学就想放弃了。”
虽然学生让人绝望，但为了这堂课准备了许久的里沙是无论如何也要讲下去的。
她说：“小梅，假如你经常路过一间包子铺，那里的老板发现你没钱吃早饭，因此每次在你路过时都会送你一个包子，所以你每天都会特地绕路过一趟，有一天下大雨，你没有伞本来不想出门，但饿得厉害，所以还是特地去了那家店，却正好看到店家在关门，她说今天没东西给你，接着啪得一声把门关上了，你会怎么做？”
小梅咬牙切齿：“我要砸门，等那家伙来开门，我就用石头砸她的脑袋然后逃掉！”
童磨举手：“我觉得老板一定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我要向他宣传自己的教义，请他来极乐教，大家一起愉快地生活呀~”
“你闭嘴。”
里沙斥了他一句，童磨乖巧点头在嘴边做出拉拉链的动作。
里沙对小梅的回答毫不意外也没有评价的兴趣，继续问道：“那再做个假设好了，你开了间包子铺，有天遇到了可怜的乞丐，好心施舍了一个包子，后来乞丐天天都来，你很善良，每次都施舍她，有天下大雨，你早上起来发现屋子漏雨，工具都湿了，你清理了很久……包子是早餐吃的，错过时间就卖不出去，你很沮丧地打算歇业一天，发现乞丐在外面眼巴巴地等你，于是小声说了句没包子给你，就关门了，结果有人砸门，你推开一看是那个乞丐，刚想说些什么，那乞丐就捡了块石头砸你头上，然后跑了，这时你要怎么做？”
小梅比当乞丐时更生气，“等雨停了，我就花钱请人找到他狠狠打一顿，再把吃了我那么多包子的钱一分不少地吐出来！”
童磨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里沙看着小梅出奇漂亮的脸蛋，心想，这孩子应该还不至于傻到这分上，她就是不那么聪明，又很懒，反应比大脑快，说话之前永远不会先用自己漂亮的脑袋思考问题。
也不知道这个毛病能不能纠正过来。
她叹了口气，摇头道：“你看，开店的老板每天施舍给乞丐一个包子，满足了做好事的欲望，乞丐也因此不用挨饿，大家各取所需，都很开心，这本来是件好事，结果现在却变成仇家，没有谁高兴，你觉得这是谁的错呢？”
小梅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故意作弄我的吧？”
里沙不理她，自顾着道：“这就是不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不替别人着想的恶果了。”
“如果店家说今天没有东西给乞丐的时候，乞丐替他考虑就会问他‘你遇到困难了吗，我能不能帮上忙？’店家就算不觉得乞丐能帮上忙，也多半会请他进来坐坐吃点东西，就算没有，乞丐下次还能继续拿到吃食……又或者店家开门时发现乞丐在冒雨等，解释了情况，递给他毛巾擦水，让他明天再来，他肯定不会用石头丢人。”
“如果店家和乞丐都会为别人着想，那他们也许还能成为朋友，老板请乞丐帮忙，从此愉快地一起生活，那不就皆大欢喜了？”
小梅十分震惊：“还能这样吗？”
里沙眼都不眨一下地忽悠她：“没错，就是这样，这就是替别人着想的好处了——你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