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刚认识小梅时还是初夏，现今已是夏末初秋，里沙花了整整一季度的时间教她基本的读书认字。
现在这个脑子和灵光不沾边还不肯努力的糟糕学生终于能独立顺畅地读完一本小说了，里沙终于能试着教她些别的东西了。
作为课前预备，她这次见她之前特地换上身精致的粉色振袖，在被锁在柜子深处许久不见天日的妆盒里挑了只赤金打造，镶着红宝石的小梳子别在头上。
等去了吉原，小梅果然第一眼就留意到这只金梳子，看她两眼，有一眼准是落在它上的。
“真漂亮，能拿下来让我看看吗？”她忍了下没忍住。
里沙拒绝她：“不行。”
“哦~”
小梅拖长语调闷闷地应了声，似乎是放弃了，下一秒却飞快地伸手探向她的头顶。
她知道里沙反应动作都比正常人迟钝，以为自己肯定能得逞，可惜事实恰恰相反，里沙不紧不慢地抬了下手，就恰好把她挡开了。
但小梅她超熊的，做坏事被制止了不光不羞愧，反而有种‘既然都出手了，那就一定要得手’蛮劲。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明抢了。
她像只野猫似得不顾脸面手脚并用，甚至直接扑上去了，却还是被动作缓慢的里沙避让过去，最后恍惚间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被她放倒在了地上。
“只要我不想，你不可能拿得到。”
里沙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虽然她现在力气和体术都被这具无法生长，而且被童磨毒血影响的身体卡得很死，但对付小梅还是不在话下的。
“可恶……真可恶！”
都已经被放倒了，小梅还是咬牙切齿地不服气，活像不是自己在抢别人东西被教训，而是被别人抢了东西拿不回来似得。
我知道你肯定想要……这只金梳子本来就是用来钓你的饵。
不过会直接动手抢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里沙看着小梅一脸嫌弃，看她还在那边龇牙咧嘴，忍不住挑了个肉厚皮实的地方狠狠踢了一脚。
小梅痛叫一声，用满是控诉的眼神瞪着她看。
“起来，给我好好坐下。”
里沙转身到案前坐下，拿下巴点了下对面，小梅捂着隐隐作痛的屁股坐下来，居然还敢抱怨，“你真小气，我就是想看看而已……又不是不还给你！”
“……”
犯不着和傻子生气，没必要。
里沙深呼口气，放柔表情温声道：“不是我小气，这只梳子不适合你，我想送你更合适更名贵的礼物。”
小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真的吗，你打算送我什么，什么时候送？”
里沙不回答，反问了一句：“你有想要的东西时，总是这样伸手就抢的吗？”
“是啊，”
小梅大方地承认了，“想要就去抢，抢不到也毁掉也好，我没有的话别人也别想有。”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咯咯笑道：“之前有一次，哥哥带着我去吉原外面玩，我见到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明明比我难看多了，衣服和发绳却格外漂亮，我对哥哥说想要，可是他没钱，买不起，他说那女孩身上的衣服也未必合我身，只答应帮我拿到发绳。”
太郎拿石子掷在女孩膝上，等她跌倒了，小梅就跑过去飞快地揪下她的发绳，再在她鲜亮簇新的衣服上狠狠踩了几脚，兄妹俩这才风一样逃走了。
“我记得超清楚，那一整年就没有比那件事更让我开心的了，每次想起都很开心。”
里沙沉默了会儿，问：“花魁想要客人的礼物，莫非不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而是靠抢的吗？”
小梅的笑容凝固了。
她想了想大声抗议道：“都怪没人肯送我礼物，所以我只能抢啊！”
“小时候天寒地冻连件厚一点的衣服都没有，只能缩在墙角，缩在哥哥的怀里拼命忍耐，饿极了的时候简直想往嘴里塞土，那些家伙宁愿把剩菜剩饭倒给路边的野猫，都不肯分给我和哥哥。想要什么就去抢，跑得够快不被追上就不会挨打，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
“没人送你礼物，是因为你还不够可爱，也不讨人喜欢。”
里沙冷冰冰的说：“这一点我和别人也没区别，我不是你哥哥，你要是不能让我开心，我就不会送你礼物。”
你是在为难我小梅？
女孩儿柳眉一竖，歪着脸狠狠瞪过来，明亮的金色猫瞳凶恶一片。
还有点吓人……不过我又不是被吓大的。
里沙毫不回避她的视线，两个人对峙了会儿，她漠然道：“收起你这副表情……你这副样子实在丑陋，脸长得再好也像鬼一样讨厌。”
小梅气得哇哇大叫：“太过分了，居然这么说人家，你也知道我很笨嘛，我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讨人喜欢嘛！”
里沙差点被她气笑了，火气倒是泄了，有了些耐心继续哄她。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循循善诱，“你哄你哥哥给自己买零食买衣服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就说我想要啊！”
“那他要是不想给你买呢？”
“继续缠着他要，不给我就哭我就闹！”
里沙真是头疼，索性道：“那你自己想办法，做不到的话，就别想从我这里拿到礼物。”
小梅就很气，“你根本不想送我礼物，只是在逗我而已！”
里沙摸了下头发上的金梳子，说：“我不是不想送你……不过送人礼物，总要挑最合适最得体的才行，这个不合适。”
她随口胡扯，“我有一只压箱底的花簪，枝身是黑金打造，惟妙惟肖，花瓣用的是淡粉色的名贵宝石，风吹过时会微微颤动，有时候还会有傻乎乎的蝴蝶停在上面……”
她编不下去了，对面的小梅已经听得两眼发直，满脸神往。
真难为你这么上道，随便下个饵就傻乎乎地咬上钩……这是你除了脸之外少有的可爱地方了。
里沙抓住她的手，继续画饼，“而且那是只梅簪，正合了你的名字，再适合不过。”
“梅花是傲雪盛放，百花调零之后才开放的高洁花朵，我希望你也能像它一样……”
小梅脸上的期待却僵硬起来，变得冷淡厌烦。
“你误会了，我名字里的梅是梅毒的梅，生下我的女人是因为染上梅毒被赶到最下等地方去的贱人，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死了，想必临死前也在诅咒我吧。”
迎着小梅冷嘲的视线，里沙连眼都不眨一下。
她伸手抚上女孩的面颊，笃定道：“这有什么关系吗，不管你是为什么被赐予这个名字，以后它会象征什么都与你的出生毫无关联了。你能赐予它绝然不同的意义……当你成为这条街上的梅姬，所有人念着这个名字，想到的都是艳丽高洁的梅花。”
小梅瞠大眼，像是无法理解她的言语。
里沙笑了笑，“人是短视狭隘的生物，眼睛永远只停留在美丽高贵的事物上，却很少追究它们的本质和根源，不论是樱花、梅花还是莲花，都要把根深深扎进泥土汲取养料，才能开出美丽的花朵。”
“加油啊，小梅……变成让所有人忘乎所以，迷恋至不可自拔的梅姬吧……我期待着。”
嘴上说期待，当天回去之后也没忘记让童磨去打那只以黑金为枝，粉色宝石为瓣的梅花簪，但里沙对这个笨蛋学生心里有数，觉得她起码要等到入冬真开了梅花才能得到那只簪子。
没想到这只光知道撒泼打滚，骂骂咧咧的小野猫这次居然真得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收敛性子变得乖巧许多。
因为认字的学习已经告一段落，里沙也不指望她在学问上能有什么钻研造诣，所以上次离开前除了留下让她思考如何变得可爱这个问题外，就只让她记得多读两本书。
没想到下次来见小梅，她居然真有好好完成，甚至像模像样的写了几篇读书笔记……
虽然写得一塌糊涂，让人不知道从何吐槽，但好歹证明这确实是她自己写的，不是让太郎代笔。
里沙很惊讶，心想，小梅该不会以为乖乖完成作业，摆出副好学生的架势，就是在讨人喜欢了吧？
嗯，方向上倒也不算错，不过到这种程度可完全不够啊。
我可不是会给学生放水，因为他们实在够笨就降低标准的人呢。
这样想着，她还是决定给予鼓励。
“真不错，继续保持……你现在应该也能从读书里得到些许乐趣了吧？”
住在吉原这一隅之地，还不曾栖身妓馆正式‘工作’的小梅，平时能做些什么呢？
想来不过是跟着太郎到处游荡，玩玩仙人跳赚点外快吧。
这时，纸门外传来敲击声，还不等人应答，门就被拉开一条缝隙，童磨探头进来，好奇般地看上一圈。
“你们今天有好好相处，没吵架吧？”
“我们好着呢。”
小梅有些高兴，回头冲童磨招呼，就好像上次因为和里沙‘打起来’，被他像个唐僧似得追着念了半天，烦不胜烦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就是她为数不多的另一项好处了——记吃不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