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很快童磨就带着人来收拾了房间，石津隼的尸体被蒙上白布带走之后，他打量着里沙苍白的面色问：“神女被吓到了吧，抱歉抱歉，因为想尽快给你找到合适的老师，所以一时间没考虑周全，请来了这个脾气性格都很古怪的家伙……居室中有人横死是件不吉利的事呢，不然我们换个房间好了？”
里沙淡淡道：“不用，我挺中意这里的。”
极乐教本来就是个晦气地方，童磨这个教主更是晦气中的晦气，要是介意吉不吉利，应该先把他烧死才对。
童磨看出她不太高兴，于是略过这个话题，关心起她的学习进度来。
“神女有学会呼吸法吗？”
他对答案确实非常好奇。
“嗯，学会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神女你果然聪慧异常，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童磨拍掌惊叹，接着问：“那对你有用吗？”
里沙略想了下，说：“还算有用，虽然十分吃力，但用呼吸法的时候，我可以自己走路。”
“那真是太好了，接下来神女你勤加练习，一定能够活动自如。”
他这样说完，不再关心呼吸法和石津隼的事了，摇着扇子兴致勃勃地说：“那我们来下棋吧？”
房间里刚死了一个人，他却浑然不放在心上。
可里沙哪有心情和他玩，她看了眼自己细幼的手掌，心想，就算学会呼吸法，这具身体的上限已经摆在这里，彻底脱离童磨之前大约是无法可想了，因此只能想想办法多补充些体力先逃走再说了。
她于是道：“我饿了，麻烦你让厨房做些更开胃可口些的食物给我。”
金黄的鸡蛋均匀地包裹着粒粒分明的米饭，中间还夹杂着浅黄色的菠萝粒。
虽然只是份平平常常的炒饭而已，但就这个时代而言实在有些难得。
里沙瞪着眼前的佳肴，紧皱着眉头像是在面临什么生死大敌。
“真的要试试吗？”
童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这副ky成精的模样，无论怎么看，比起关心都更像好奇她接下来的反应。
“当然要吃……一直不吃饭的话身体怎么好得起来。”
听里沙这样说，童磨于是喂给她一勺，满脸期待地问：“感觉怎么样？”
还没进嘴时明明闻着很香，含进嘴里却像是颗颗分明，还着温度的塑料块拌泥巴。
里沙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在心里大声催眠自己——吃饭不是为了愉悦自己，是为了填饱肚子，有力气做别的事，咽就完事了！
她于是嚼也不嚼一下，为了缩短食物和味蕾接触的时间，直接咽了下去。
如此般连续咽了好几口，她腹中一阵绞痛，咙头一紧。
要吐了。
里沙推开童磨，捂着嘴呕了几声，把吃进去的那几口饭一点不少地吐了出来。
呕吐这种动作对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是极大的生理负担，带来相当程度的痛楚，让她眼角泛泪，红了眼圈。
童磨把碗放到一边，拍抚着她的后背，看着她这副气恼又难过的样子，好奇地问：“唉呀，何必这样勉强自己？”
里沙气到无语，懒得理他。
童磨拍抚着她的动作温柔耐心，关切的话语亦像浸了蜜般，唯独不带一丝担忧与心痛，因而显得虚泛空洞。
“你可真是，极擅长为难自己的孩子呢。”
里沙咳了好几声，没力气也不打算理他，童磨对此毫不在意，拿浸了温水的毛巾替她擦拭嘴角。
比吕动作飞快地清理了地板，然后端起那碗米饭，像只不起眼的小老鼠似得溜出了房间。
“这孩子最近有点奇怪？”
童磨看了眼合上的纸门，漫不经心地问：“虽然一向是胆小内向，不肯袒露心声的模样，但最近情况变得更严重了呢。”
“有吗？”
里沙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
童磨随意道：“这样不肯敞开心扉的孩子留在你身边，你也不开心吧……以前你没醒的时候，我觉得她还算细心周道，现在看来应该换个人才好？”
“我习惯她了。”
里沙皱起眉头，不耐道：“行了，别说了，我最近心情不好，有骂她两句……我会注意克制些的。”
你居然会骂人？
童磨微张着嘴，摆出一副‘我实在太惊讶了’的模样，续而笑道：“这可不行，神女要对信众们更体贴温柔些才好，世上就没有比他们更可爱的人了……而且大家都是可怜的，需要照顾的孩子呢。”
里沙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一副累到不想理他的模样。
见她如此无精打采，怏怏不乐，童磨的注意力很快从无关紧要的比吕身上移开了。
他想了下，道：“吃不下东西很有可能是因为食物不对……不如我去拿些别的东西过来吧。”
里沙现在听到食物两个字就反胃，摇头道：“不要。”
可抬眼一看，童磨竟已从房间里消失了，但他回来得也像走得一样快，不过数息的功夫，就献宝似得拎着只玻璃瓶回来房间。
“这是我的珍藏。”
他把那玻璃瓶提到里沙眼前晃了晃，示意她看里面那红宝石般的液体，“是从英国那边过来的稀罕物，据说贮藏了三四十年……而且是万中无一的稀有品，我只在很特殊的时候会拿出来喝一点。”
“我猜想你一定会喜欢，不过不能贪杯，一次只许喝一杯哟。”
深红的液体被注入透明的高脚杯中，微微晃动间弥漫出浓郁的醇香，闻一下就不由自主被牵引全部心神。
里沙盯着它，有些恍惚地想，以前我也喝酒……葡萄酒，伏特加，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些会让神经麻痹的酒精而已。
为什么这杯酒闻起来分外不同呢？
都不用尝试，她就确信这红宝石似得液体一定能抚慰她的味味蕾，温暖她的胃袋和身体，带给她足够充沛……足够挣脱束缚的体力。
“来试试看，别担心，刚才是逗你的。”
童磨把酒杯递到里沙嘴边，温声诱哄：“如果你喜欢，整瓶喝下去也没关系，这确实是难得的珍品，但无论多难，我都会继续找来给你。”
‘神原里沙，你若堕落为噬人血肉的恶鬼，老夫就算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
便宜师父石津隼切腹前的怒吼如炸雷般响在耳侧，让她逐渐迷蒙的思绪清明起来，那迷人芬芳的酒香，突兀地化做恶臭腥浊的气息，让里沙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唉呀~”
手举着倾斜酒杯，满脸无辜与讶然的极乐教教主摇头叹息：“神女你可真是太挑剔了，连这样的珍藏也不喜欢吗？”
里沙顾不上理他，捂着胸口呕得厉害，可惜她肚子里一点东西没有，只能呕出一点水来，因此更痛苦了。
胆汁的酸苦味，和被她打泼的血酒，氤氲散发着的，时而浓郁芬芳，时而恶臭腥浊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组合成难以形容的怪诞。
里沙的灵魂也好像被分裂成两半，一半被痛苦排斥占据，另一半却超脱其上，冷酷地分析利弊。
——你现在正站在分界线上，向前走是荏弱无力的人类，向后退是嗜血强大的鬼。
反正也无所谓生死，不在意死后会不会下地狱去，既然如此，为何不选择变成鬼呢？
获得和童磨类似的强大□□，突破这具幼女躯壳的限制得到非人的力量，用以挣脱他的束缚，甚至反击。
做人有什么好吗，卑劣阴暗扭曲脆弱，填不满的空洞虚无……又不止是童磨这只无心恶鬼。
那么，这满腹满腔的愤怒不满排斥，究竟是因何而来呢？
只因我生而为人，当然也要作为人类而死，谁要沦为以人肉为食，见不得光的阴崇鬼物！
里沙向溺水者刚爬上岸般深呼着气，一脸嫌恶地对童磨道：“快去开窗户，把你这瓶放坏了的酒清理干净！”
既然无法从食物那里补充体力，就只好试试看延长睡眠或者冥想时间有没有帮助了。
里沙如此思忖，对童磨道：“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会，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咦，可是现在才刚过午夜耶。”
童磨像个临时被玩伴赶走的孩子般异常失望，“本来以为还能和神女下几盘棋呢。”
“不下，头痛。”里沙冷冰冰地拒绝他。
看出她确实没有兴致，童磨恋恋不舍地走了。
可虽说要睡，但生物钟早就习惯了天亮入眠，一时半会难以纠正，况且里沙的睡眠时间本来就很充足，日出到傍晚，几乎每天都能睡足十个小时。
所以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清醒到不行，脑子里不停地想着些事。
光是躺着像个木桩似得能积蓄体力吗？
里沙觉得不能，毕竟学会呼吸法之前她一直是个桩子，也没见精力能更充沛些。既然如此，那就用冥想的方式，尝试用更轻松些的方式延长呼吸法的使用时间好了。
这般想着，她沉进呼吸法的节奏中逐渐淡忘了时间。
是细微的水流声打断了那种空冥忘我的境界，里沙睁开眼，看到房间角落的案几旁，比吕正在倒水。
她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一直保持呼吸法，甚至说不清有没有睡着，但从床上坐起身里却觉得异常轻松顺畅，让她不由有些高兴，对比吕问道：“离日出还有多久？”
比吕被她惊了一下，缩着脑袋回头望了眼，说：“还早，要一两个小时才会日出。”
里沙道：“那你陪我出去散散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