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童磨叹息着说：“飞鸟和游鱼有什么好羡慕呢？”
“它们看似自由无拘，却终日忙碌于觅食和躲避捕食者，说不定更希望被人好生照料悉心圈养。”
他建议道：“你喜欢的话，我让人搬一个超大的鱼缸过来……鸟也能关进笼子，我找最漂亮的给你。”
里沙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并不难过，但足够冰冷的笑容，“看到它们被困在方圆之地，我只会觉得更伤心而已……如果你并不介意我到底是真的开心还是假的开心，就请这样做吧。”
童磨作出副困扰的模样欲说还休，“神女毕竟才刚醒来几天而已，虽然聪慧，但有些事我真不知要如何向你解释……”
里沙看着他不说话，他就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道：“鱼和鸟的寿命都不过短短数载，等到了期限就会老死腐朽，说不定活不到这个时候被其他什么吃掉了…其实人类也和鸟鱼是一样，数十载的生命，出生、成长衰老，看似比它们漫长，但结果是一样的，本质上也没有不同。”
“我怜爱自己的信徒，每每听到他们向我倾诉烦恼，我就由衷希望他们能早些从痛苦中解脱，去往极乐世界。”
他五光十色的眼眸中流转着虚浮缥缈的慈悲和怜爱，里沙从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确定童磨果然是只噬人血肉的恶鬼。
“我对信徒一视同仁，无论如何都会把他们送往极乐世界，唯独对神女你不同。”
披着怜悯众生美丽外壳的恶鬼恳切地说：“我希望你能长长久久陪伴在我身边，希望你能和我一样，变成不会被时间腐蚀伤害的存在啊。”
所以那种让身体无法动弹的毒药，和这具身体十多年来无法生长也不会衰老的‘药’果然是同一种东西？
里沙平静地看着童磨，“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童磨把她圈进怀里，慢语轻声地给她讲起古来。
“说到这个，就得和你说些从前的事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只是个人类而已，不过大概也不算普通。”
这家伙指了下自己的脑袋，竟有些得意：“数万个新生儿里总有几个天这里不太正常，不过像我这样完全感觉不到的，活这么久也是头次见呢。”
说着，他又指了下自己的眼睛和白橡的发色，“还有这个也是天生的……我生来就是个可爱伶俐但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的孩子，双亲创建了极乐教，并且相信我的异常是被神明眷顾的证据，我子承父业过着接待教众的工作，就算他们死后也不曾懈怠……这样的生活持续到我二十一岁。”
忽略掉这家伙的啰嗦絮叨，总结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童磨生下来就是个怪胎，偏偏爹妈很傻缺，不光没发现他不对劲，还在那边沾沾自喜，觉得这孩子能沟通神明，于是让他天天听一群脑残家伙诉苦，把这倒霉孩子的病给耽误了。
后来那对爹妈自相残杀歇菜了，他升级做了教主，做到二十岁左右，被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藏头露尾的鼠辈看中，从此从一个不正常的人变成了不正常的鬼。
童磨变成超脱于人类之上的‘高级物种’，而且发现了让信众前往极乐世界的方法。
这个方法里沙没问，但她猜想大抵就是通往他那黑洞似的胃了。
“那位大人生性谨慎……也有些严厉，没我这么和蔼可亲。”
他接着说：“他对族群的数量要求严格，唯独他的血能够创造新成员，而且不允许复数以上的成员在一起生活……所以我不能把信众变成族员的一分子。”
“我大概还算优秀，所以得到了相当分量的血~”
童磨笑嘻嘻地说：“但神女对我来说是不同的，我不希望你像普通人那样衰老死去然后离我而去，也不想请求那位大人把你变成族群的一员，离开我去其他地方生活。”
于是童磨用他聪明的脑瓜子想出了折衷的好主意——用自己的血喂她。
“我担心神女的身体不能适应，所以在剂量上非常小心，一开始只是一丁点，简直看不出任何变化，后面逐渐增加剂量……事到如今也说不清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你不能接受普通人的食物，但也对我们族群的食物毫无兴趣，看来我的血反倒成为你赖以生存的养料了……不过从延长寿命的角度看非常成功呢，十几年过去，神女除了头发和指甲还会生长，身高体重一直是固定的，脸也没变过。”
“无论怎么想都是大成功啊，看样子你能青春永驻地生存下去不受生老病死的困扰了。”
“虽然有一点点小缺憾……不过没关系，神女，我会照顾你的，你喜欢什么我也全部会捧到你面前来，只要你能开心就好，我什么都愿意做哟。”
看他那得意的样子，怕不是还想里沙夸他两句，感激涕零一番。
里沙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啊呀，因为是从没做过的尝试嘛，会有点小缺陷也是在所难免嘛~”
童磨试图蒙混过关，“现在看来已经在改善了呢，神女你才醒过来一星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才变成现在这样能思考但不能动的状况呢，要不要试试看吃我们这边的食物，有充足的能量补充的话……”
里沙一脸嫌恶地拒绝他：“不，我什么都不想吃，本来也不想和你提起这个，是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不开心，一副很关心我的模样……做不到就算了，请你以后也不要再问我这样让人为难的问题了。”
啊呀，真生气了呢。
童磨看着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好奇地想，生气和悲伤究竟是怎样的滋味呢？
神女醒来前，他品尝她的血肉，总有种恍惚像在做梦的感觉，能隐约品味到一些感情波动，但又隔着一层不那么真切，为了确定这种感觉，好几次他差点就要吃掉她了——好在他终究没有这样做，才等到了神女的苏醒。
醒来之后的神女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同，甚至有点不对……可童磨对她可太满意了。
究竟是常人都像她这般情感充沛，还是神女终究不同呢？
每每咀嚼她的血肉，充沛饱满的情感就像熟透的果实溢出的甜美汁液，尝上一口便让人欲罢不能、念念不忘。
那些层次分明交错复杂的情感思绪，完全不像是个刚觉醒意识，生存在一个极封闭闭塞环境下的小女孩……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童磨微合着眼思忖。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可是那些编织交错的情感，层次感分明的滋味，虽然美妙如同神迹，却都缺少某些鲜明的主味。
神女并不曾有哀伤和难过的时候，但她也几乎从不高兴开怀……果然是因为不能自由行动吗？
既然如此，那还是认真些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好了。
被食欲支配的恶鬼重新睁开眼睛，道：“也不是完全无法可想，办法是有的，但恐怕会很辛苦，就算是神女你，也不一定办得到哦。”
“什么办法？”
“真的相当有难度哦，就连我都办不到啊。”
童磨像个想要劝服玩伴放弃某样自己不擅长游戏的小孩子似得鼓起腮帮子，“超级难的哟。”
你以为我是谁？
里沙对他的恐吓不屑一顾。
“看来你铁了心要试一试呢……真拿你没办法。”
童磨作出无奈的模样，“没关系，就算你半路受不了决心放弃也没事，直接告诉我就好，我是绝对不会嘲笑你的哟~”
里沙看了他一眼，心想，莫非这家伙是担心我会半路放弃，才故意用话激我不成？
“嗯，给我两三天的时间吧，那个办法我自己都没学会……让我替你找个过得去的老师，好来教导你吧。”
虽然是个天生ky，阴阳大师，但童磨有一点还是值得称道的，他办事效率很高。
说要两三天才能找来的老师，第二天下午就站到了里沙面前。
那是个大约六七旬的老者，头发斑白，身形佝偻，衣着气质都很像普通农民——如果不是他瞎了一只眼，而且佩刀。
现在日本，武士阶层已是黄昏日暮，里沙打量着面前的长者，心想，但正因为此，如今还坚持佩刀的老人家，就更会撑着体面才对。
她在打量老者，那老者也打量着她，混浊的眼睛扫了里沙两眼，似乎带着些难以分辨的深意。
“你叫什么名字？”
他率先打破沉默，“多大了？”
“神原里沙，十二岁。”
里沙随口道，接着问：“恕我冒昧，到现在还不知道要从您这里学习什么呢。”
童磨没把话说清楚，只说要请老师来，老师来了，他自己消失了，完全没有旁观或者指导的打算。
老者面沉如水：“……一些不知道你能不能学会的东西。”
他岔开话题，问：“十二岁啊，和我孙女差不多大，你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是的。”
寒暄的内容至此告一段落，这个名为石津隼的老者态度有些奇怪，但不啰嗦，很快就开始了课程。
他要教会里沙的是‘呼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