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是围棋哦，并不算是轻松有趣的游戏，稍微有些烧脑，”
童磨拍了下手，说：“不过这是需要两个人才能玩的游戏，仔细想想也是少有能和神女你一起玩的游戏了，虽然看起来不算有趣……另外事先说明一下，围棋是需要了解规则才能玩的，可能一开始你会觉得有点难。”
里沙垂眼看着那个不起眼的盒子，心想，怎么会呢？
在人类发明创造的游戏里，就没有比下棋更有趣的了。
里沙很喜欢下棋，她擅长来自各个国家的二三十种棋类。
横滨是港口城市，受西方影响很大，因此她最常下西洋棋，可惜现在是落后的近现代日本，能玩的也只有相对生疏而且更内敛的围棋了。
里沙听了会儿规则，觉得和她在现代了解到的差距并不算大。
她抬眼望了眼认真讲解的童磨，心里揣摩他的水平。
这家伙对讲解规则清晰有条理，完全没有含混或者啰嗦的地方，如果是一般人，她会认为他的棋艺起码到了精湛的地步。
但童磨相当聪明，他的聪明有相当一部分是体现在那惊人的，过目不忘的情报收集能力和记忆上的。
……大概是个生手，考虑到他还是个不知道究竟活了多久，只是披了个个年轻皮子，内里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家伙，他大抵对下棋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没关系，生手才有□□的价值，把他们塑造成合乎心意对手的过程倒也算是有趣。
至于他对棋不感兴趣，那当然是因为还不了解对弈的魅力，等真正体会到了，自然也就脱不开手了。
“我是不是讲得有些快？”
这时，童磨停下来，对着她若有所思的视线问：“要再告诉你一遍吗？”
里沙答道：“确实听得迷迷糊糊，不过我想这是因为不熟悉的缘故，你再对我念一次……恐怕也不如一边下一边纠正我的好呢。”
“是呢，你说的对。”
童磨毫无疑议的同意了，然后用合拢的折扇点了下棋盘，说：“那就开始吧，神女你执黑子先手好了，想把棋下在哪里，数这些线条的顺序告诉我就好，比如这里。”
他点了下棋盘的一点，“六之七，那就开始吧？”
教导新手的一局很快就结束了，童磨哼着小调收拾棋盘，称赞道：“神女你果然相当聪慧，才第一次下棋，就把规则记得相当清楚，几乎没出过错呢。”
里沙看起来有些高兴，抿着的嘴唇微翘了下又很快放下，看来对这个自己能参与进去的游戏相当中意，“那要再来一次吗？”
她玩得开心，童磨当然不会泼冷水，于是笑道：“嗯，继续下吧，起码下到……要下到神女你羸过我一次才行吧。”
几局之后，里沙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了规则和下法，童磨赞叹着说：“哇，真了不起，这次你差点就羸过我了呢。”
里沙微微笑着，侧着头，可爱又有些恶劣地说：“啊，好可惜，我也觉得，就差一点点的样子。”
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童磨完全不吝啬给她鼓励，当即拍着手道：“神女你真的超厉害，既聪明性格也很好，只差一点就能羸过我了，再接再厉哦~”
里沙深深看他一眼，道：“我觉得下一局就会羸你。”
“嗯，说不定呢！”
这孩子可真好胜啊。
虽然相处还没几天，但也看得出完全不是那种温顺驯服的个性呢……不过也很可爱。
既然你这么想羸啊，那就让你羸好了，你一定会开心起来吧？
童磨想到这里，不由笑弯了眼睛。
于是下一局，在两人互相表演的通力合作下，羸的果然是里沙，为了让她更高兴一些，童磨故意作出懊恼的模样，用扇子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刚才我大意了呢，要是那一步没有下在那里，应该不会输才对。”
“输就是输，羸就是羸……大意，差一步，统统都只是借口而已。”
里沙抬眼看他，很认真地说。
童磨愣了下，随即道：“是呢，你说得没错……啊，真受不了，神女你还真是，认真的可爱。”
被当作小孩应付的女孩却完全没有玩笑的模样，盯着他彩色流溢的眼睛，认真道：“我觉得下一局还会是我羸，你觉得呢，童磨？”
童磨故意逗她，拖长了语调说：“咦，真的吗，可我觉得羸的人会是我耶。”
“会是我才对。”
里沙一定一顿，超认真地对他说。
怎么会这么可爱，应该不是我的错觉……这孩子真是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得我心意些呢。
如此想着，童磨伸手捏了下里沙的鼻子，笑眯眯地说：“你真可爱，请务必一直这样可爱下去……并且高高兴兴地生存下去才好。”
“我们继续下棋。”里沙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这一局要让她输还是让她羸呢？
对下棋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对棋盘对面端坐的女孩感兴趣的极乐教主心不在焉地思考着，很快作出决定，唔，果然还是让神女继续羸吧，她能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一盘很有几分认真，做得像模像样的放水局完成了，童磨不满地叫嚷道：“啊呀，神女你好厉害，居然又羸了。”
“快把棋盘收拾好。”
里沙像是玩上头一样，完全分不出精力关心其他，对他的反应也毫不在意，只拿下巴点了下棋盘，吩咐道：“我觉得下一局还会是我羸，所以快点开始吧。”
呀，好贪心，下一局还想羸吗？
可是你已经羸过两次了呢。
童磨嘟着嘴说：“我也是很厉害的，如果一连输给你三次不就太丢脸了吗？”
他和里沙商量，“这次就让我羸好了，一直只有你羸的话，下棋也会变得无聊吧？”
里沙用那双既黑又大的瞳仁沉静地看着他，好像他在提出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一样。
她说：“你在说什么啊，谁羸这种事情难道是由你来决定的吗，这样听起来，下棋就只是在玩闹而已……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局我会羸。”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无理取闹的人明明是你啊。
童磨展开折扇，遮住下半边脸打量她，心想，没办法，毕竟是神女……无论如何，要更迁就她才行。
他有些犹豫，这次到底要不要让她羸呢？
迎着里沙那双清亮执拗，似乎笃定极了的眼睛，童磨心想，还是算了吧。
如果玩游戏时，一方为了让另一方开心，一直无限度的迁就她，顺从她的心意，那游戏不就反倒失去了应有的乐趣，会变得无聊起来吧？
做出决定之后，他脸上漾起幸福的红晕，可爱地笑道：“啊，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神女的预言会不会再一次成为现实呢……我超期待的啦！”
“我的感觉果然没错，对吧，童磨？”
比之前所有对弈都更漫长，大半个小时之后，里沙短促而惊喜地叫了一声，抿着嘴唇笑着对童磨说：“这次羸得很难呢，差一点点就会输……比前几局都困难。”
“话说回来，童磨不会是在故意放水，因为想我开心，才让身为初学者的我羸了好几次吧？”
嗯，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输了呢？
一直浮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翘起的唇角和飞扬的眉眼都回归平静，此时的童磨看起来比平时凝实稳重得多，却也凭添几分让人不敢靠近的凛然和冰冷。
稍微有些想不起来了呢……真奇妙，每一步棋都记得那么清楚，偏偏回忆不起当时的想法……我是因为感受到了她非羸不可的决心，因为打心底里想让她开心起来索性让她羸了，还是被她压迫着走出在她预料之中的棋路，然后理所当然地输掉了呢？
童磨在思考中用扇子敲了下自己的额头。
咚地好大一声响，里沙被吓到了，“为什么要这么用力打自己呢，好像肿起来了，没关系吧，童磨？”
“稍微有点痛，没关系啦，马上就好。”
童磨回过神来，露出笑容恢复常态，手搭着额头，像之前一样显得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嗯，那还要下吗？”
里沙有些犹豫。
“当然要下了，”
童磨说：“你不是正在兴头上吗，难得一连羸了三四次，如果我因为你一直羸就不下了，不就太狡猾了吗？”
“哦，好吧。”
里沙没反驳他的话，安静地垂下眼望向棋盘，等他收拾。
童磨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问她：“神女这次会羸还是会输呢？”
“应该会输。”
啊，你已经羸够了满足了吗？
不知为何，童磨心中掠过一丝极淡极轻的不满，一闪既逝，快得像幻觉。
正如她所说，这局果然是认真起来的童磨羸了，他哼着小调收拾棋子，还不忘打量里沙的脸色，“啊呀，这次你输了，那还要继续吗？话说，下一局你是会羸还是会输呢？”
里沙有些心不在焉，“应该还是会输的吧。”
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嘛，羸了这么多次，只输了一次就灰心了……这可不行，你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开心呢？
未免也太难以取悦了吧？
女孩会喜欢的华衣美服只让你不快，搜集来的珠宝首饰在你眼里就像尘土一样，特意花功夫了解玩法的玩具你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现在耗费时间心力陪你下棋，你才开心了那么一会，就这么快失去兴趣了。
啊，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你为何不能更温顺愚蠢些呢？
童磨如此腹诽，手上飞快地收拾好棋盘，对里沙露出滴水不漏，纵容而温柔的笑容来。
“那就快开始吧，我猜想这次的结果不会像你想的那样才对。”
里沙看着他没说话。
她心想，这世上没人会在真正了解过对弈的乐趣后不接受它，不过人类被分为两种。
一种只有羸才玩得下去。
另一种则相反，非要一直输才提得起劲。
看样子这个不像人的童磨，是后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