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恶魔之心
进入班级后，申渊看见小学生们在座位上端正地坐着，教室后排的空位上，站着一群服装各异的成年人。
申渊扭头朝教室黑板看去，上面用粉笔写着“青阳小学六年二班家长会”的字样，校园广播里也不断传出的校长讲话的声音。
在孩子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申渊发现了薛宏亮和李悦诚。与活泼开朗的李悦诚不同，薛宏亮沉闷地趴在课桌上，用力扯着短袖的衣角，似乎在有意遮挡着什么。
突然，像是被开了倍速播放一样，申渊眼前的景象快速变化。最终，定格在一个小学生的背影上。
那是薛宏亮。家长会结束后，他就马不停蹄地从教室里跑了出来，靠在一堵墙边，往一个方向偷看。申渊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原来是那位女老师与一个中年人，正在青阳小学的菜园里亲昵地幽会。
申渊身处的世界继续跳转。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客厅里，往四周看去，才知道这里是一间豪华公寓，应该是薛宏亮的家。
“妈，我……”
薛宏亮似乎想扒开衣袖，对他的母亲说些什么。不过，薛宏亮的父母正在激烈地争吵，因泄愤而甩出的盘子擦着他的头飞过。
当薛宏亮失落地合上卧室门时，场景再次变换。申渊站在旧教学楼二楼的厕所门前，里面传出的哀嚎声沉闷且令人心慌。这时，一个小孩却带着女老师跑了过来，他们穿过了申渊的身体，夺走落在薛宏亮身上的木棍。申渊看见李悦诚抱住满脸泪水的薛宏亮。
申渊再次回到教室里，他听见了早操的广播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内，薛宏亮走到某个座位旁边，将手伸进不属于他的书包内。
嘲笑声和啜泣声将申渊的意识拉了回来。他循声看去，发现李悦诚正抱住头，忍受着如暴风雨般的落下的拳头。
“你拿好这个，给他来一下，我们就认可你了。”
接过木棍的薛宏亮没有犹豫，像是打年糕一般，肆无忌惮地朝着自己的同龄人挥动棍棒，嘴里发出的笑声尖锐可怕，连其他四个人都被他吓到连连后退。发觉情况不对的女老师跑了过来，想阻止他们的暴力行为。
“你敢多说一句话，我就告诉妈妈你和我爸爸的事情。”
难以想象这是来自一个六年级的孩子的威胁。
下一秒，申渊又回到教室。申渊看见李悦诚在一位老师的陪伴下，搜查着班级里每一个学生的书包和携带物品。
“你要找就自己找。”
薛宏亮面色不善地把书包交给李悦诚，申渊不清楚李悦诚是否在书包里找到自己的钱袋，但能看到后者露出一种悲悯和苦涩的神情。
“他凭什么怀疑我们。”
“就是，还要查我们的书包。”
“只会叫老师的没用鬼。”
申渊看见，在李悦诚走远后，薛宏亮和旁边的同学偷偷讲他的坏话。
可身渊发现，李悦诚依旧积极地面对着现实。他没有逃避，也没有莽撞地反抗。申渊此时身在学校的办公室，看见李悦诚的父母已经当面质问校长如何处理霸凌事件。
“你在对我儿子做什么？”
当李悦诚的双亲和校长因女老师的报告而赶来宿舍时，发现薛宏亮近乎疯狂地挥舞木棍。
“不是我，不是我，都是他们教唆我的!”
薛宏亮双眼无神，朝着女老师跪了下来，指着宿舍内其他4个人说道。
“是你告诉他们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得帮我，你得帮我……”
申渊看到众人急忙上前查看李悦诚的情况，连那位女老师都甩开他的手，怒吼道:“你那狗父亲说他是单亲家庭，结果呢？你爸是骗子，你是疯子。”
申渊看到众人对薛宏亮投过去的鄙夷与厌恶的眼神，看到李悦诚的父母把他们的儿子背起来准备送去医院，校长在和其他领导商议，作势要报警处理。
“叫你家长来学校!”
“不要，不要……”
申渊看见薛宏亮开始跪地磕头，脸上铺满了夹杂了泪水的泥土，看见没有效果，他就用手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力度之大甚至渗出鲜血。
看见他如此疯狂，虽然害怕，但几位老师还是冲上去，试图按住他。但薛宏亮就像滑溜的泥鳅，钻出人群的包围圈，一路跑到楼顶。没有丝毫停顿，他从三楼一跃而下。
……
“就算薛宏亮已经跳楼自杀了，他的‘霸凌’还在继续。”
申渊凝视着已经安静下来，但却对申渊抱有浓重杀意的薛宏亮，他的眼神锋利，申渊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学生而感到背脊发寒。但他没有因此，停顿继续讲述着青阳小学里关于薛宏亮的事情。
“薛宏亮先是在日记里描写了他的父亲和女老师的奸情，在他还没有知道其实是有妇之夫的父亲欺骗别人之前，并且详细描写薛宏亮家庭的悲剧背景，不管这些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构的，都已经筑牢了他在此次事件中弱势者的身份。
“在先入为主地认为薛宏亮是弱势的一方后，自然而然地会淡化其实他才是霸凌者的想法。明明是薛宏亮受到指使，去偷取李悦诚的财物，但在日记中却恰好相反，这样的身份互换强化了李悦诚其实是个坏小子的暗示。
“在薛宏亮陷入疯狂之前，他就已经伪造好了日记，等自杀后，他的日记就会被人找到，而其中的内容不论真假都会引起舆论效应，毕竟‘死者为大’嘛。
“薛宏亮将对李悦诚的霸凌成功质变为一群人对李悦诚的网络暴力，而且自己摇身一变，居然成为了宁死不屈，重视情谊，因家庭和校园生活双重破碎而走上绝路可怜孩子。明明是受害者的李悦诚和照顾他们生活的女老师，反而受到了开除处分。”
直到现在，申渊才知道任务名称中所谓的“恶魔之心”，就藏在眼前这个可怕的小学六年级学生的胸腔里。
申渊将自己认为的完整经历复述了出来后，厕所的门缓缓敞开，薛宏亮的身体也逐渐化为黑烟消散。
在考核任务结束后，论坛方面对申渊的评价为“眼中看到的并不是真相，耳中听见的亦非真实。你缺乏勇气、冷静和敏锐的洞察力，优秀的讲故事能力也并不能为你带来更多的关注”。
无法想象，如果申渊为了急于完成任务，而没有考虑到更多方面的因素的话，恐怕就会轻易相信别人想让自己看到的，也无法完成任务。
“滚吧。”
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沾沾自喜的申渊经过薛宏亮逐渐模糊的身体旁边时甩下一句话，离开了厕所。
只要能从学校的铁门爬出去，今晚就算大功告成了。申渊正在心里盘算着用怎样的动作攀爬铁门和怎么写好贴文时，背后居然吹起了阵阵阴风。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申渊来不及回头看，拼了命地往前冲。
“给我死!”
一道尖锐凶狠的声音如箭矢般向申渊射来，伴随着一起刺向申渊的，还有薛宏亮鬼魂手里握着的水果刀。
刀刃划破空气，誓要贯穿申渊的心脏。
“我已经在所有的游戏里获胜了，你凭什么杀我。”
虽然这一晚上申渊一直在和鬼魂相处，但只有这次能感到浓重的杀意。
“因为游戏就是我制定的。”
申渊无法反驳如此有理有据的答案。此时，他已经跑到了楼梯拐角，明明再下一层就到一楼，眼前的阶梯却向下不停地螺旋延伸。申渊没能看见尽头。
不敢轻易摔下去，但也没有能力回头面对一心想致他于死地的鬼魂，暂且无法破局的申渊只能一边向下跑，一边思考对策。
“你跑不了的!”
薛宏亮的鬼魂已经扑到了申渊的背后的书包上，骨瘦如柴的躯体这时竟似乎有千斤重量，压得申渊难以行动。
“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吧。”
申渊当机立断脱下书包，发现一个人形的黑影正趴在上面，躯体就像一个圆盘，从上面伸出的四肢如同触手一般扭动着，一把尖刀就握在他的手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犹如壁虎断尾般逃脱了的申渊反其道而行之，朝着楼上跑去。
与下楼时不同，申渊很轻松地回到了二楼，但是这里的阳台已经被铁丝网拦住，申渊无法从这里脱身。再往上一层到达三楼，虽然这里没有铁网，但这毕竟不是动作电影，别说训练有素的特警，无论是谁从这里摔下去也无法保证能够存活下来。
此计不通，躲进封闭的教室和厕所内更是自寻死路，申渊转头，看见了阻碍通往楼顶的铁门。
或许是被逼上绝路的申渊爆发了潜能，或许是这里早已年久失修，又或许这个锁头质量太差，申渊将螺丝刀伸进锁扣内后向外掰扯，竟撬坏了锁头。
黑色的影子如蜥蜴一般爬了上来，申渊也没有丝毫犹豫，冲向顶楼。
推开天台的门，申渊发现这里铺了一层隔热砖，因为本来的女儿墙就不高，因为这层隔热砖的缘故显得更矮。像申渊这样的成年人几乎可以跨过去。
“剁碎你，剁碎你，你还敢往楼顶跑，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我死定了？”
申渊佯装冷静，右手插进裤兜，往墙边靠去。
“你难道不知道我来到楼顶的目的吗
“既然你是跳楼自杀而死，那这次，我让你再摔一次。”
似乎是想起了死亡时的记忆，黑影发出悲吼，如同在一滩黑水上搅动出层层波浪，看起来就像某个品牌的轮胎人。
接着，黑影凭空跃起，朝着申渊扑了过来。不过，速度比起刚才在楼梯间里追赶申渊时要慢得多。
“拜托了，麻烦来点作用吧。”
申渊将右手猛地从口袋中伸出，手中的木制手枪的保险装置已经不见。黑影察觉到异样，眼前的男人似乎早有防备，就等着他羊送狼口。
“现在发现已经晚了。”
申渊虎口包住握把，食指勾住扳机，当枪口几乎是触碰到黑影的头部时，他扣动了扳机。
没有感受到后坐力，反而是像抓住一了团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申渊看见木制手枪上的花纹逐渐亮起，一朵摇曳着死亡气息的花朵在枪口绽放，红艳如血。
“不，不！”
一股巨大的吸力汇集在小小的手枪中，将黑影吸入枪口。枪身的金色花纹更亮，那朵红色的花像是吸取着源源不断的养料一般开始膨大。
伴随着手中温度逐渐褪去的，还有薛宏亮的鬼魂。
“这，这枪这么强吗？”
申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手上的如同刚摘下来的新鲜心脏一般跳动着的手枪，枪口的红花已经枯萎，金色花纹也消失不见。
他并没有打算将薛宏亮扔下楼去。毕竟他也不知道鬼魂是否真的有实体，也不认为自己的力气就在鬼魂之上。就算真的成功了，也不能保证就可以杀死他。
只不过，如果是恐怖片的话，跳楼而死的鬼魂加上最终场景是楼顶上的决斗，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怀疑只有再次造成相同的死法，才能封印作恶的鬼魂吧。
像这么光明正大地告知对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即使力量差距悬殊，也能在对方心里埋下怀疑与顾忌的种子。
手枪停止跳动，枪身也恢复了往日的那般冰冷，似乎再次陷入了沉眠。安装好保险装置后，申渊将其放进兜里。
走下楼梯时，申渊看见了自己的书包。明明眼前就是荒废的篮球场，可当时却还是只能看见螺旋向下的楼梯。
费力地翻过校门后，申渊朝着宾馆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