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颈上红
在路时晷看来这个“协定”,并不是那种在苍岚所了解到的那些,在战乱年代诸国之间撑不了十天半个月的停战协议。
仙魔之间的“协定”不是简单一张宣纸上写两句和平相处的约定,而是一种限制双方的上古术法,这种术法制约甚多。
这种阵法一旦发动,签订的那一刻起,双方必须严格遵循此法,否则就要接受天罚,严重者违逆相约的后果可能是波及族人的顶级灾难。
以至于小黄也表示:它翻阅了这个所有相关设定都没能找到几个愿意签订这种“协议”的例子。
对于路时晷而言,这种稀少的先例其实让他在初始时确实不禁得心起忧虑。但这么做,是现如今唯一一件能保全仙境的保障。
路时晷在突破境界,窥见一角的天机知晓魔尊要与他签订协约时,他其实是拒绝的。
但他还是决定带上“慎行”。
想借此试试这“天机”的真实性,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魔尊竟然自愿戴上了这种会对魔物心魂有灼烧危害的神器。
这也终于让脑内有些混乱的他暂时相信了魔尊为和的坚定。
可现在再次见到魔尊,却还是如同梦幻一般,
这种时候其实如若魔族真的紧抓着不放,仙境真的有可能会沦陷与魔族爪牙手中。
一时半会儿,无法看出来魔尊真正的目的。
路时晷确实担得起原书里描述的那般完美,他很快就将脸上的窘迫遮掩下来,依旧一副清淡但又挑不出毛病的表情。
浅笑着,但额角凸起的筋脉出卖了这份冷静。
路时晷沉默不语,示意身后要围上来的仙士退后,神情依旧那般淡然。
他一袭月华白练的纯净衣衫下,指尖微转。
不知何处幽幽飞来一张形似破旧绢帛的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落在了石块之上。碎石堆中簇拥着一块巨大如同案几的石块,绢帛平铺在了石块之上。
苍岚眼珠微动,却未瞥见那张绢帛上有一字,反却注意到了一众月华白练衫人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后,脸上几乎复制黏贴的震惊表情。
苍岚心中暗自思量:
他现在的言行与他终年所受的奇怪家庭教育脱不开关系。
言行举止虽然有些过于不端庄,但面目表情管理,行走坐姿都还算正常,一张脸也不能说长得‘国色天香’但至少也不‘丑得出奇’吧。
这些小仙,怎么都一副见鬼的表情?
而且,作为一个上位者定是从头到脚都要保有高傲,而作为一个万恶之地的尊主他还得有一个更加万恶的高冷脾性。他自认为自己本生的咄咄逼人的言行很符合现在的人设,才没有意去遮掩这份对什么人都保有敌意的态度。
可为什么那些人却是一副震惊中带着中意味深长的厌恶表情?
苍岚突然又响起来之前大鹰磕磕绊绊的躲闪表情。
心底有了个极为不秒的猜想。
他将方才抹过脖颈位置的手从袖口露出,然后便看到了上面沾染的胭脂红。
是昨天晚上那俩蹭上去的脂粉!
苍岚:心累,非常地累。
好在对面的路时晷面色平常,径直走到了石块边,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苍岚脖颈上艳红的一块。
在他脚下每行一步就会在石土地上踏出水纹一般的痕迹,直到他来到了石块边,一阵冷风自他脚下掀起,直冲得苍岚有些脚步不稳。
一个如同太极八卦图的阵法在地上铺展开,将地上碎石土壤劈开一片十分完美的圆形,将路时晷圈入其中。
在场者皆是被震慑地朝后小撤了一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苍岚自然也没轻松要哪里去,他尽量平静地挪走到了石块边。
在冥想洞里待着的时候,苍岚其实并没有闲着。
冥想洞里面堆了小山一般的一堆古籍,在系统兢兢业业地翻译合作下,苍岚也读懂个七七八八,因此他也无需要系统再为他提前为这种事做些功课。
“协约”二字在这个世界里就只意味着一个阵法,一个极为古老极,也严格至极的“契约”。
心引,即为修为最初始的根基,即代表着一人、魔或者一仙、神的一小部分灵魂。
将心引流至已提前被施过咒言的绢帛、竹简或任何一个承载之物上,只要“心引”相互融汇,代表双方自愿自遵。直至心引融汇完毕,此协约便成,仙魔之间契约业立,再无更改的可能。
这个方法是苍岚能想到最好的,也是路时晷所在仙境最能接受的唯一能使两界和谐相处的强||制方法了。
各个方面都深得苍岚的满意,除了一点。
这种契约仪式非常地消耗精力。
所以苍岚才会想要这仪式在仙境外举行,他可不想这些正义之士见着他陷入虚弱之际,干出些标榜正义的灭魔事。
苍岚熟练地在指尖点燃一簇火苗,在已经被冰霜浸染一半绢帛的另一半植入了,此刻两处一冰一火相互对映,同时在页面聚拢成一滴,水珠与火珠一般也以一种无法解释的融合状态共存在了整张绢帛中间。
旋转之间化为一颗,像是落入海面的水滴,消失在了绢帛之中。
不过路时晷的“心引”竟然是冰质。
苍岚暗叹一声,短暂且快速地将视线略过路时晷的面庞线条。
果然高岭之花都是冰美人。
仪式过程简单,但耗费时间却不短,直到苍岚站得腿痛头疼还是没有结束的迹象。
不知又过了多久,那层围绕在二人周身属于阵法的微光尽数开始散去,苍岚才有些踉跄地回还过来。
如此耗费精力的阵法几乎要将他本就不多的气力燃烧干净,苍岚顿时感到一种去缺氧一般的眩晕感,紧接着眼前猛得一黑。
他有些慌乱地将身体进行了些微的调整,朝在不远处警戒的靖责君使了个眼神。
可靖责君虽说已经在第一时间走上前来,但却被围拢在阵法外围的仙士们阻挡住了去路,以为他要出手对自家仙尊不利。
“退后!”
显然这些小仙士们到门中时间有些晚,并不认识这位曾经的同门。
于是靖责君便被卡在了与自己尊上咫尺距离处。
出门前尊上就像是已经预料到这些,已经与他嘱托过如果出现此种意外,一定稳住心神。
靖责君努力稳住心神,担忧地看向有些摇摇欲倒的自家尊上身影。
苍岚抚着额头,抹掉泌出的细汗。
一边暗自吐槽着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一边将手心的已经虚弱至极的焰火收起。
“今日之后愿”
这一次苍岚却再没有忍过一阵比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还没等他把官话叨叨完就像一片脱离了树干的枯叶向后摊到下去。
倒下去但却迟迟没有感受到大地的寒凉,苍岚却嗅到一股清冷极的气息。
这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激得他头脑中如同敲响了洪钟一般,直震得他大脑一阵死机。
苍岚:!!!
立刻将手心中乖巧的焰火与温暖吸收干净,强制自己继续保持着清醒,然后极为迅速地从路时晷的并不柔和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因为虚弱,苍岚原本那般极有攻击力的语气叶片平和的许多:
“之前对仙境多有侵扰,这里为苍某的下属向仙尊赔罪。之后魔域定会遵从‘协定’之约,还请仙尊明鉴。”
其实苍岚真得很想再多说一句,让路时晷将他手脖子上的银环取下去,“协约”所定下的“契约”肯定比这东西更要有保障。
但路时晷显然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说这件事。
“得罪。”
路时晷眼神有些躲闪地离开了苍岚的脖颈位置,最终还是选择释放开因一时情急而环住的魔尊的腰身,以一种极为快的速度恢复了平静。
他曾与魔尊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还在人间游历,只知道传言中新任魔尊到了人间。
但那一面实在没给他留下什么美好记忆。因仙境中规定:仙魔境地之外,如若不是魔物作恶伤人性命之事,仙士不可无端与魔物起冲突。
虽然未近距离接触,路时晷却深刻记住了那时这魔尊看向自己眼神。
那是他最为不耻的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总之让当时的他差点没有忍住,拔了同伴的剑来,砍向这魔头。
他忍住了。
在回到仙境后,魔族围困了仙境。却又听说魔尊似乎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就是这般样子了。
虽然前后接触并不多,但就是给路时晷一种,这魔尊前后并非一人的怪异感觉。
而这也是他最初选择暂时相信魔尊的最主要契机。
他想看看这位不一样的魔尊会做些什么,来掩饰他的真实身份。
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路时晷将视野边界落在了不远处的靖责君身上,话中却没了方才那般冷傲,终于有了些鲜活的个性色彩:
“路某便与魔尊交割清楚。路某不知道魔尊真正目的,但此契为天地之证,希望魔尊能够遵从此此时此地之言。”
他向前朝魔尊方向近了一步,玉石般的双瞳暗沉一片:“魔尊突然病既如此,需要早些休憩修养为善。”
“自然。”
苍岚强忍着倒下去的眩晕,垂下双眸,也因此没有注意到路时晷眼中的试探诡谲。
路时晷的话他只听进去了前半段,自动忽略掉了后半句里的关怀。
方才强行站立后劲很大,再不离开此地,他可能会再次撂到。
苍岚来回痛斥几百遍身体太菜。
“若仙上想知晓些事不如直接去问。不过要记得一点。靖责君现已是我魔域的魔君。”
苍岚自以为善解人意地顾自招来大鹰,一板一眼道:
“仙上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