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刺身 13
新开发区。
厉無伤在等到黎旭的消息后，带着一队和周祺走进了一甄料理店的大门。
此时还不是营业时间，店内从店长、厨师到服务员都在准备一会儿的开业。
唰地一声，店内众人望去，瞬间呆住了。和式拉门前，一队身穿警服的人齐刷刷地走进店里，看架势来势汹汹，惊得店长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倒腾双条被和服包裹住的腿，一路小跑赶到厉無伤跟前。
“警官，请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们家老板在哪？”厉無伤开口。
“老板……老板他从昨天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过，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他要是不来店里，不会和你们打招呼吗？”
店长摇摇头，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会，老板平时也时常不在店里，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一般不会超过三天。”
看店长一脸茫然的模样，厉無伤也不想多和她解释什么，他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示意身旁的杨瑞宇。
杨瑞宇会意，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白底黑字的文件，说：“市公安局刑警队。这是搜查令，我们要依法对一甄料理店进行搜查，请配合。”
“搜，搜查？”店长一听这话立刻慌了，她下意识抬起双臂拦住厉無伤，“这，这，不行啊，老板没在，我做不了主，能不能等我打个电话，联系老板之后再搜查？”
“搜查令不会等你们，想打电话可以，先让开，配合警方的工作，否则我们将依法追究你的责任。”
听到追究责任，店长也不敢再拦，只能默默让开身，走到一旁给老板打电话。
一队在店里查了一圈，从各个包间到大厅，后厨到仓库，看起来一切正常。
没有得到线索的杨瑞宇快步走到厉無伤面前，摇了摇头。
厉無伤眯着眼，回想昨晚他们为了能够直接找到凶手的犯罪证据，特意调查了甄玉心和孟芃两人半年的行程。
两人都十分简单，尤其是甄玉心，可以说已经把自己的全部生活都投入到工作上，除了店里就是回家。
孟芃这边也是，基本没有离开过开发区。
由于两人各自的住所都在闹市区，并且上下左右都有邻居，作案实在不便，所以最后周祺推测凶手最有可能的犯案地点就是1号店或者3号店。
忙活一晚上的三人一大早就分头行动，黎旭和金飞去找甄玉心，厉無伤带领一队和周祺去搜查孟芃。
搜查令是厉無伤跟沉江国打了保票之后得来的，所以他必须等黎旭排除甄玉心的嫌疑之后才能使用。
如今，甄玉心的嫌疑排除了，那么为什么他们在3号店也什么都找不到？
难道他们的推断，是错的？
检查无果的一队纷纷走到队长厉無伤的跟前，里面没有周祺的身影。
厉無伤心里一慌，想起沉江国说过，凶手盯上了周祺，很有可能会用什么诡计把人掳走。他立刻从人群中穿出，喊道：“周祺！”
周祺站在名为「井上家」的包房里，相比其他包间，眼前的房间不大，甚至坐上四个人都有些拥挤。但最特别的还真不是它的大小，而是形状。
包间挤在两个大包间中间，处于房子的夹角，使整个房间呈不规则的四边形。
米黄色的全剑麻纤维地毯上通铺整个包间，一张四脚矮桌，对面放置两张枣红色的棉垫，米白色的墙上挂设一幅龙飞凤舞的书法：弱肉强食。
“周祺！”
周祺回过神，看到厉無伤站在包间门前，眉间的川字更深了。
“怎么了？”
“叫你怎么不吭声？”
“额，我没听到。”周祺没继续厉無伤的话题，反而把店长叫到跟上，问：“我走了一圈发现只有这间屋里的地上铺的不是榻榻米，为什么？”
问题一出，店长略显意外，随后道：“大概是因为这间屋在房间夹角吧，会返潮，要是像其他包间那样铺设榻榻米，很快就会发霉，所以换成了剑麻地毯。”
“这种东西就不会返潮？”
“铺设剑麻地毯的原因，第一是地毯相比榻榻米更好更换，第二是，这张地毯是老板亲选的，背面有防潮工艺，另外下面还封了一张防水的地革，所以更抗造一些。”
返潮……
“只有这间屋子返潮？旁边的两个呢？”
店长摇摇头：“都没有。”
周祺从房间内跨步出来，对厉無伤说：“叫人，把地掀开。”
厉無伤心道不愧是开侦探社的，就是比他手下的年轻刑警敏感。
当一队的人把地面掀开后，一个地下入口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隔着地毯，地下室的入口就在那张四脚矮桌的正下方。
见到常年工作的店里有地下室，一甄的员工都懵了，纷纷赶过来，看看地下室，又看看身边的同事，相互询问，到最后就连店长都毫不知情。
厉無伤让周祺靠后。他走上前，一看，地下室不深却也极为简陋，入口之下没有梯子，想要下去只能用绳子。
厉無伤命人拿过仪器检测，确定地下室里无毒气体之后，纵身一跳，平稳落下。
厉無伤掏出手枪，上膛，举在胸前环视四周。眼前，黄白色的灯光从关死的房门四周散出，在漆黑的地下室中异常明亮。
地下室还有两间。周祺发现的只是地下室的入口，想要进入真正的大本营，必须主动伸手，打开那道冰冷的铁门。
跟随队长，一队的人一个接上一个，到最后除了杨瑞宇，所有人都下去了。
“你怎么不去？”周祺问杨瑞宇。
“师父说叫我看着你，怕孟芃突然从外面回来。”说着还拔出卡在腰间的手枪，准备随时应战。
地下室内，厉無伤等人蹑手蹑脚地靠近铁门。他附耳过去，门内无人说话，唯有一阵似有似无的音乐声。
厉無伤对身后手持破门锤的警察使了一个眼色，他伸出三根手指作为倒计时。
三，二，一！
咣当一声巨响，铁门爆开！
厉無伤率先冲进屋子，一进门眼前的景象就让他吃了一惊。
他想象过房间里的场景，肉林血水，腥臊腐臭的味道充斥整个屋子，让人闻之欲呕。
可现实却恰恰相反。眼前屋子的墙面、地面都没有粉刷，但家具却一应俱全，尤其是房门左手边的开放式厨房，黑色的橱柜对面，一张灰色的水泥操作台又宽又大，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昂贵的日本厨刀，在头顶灯的照耀下惊人得刺眼。
厉無伤目光一闪，立刻举起手枪，对准操作台对面，房间中心的位置的餐桌上，正挽着袖口用餐的孟芃。
面对警察破门而入，孟芃就像没看见一样，依旧面色从容，他手持一双上粗下细的短筷，慢慢地把盘中最后一块白肉夹起，蘸上小碟中的绿芥末。
孟芃将肉含在嘴里，闭上眼，嘴巴一张一合，细细咀嚼，一口下去，犹如瘾君子发作后的第一口毒粉，麻苏惬意，宛如重生一般，尽是满足。
这还是人吗？
当警方把孟芃押出来的时，周祺还站在「井上家」的门口。
孟芃无视了恐惧他的员工，无视了押解他的警察，唯独瞪着幽绿的双眼饶有兴趣地盯着周祺。
那不加任何掩饰的目光让周祺忍不住想起动物世界中穷途末路的孤狼。
“周祺！”
地下室，厉無伤的一嗓子喊醒了周祺，他回过神，跑进「井上家」，学着厉無伤的样子纵身一跃，三米半的高度，很帅，但脚震得是真疼。
“怎么了？找到余峰了？”
“叫救护车！”
当医护人员将血淋淋的余峰从地下室搬出来的时候，一甄料理所有的员工都要吓哭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跟着干了一年的老板竟然是碎尸剔骨的杀人犯。
割肉，食人，把人肉当成食材放在香甜的米饭上，做成寿司、做成刺身拼盘……想到曾经孟芃曾手把手教过他剔骨割肉，小周师傅突然抱起肚子蹲在一旁干呕起来。
等厉無伤回到市局时，黎旭已经坐在工位上晃悠着双腿等着了。
一见厉無伤进门，黎旭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向后看了看，问：“周祺呢？没跟你回来？”
“没有，他去医院看余峰了。”
“怎么样？”
厉無伤摇摇头：“情况不是很好，两条大腿上的伤口已经化脓了，其余的部位虽然伤得不是很严重，但谁都不能保证今后伤口不会继续恶化，能不能保住命，还不知道。”
“妈了个巴子的，臭傻逼。”黎旭叉起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好个大学生就这么搞残废了。”
“看情况吧，现在周祺也在为难是今天就告诉余爷爷，还是过几天等余峰伤情稳定之后再说。”
“不行就今天说了吧，不说，万一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怎么办。”
厉無伤点点头，两边都有道理，“我们去审孟芃，余峰的事让周祺决定吧。”
审讯远比想象中要轻松得多。
“我见过你。”
这是厉無伤坐下后，孟芃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见过你，在开发区那边新开的酒吧里，我当时一眼就看中了你的长相。只可惜，你太高，太壮了，除了脸没有地方合我的口味，我喜欢瘦中有肉的。”
厉無伤无视孟芃的疯言疯语，直接举起李爱丽、林乐华、孙宇飞的照片，还问等他开口，孟芃直言：“是我。”
厉無伤和黎旭相视一眼，一点都不反抗，他们怀疑孟芃是不是想耍什么花招。
“他们的死都是我做的，剔骨，割肉，分尸，抛尸，全部都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在孟芃的嘴里，这些冷人不寒而栗的词语就像是再正常不过的问候。
“有什么问题？”黎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想尸体的摸样，他居然敢在他面前问出有什么问题！他咬死牙根，攥起拳头，咣地一声巨响，砸得他们身下的桌子抖了三抖。
“有什么问题！你他妈说有什么问题！他们是人！不是畜生！”
孟芃看着冲他咆哮的黎旭，噗嗤一声，他笑了。
他这一笑彻底激怒了愤怒的黎旭，他猛地起身，一把抓起孟芃的衣领，刚抬起手，就看到厉無伤站在自己身旁。
“你要拦我？”
厉無伤回头看了一眼监控器的位置，调了一下位置后摇摇头，“没有啊。”
被打断的黎旭恢复了原本的冷静，他一把推开孟芃，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笔，重新坐下。
“不打了？”厉無伤问。
“算了。”黎旭鼓囊着腮帮子，说：“被处分是小，我可不想把你也搭进去，人情还不起。”
厉無伤也坐回到原位，道：“局长要是处分你你就直接把他送到局长的面前，几句下来，局长也会揍他。”
针对所有的犯罪事实，孟芃都供认不讳。
在厉無伤和黎旭看来，他并不是不想反抗，也不是想认罪伏法。他之所以会理所当然地承认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
他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人亦是动物，弱肉强食，乃生存之法。
为了庆祝顺利破案，黎旭特意找了一家粤菜馆，请厉無伤和周祺吃饭。
还记得上次在一甄料理，因为案件紧急，他和厉無伤匆忙离开，到最后还是周祺自己买的单。
“今天，我们尽可能避开红色的食物，好好地吃点甜味，扫扫霉运。”
“也不算是霉运，最起码十年的悬案破了，也是好事一桩啊。”
一说到十年前的7·6案，坐在对面的厉無伤和黎旭的眼皮都耷拉了。
“怎么了你俩？怎么我在医院呆了一下午之后，风云突变似的？孟芃不是都招了吗？”
说到这儿，黎旭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是他。”
“什、什么？”
周祺难得会被吓到磕巴。
“你说清楚。”厉無伤无奈极了，重新解释：“他的意思是十年前的两名受害者，杀害陈林和吴小雪的凶手不是孟芃，从今年2月份第一个受害人李爱丽开始，才是孟芃做的。”
“俩人？”周祺懵了，“手法那么相似，难道是甄玉心？”
“不是，是8年前为了躲债，上吊自尽的甄玉良。”
“孟芃说的？”
黎旭耸耸肩，“其实我早上就知道了，所以我才会那么肯定地给厉無伤发消息，告诉你们甄玉心没有嫌疑，可以用搜查令对付孟芃。”
说着这事，周祺差点就忘了。
“早上你和金飞去见甄玉心都发生什么事了？”
黎旭吞了口猪脚面，早上去找甄玉心的事还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