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刺身 12
“是他吗？”说着周祺从手机翻出一张一甄料理3号店老板孟芃的照片。
照片是他从各大美食博主的宣传视频中找到的。照片中的孟芃正在吧台后工作，他看着镜头，面带微笑，一身雪白的和式厨师服精神利落。
李胜严俯身向前，他扶了扶卡在鼻梁上的镜框，摇头道：“不像，差别很大。”
听到这儿，周祺并没有气馁，追问道：“那当时那名患者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我还真记得。”半夜遇到被刀割掉一块肉的急诊本来就不多，事情本身就足够震撼，更何况是看病的人又有些诡异。“陪同的人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那个患者。我记得当时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脑子里就蹦出了两个字，阴郁。他很瘦，细胳膊细腿，像柴火一样。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已经打结了，黑眼圈很大，眼白处有红血丝，看上去就像是好几晚没睡觉一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
“那治疗中间他们有说什么吗？”
听周祺这么一问，医生仿佛打开了记忆的大门，立刻抬起手，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几下。
“对对对，穿衣打扮不是最奇怪的，晚上急诊外科，总能遇到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他们的打扮都很新潮，我们这些中年人根本就看不懂，所以当时那个人过来看病我除了觉得他很特别之外也没有其他感觉。但是后来当我开始处理伤口的时候，情况就变了。”
据李胜严讲，当初患者手臂上缺掉的肉足有小饭碗碗口那么大，血淋淋的，亲眼看到十分有冲击力，用他的话来讲，就算做了二十多年的医生，还是会感觉这个伤口，看着都疼。
可是奇怪的点就在于，无论是陪同患者来的亲人，还是辅助他包扎的护士，还是路过的其他医生，都感觉很恐怖的时候，只有他本人像没事一样。
他戴着口罩，从坐下治疗开始，陪同的人就会时不时提醒他不要说话，但是他根本就不听。
“他说了什么？”周祺问。
“奇怪就在这儿，他没说什么，就算消毒的药涂上伤口上，他也像是没事人一样不哭不叫。反而一直仰着脑袋和陪同的人说，他饿了，想回家，想吃饭。”说到这儿，医生摇摇头，他实在无法理解，“手臂都血肉模糊了，任谁还能连伤都不顾，一门心思还想着吃啊。你说怪不怪？”
“您有问过伤口造成的原因吗？”
“当然，我也不理解好好的在家怎么会弄成这样。”
“那他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有用的，陪同患者一起来的女人就说是不小心用刀割的。”
不小心？谁会不小心到把手臂的一块肉割下去？
“还能查到当时的就诊记录吗？”
“能，门诊病历至少保存15年，当年……我想想，顶多10年。”
很快，医院提供了当时的资料。
速度又快又顺利。周祺再次感觉到了证件和身份的力量。
厉無伤看着资料，上面的照片完全是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陌生男人，名叫，李今如，1985年生人。
三人看到档案后面面相觑，一个恐怖的念头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他们的脑子里。
难道，他们找错人了？
“不会。”黎旭率先发话，“太相似，九龙市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割肉的？”
厉無伤拿出手机拍下照片发给杨瑞宇后，道：“让杨瑞宇去查，等等消息，看看这个李今如到底是谁。”
黎旭接过厉無伤手中的档案，说：“就诊时间是2015年9月24日晚10:43……2015年，8年前。”
“8年前。”周祺猛地看向厉無伤和黎旭，“那不是2号店的老板，甄玉心的哥哥甄玉良自杀的时间吗？”
“金飞只调查到甄玉良是8年前上吊自尽，具体时间不清楚。”
厉無伤晃了晃手机，“看来我们只能等杨瑞宇的消息了，一旦这个李今如和一甄料理有关系，并且他的手上没有疤痕，我们就可以找甄玉心问话了。”
“很明显医生口中当时陪同的人应该就是甄玉心，受伤的人也正是她的儿子孟芃。”
厉無伤和黎旭没有说话，对于周祺的推断他们完全同意，不止是因为手臂上的疤痕，还有医生口中描述的那个人，那个一头乱发，阴郁的人，听起来和跟踪余峰的怪人简直没有两样。
厉無伤放弃做饵后退了新开发区的loft公寓，和周祺，黎旭一同回到周祺的侦探事务所。
他们想过解散回家休息，可心里总是不踏实，思来想去，明明身体很累，心却还是七上八下，就连离开的脚步都像灌了水泥，挪也挪不动。
最后，周祺也看出他们的不安，好像案子没破之前，他们最好坐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舒心。
当晚杨瑞宇的消息就来了。
李今如，男，1985年4月12日生人，现年38岁，目前在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做仓管人员。
消息还附有电话、住址和单位地址。
人找到了，可他们仨却难受了。
早找不到，抬眼一看，都要晚上十一点了。
“等不了！我现在就要去，大不了把人叫起来，问完再睡！”说着黎旭起身拎起搭在沙发靠背的外套就要出门。
“等会儿。”
黎旭转身看着叫住他的厉無伤，气呼呼地说：“我等不了！7·6案啊，眼看着就要破了，还等他们早上睡醒觉起来？我现在就要看看李今如的左手有没有疤，要是没有，不但他家，我连甄玉心和孟芃的家门都一起敲开。”
见黎旭情绪激动，厉無伤很无奈，叹了口气，道：“我是叫你等会儿，我们一起。”
说完他和周祺都各自穿上外套，从还没反应过来的黎旭身边走过，去玄关穿鞋。
楼下，厉無伤和黎旭的车都在。周祺认为应该开两辆车，万一李今如的手臂上真的没有疤痕，就需要他们分头行动，一边去找1号店主甄玉心，另一边去3号店，等孟芃。
根据杨瑞宇找到的消息，两车三人出发，直奔李今如的家。
时间，晚上11点18分。
等他们敲开李今如家的大门时，李今如和妻子已经睡觉了。
迷糊中，李今如还被敲门声吓了一跳，他趴在猫眼上，直到看清黎旭手中的警察证才壮着胆子，把门打开。
“你们有事吗？”李今如茫然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三个陌生人，他实在想不出究竟有什么事需要警察半夜三经地来他家找他。
黎旭刚想说话，就被厉無伤拽了回去。“有些事我们需要找你核实一下，希望你可以配合。”
“什么事啊？”
周祺道：“我们可以进去说吗？”
李今如顿了顿，他不是忘记请他们进来，是不愿意请他们进来。要是可以，他希望下一秒他们三人的其中一个就会对他说句打扰后离开。
半晌，李今如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仿佛脚被钉子钉在了地上。
“谁啊？”
三人望去，一个身穿淡粉色睡衣的中年女人从李今如后面的房间里披着外套，走出来。
一见门前的陌生人，女人瞬间困意全无，她立刻朝李今如的身边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说：“你们是谁啊？”
“警察。”厉無伤也举起了证件，“很抱歉这个时间打扰你们休息，我们来这边是想向李今如先生核实一些事，希望你们可以配合警方的调查。”
女人一听配合调查顿时懵了，下一秒二话不说抬手就在李今如的肩膀上糊了一巴掌，“你干什么了在外面！为什么会有警察半夜三经地来家找你！”
这一嗓子把上下楼道里的声控灯都喊亮了。
这是非要弄得人尽皆知啊。
周祺顾不上李今如夫妇是否同意，直接迈开腿走进客厅，拦住还在打丈夫的彪悍媳妇。
“等等，等一下，别动手！”
见周祺进去，厉無伤和黎旭也跟着跨进去，顺手还带上了大门。
“我们找李今如先生是为了核实一件事，不是他做了什么。”
听周祺这么一讲，女人冷静了不少，她抬手捋着散乱的长发，语气满是怀疑：“真的不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点我们还有待查证。”
黎旭忽然插话让好不容易冷静的女人又上头了，没多说，上去就给了站在一旁老实巴交的李今如一脚，踹个趔趄。
“哎哎哎，好了，你冷静！”周祺拦住女人还不忘回头叮嘱厉無伤，“看好他！”
折腾了将近十分钟，终于，他们都坐在了沙发上。
“我们来的目的是想向李今如先生做一件事。”厉無伤道。
“……什么事？”
“可以把你的休息挽起来吗？”
听到这个要求李今如的表情带着明显的诧异，张了张嘴，想问又没问，只是默默地把两只袖子腕上去，露出两只完整的手臂。
一点伤疤都没有！
周祺三人相视一眼，用眼神告诉对方他们只差一点，还有一点，只要得到李今如的答案，他们就可以正式接触嫌疑最大的甄玉心母子了。
周祺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说：“你知道一甄料理吗？”
李今如点点头，脸上一句挂着茫然。“怎么了吗？”
“具体什么事我们不方便透露，你只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即可。”
“是日料店出事了吗？”李今如的媳妇在一旁突然开口，“要是店里的事可不关我们的事，老李都已经辞职六七年了，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你原来在一甄料理上班？”
“对。”李今如点点头，“的确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我换到现在这个工作也有六年了。”
“在日料店打工的时候，你的身份证又被收上去过吗？”
李今如没有思考，直言：“有，还不止一次，因为一甄时常会给员工安排体检，还有一年一次的健康证，都是老板替我们报名的。”
“那你在一甄做了多久，为什么会辞职？”
“三年多吧，我离开是因为老板有一阵子的心情不是很好，对店也是不闻不问，时常一两个月看不到人影。那时候店里的营业额每天都在下降，到最后两三天只有一桌客人。我以为老板不想做了，就骑驴找马，提前换了工作。”
“可是一甄没有关店，反而越来越红火。”
“我知道店没倒闭，经营的怎么样就不知道了。但是我也没后悔，现在上班的超市给的钱也都差不多。”
“对于一甄，你有没有感觉过哪里奇怪？”
周祺的话问到李今如了，他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当时的一甄到底哪里奇怪。半晌，他摇摇头：“没什么奇怪的。”
看模样，李今如的确没有撒谎。
离开之前，周祺希望李今如夫妇可以对今天我们来的事保密。还未等周祺说完，李今如的老婆直言警察找上门问话也不是什么好事，没什么可说的。
下楼时，三人一路沉默，心照不宣。
厉無伤摆弄着手里的手机给杨瑞宇发消息。为了不让真凶有一丝逃跑的机会，他需要知道除去一甄料理两家门店之外，甄玉心和孟芃的住址，平时常去的地方。
无论如何，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三人站在李今如家的楼下，黑漆漆的天上散落着几颗繁星，今夜的月光异常明亮。
周祺感觉他的心就如同盖在他头上的月光一样。
“看来，我们要分头行动了。”
“我倒是没人管，你们别忘记和沉队说一声，不然送你俩一人一个警告不说，还要写检查。”
“就在电话里说吧。十年，我要亲自抓到凶手，给师傅看看！”
———
2013年7月，被害人陈林被凶手割肉碎尸，分装在四个黑色旅行包后丢弃。
2013年7月，被害人吴小雪除去被凶手挖掉的四肢筋肉和内脏下落不明外，于下水道抛尸。
2023年2月，被害人李爱丽被凶手割肉剔骨，拆掉脊柱，同尸体一起沉入蓬湖。
2023年3月，被害人林乐华被凶手割肉剔骨，失血过多后反复包扎无效，身亡，尸体被丢弃在薪火公园。
2023年4月，被害人孙宇飞被凶手切断手脚，挖空内脏，拦腰斩断，分成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别丢弃在南北城区。
2023年4月，九龙理工大学数学系大二学生余峰于20日失踪后下落不明。
横跨十年的7·6连环碎尸杀人案，明日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