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刺身 11
沉江国没想到自己安排的饵从厉無伤变成了周祺,他犹豫了。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也知道周祺是开侦探事务所的,更明白通过这几次你们成功破案,产生了信任。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即将面对的人是谁。剔骨碎尸案的凶手,手段极其残忍,我们不知道一旦周祺出现在他面前,他会做什么,万一用什么诡计把周祺绑走怎么办?所以,厉無伤,这件事我没办法容许你们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必须听从指挥!”
厉無伤把沉江国的话转告给周祺,“很遗憾,沉队不同意。”
沉江国不同意在厉無伤的意料之中。正好,他也不是很同意周祺的计划。
“那怎么办?”
周祺逍遥日子过惯了,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要求只要能达到目的,中间的过程可以随意变通,忽然遇上必须服从命令的警察,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关系,我去。”
周祺无奈地看着厉無伤,说:“可是你去一切也要从头开始啊,万一他没看中你怎么办?那不是一切都白做了?”
“白做,就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他,如果他就是那个跟踪余峰的怪人,他早晚都会再次乔装。”
案件发展到现在厉無伤已经很满意了。至少他们现在锁定了目标,不会像十年前7·6案一样,除了两具被害人的尸体,什么都没找到。
见周祺还是一脸烦恼的样子,厉無伤只能劝他:“你这么放不下也没有用。破案的确是我们的使命,但是,我们不会为了破案牵连普通人。有一句话沉队说的没错,要是你真的因为调查凶手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办?”
“可是我需要去证实。我不敢确定,如果我看错了怎么办?如果他袖子里面的疤痕不是刀割留下的怎么办?那么线索就断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不说,就连你现在假装饵都前功尽弃了。”
“好了,你冷静一点。”厉無伤叹了口气,说:“不管那个人袖子下面的疤是什么样的,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确有古怪的地方,不然没有老板会因为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机一路追你到停车场。而且你好好想想,如果他没有跟踪你,那么他就找不到你车的位置,如果他跟踪你只是为了把疑似客人落下的东西送过来,那么他又为什么没有中途叫住你?所以他一定是有问题的,我们只是缺少证据。”
“就算知道他手臂上的疤是刀割伤的,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凶手。”
果然,厉無伤猜得没错,从一开始,周祺就盘算着假装上钩,等到他真的勾起了凶手犯罪的欲望时,被绑的他就成了证据。
“行了,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了,沉队不让,我同意,我也不让。”
周祺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猜到黎旭给他的地址是厉無伤的临时住所,他还要来。
要是他自己,明天完全可以单独行动。
周祺没有回应,厉無伤也不再多说什么,屋子瞬间因为两人的沉默安静下来。
后来,打破沉静的是厉無伤的手机。
“黎旭?”厉無伤接起电话,打开免提,问道:“怎么了?”
“我听沉队说了,意见驳回,计划继续,一队暂时跟着我。”
厉無伤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还在不爽的周祺,沉声道:“是。”
“也在情理之中,万一周祺真的因为碰凶手出了什么事可就麻烦了,这么做没错。”
厉無伤还以为黎旭打电话是有什么新的进展,没想到他会一直拿着这件事说。
他转头看着周祺阴沉的脸,继续说也不是,挂了也不是,关掉扬声器私聊更不是。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儿?”
“当然不止这件事。我是想问问周祺,之前他在余峰打工的体育场问到的线索。”
厉無伤把手机放在他们面前的小桌上,慢慢推到周祺身前:“找你的。”
“你说。”周祺淡淡道。
黎旭完全没想到周祺会因为计划被驳回别扭,像没事一样的口吻问道:“你上次不是说和余峰一起打工的教练曾说有个奇怪的人盯着余峰吗?那个人确定是个男人?”
周祺仔细回想,田忠舒的话很严谨,他的原话是说「应该是个男人」。
“他说看起来是个男人。”
“那就是说,嫌犯也有可能是女人。”
厉無伤明白黎旭再想什么,说:“黎旭,你不要犯错误。”
“啊?”黎旭没懂,“我犯什么错误?”
“你自己都没发现吗?因为现在的你内心更倾向于老城区一甄料理的老板娘有问题,所以现在我要提醒你,不要犯先入为主的错误。”
人一旦认定某件事绝对没错,就会犯一个错误,会拼命地搜寻各种可以证明这件事没错的证据,哪怕任何一个微小的点都不会放过,甚至还会因为意愿,把原本无足轻重的点无限放大,直到成为支撑最初想法的关键证据。
黎旭哼了一声,随后道:“我这么想也没什么错,你看周祺,他不是也说了,那个教练自己都不敢肯定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我这叫不被蒙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周祺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开口,问:“你为什么会倾向于女老板?”
明明在他看来,动作更诡异的是男老板。
黎旭顿了顿,说:“因为我们之前的分析,假如一甄料理和案件有关,那么这两个老板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如果非要从他们之中挑出来一个,我更认为是女老板。你看到的男老板手臂上的疤,大概率就是她弄出来的,只不过碍于他们的关系,她没有杀了他。”
“为什么一定是女老板弄的?就不能是他自己吗?”
“怎么可能会是自己?你会向自己下刀子吗?疯了吗?割肉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可是凶手本来也不是正常人啊……”周祺喃喃说了这么一句,完事他自己都有些吃惊。这句话不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说出来的,而是理所当然,没过脑子的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后,周祺的心情立刻好多了,仿佛常年堵住的血管忽然通了一般。
“我知道了。”周祺看向厉無伤,眼神中闪着光:“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厉無伤怕他又提去一甄的事,还未等周祺说,眉毛已经提前拧到一块了。
“做什么?”
“你还记得吗?从尸体上发现,凶手精通剔骨削肉,却不懂得包扎。”
“记得。”
“所以,我的突破点就在这儿。我要等你的消息,一旦确定他袖口里的疤是刀割造成的,我就去九龙市所有的医院,一加一家地找。这么特别的刀伤,肯定有人有印象。”
“所有医院?!你确定吗?你知道九龙市有多少家医院吗?万一他没去医院,去了诊所怎么办?一家家地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况且根本就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还记得。”
“一定会有人记得的。”周祺说:“我之前判断,凶手之所以会给被害人包扎的原因是他想让被害人活着,死了食材就不新鲜了。可是他不懂包扎,很失败,他没治好任何一个被害人。那么他的手,缺了一块肉的手,更没办法包扎,想要活下来,他必须去医院,找医生给他包扎。”
如果你是医生,一个患者走进门,抬起他受伤的手臂,上面缺了一大片肉。
你一眼就看出伤口是由尖锐利器造成的。
你在包扎的时候忍不住联想到这只手臂受伤时的场景。
一把刀割下活人肉的场景。
从头割开,皮肉分离,只要伸手就可以从头处把肉拎起来,一点点,一点点,刀子伴着伤者剧烈的疼痛继续往前走,直到那片温热的肉从主人的胳膊上分离开,成为单独,死寂的个体。
试问如果亲眼见过这样的场景,即便是过来十年,二十年,谁又会忘记呢?
第二天一早厉無伤就出发了,周祺闲不住在厉無伤离开的两个小时之后,离开了公寓。
一路上他一直注意着四周的环境,停车楼的事,到现在他都心有余悸。
他要提醒自己,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杀人,食人的恶魔,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为了能够方便互通信息,周祺、厉無伤和黎旭三人特意建了一个微信群。
叮咚!是群里,黎旭发的消息。
经杨瑞宇、金飞调查,一甄日料在九龙市有过三家店,老城区两家,新开发区一家,按开业先后顺序,分别称为1号店,2号店和3号店。
市公安局对面的那家是最初的店,1号店,也是周祺三人曾经吃过的那家,老板娘名叫甄玉心,女,55岁。
2号店的老板是甄玉心的哥哥甄玉良,在8年前因为赌博,用店抵债后倒闭了,但依旧没有完全堵上欠款,后来为了躲债,在家上吊自杀了。
3号店是新开发区的那家,一年前刚开的新店,老板是1号店老板,甄玉心的儿子,孟芃,35岁。
周祺找到合适的地点靠边停车,他盯着群里的消息,随后他从支架上拿下手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点动,「信息是从哪里得到的?」
一甄料理的地址、店主的姓名、年龄、互相的关系,这些信息都很好得到,但是关于倒闭的2号店,甄玉良的哥哥的信息,是怎么得来的?
「金飞说是发现曾经有2号店后,走访附近的老邻居听到的。2号店没有开在商业区,在市中心的一处老式居民区里。据说1号店和2号店是甄玉心兄妹的父母在20年前一起开的,后来父母年岁大了,患病后相继去世,店就理所当然地转到了兄妹的手上,他们各自经营,互不打扰。」
「消息靠谱吗?」
「应该没有问题,金飞和杨瑞宇从昨晚忙到现在,走访的老邻居可不只有一两个人。」
周祺盯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索性点开表情栏,刚想随便找一个好的的手势,厉無伤在群里来了消息。
「我这边没什么进展。一甄我去了,孟芃也在,不但在,他今天还亲手在吧台制作了生鱼片,手艺的确没的说,对我的态度也很正常,其中只有一点比较奇怪,和其他师傅不同,他切割生鱼的时候不挽袖子,应该是不想让疤痕暴露在外。」
「看来上次要不是我们差点撞到,疤痕的是就不会有人知道。」
厉無伤感觉今天对一甄料理的调查也只能停止,要是再多问些什么,难免不会打草惊蛇。
他周祺,说:「把新开发区的医院划出两部分,我们分头去找。」
黎旭:「周祺的办法你也知道了,安排一队的人去老城区找,除去医院,还有药店,调查最近有没有人买过大量的纱布和碘伏。」
黎旭看着手机屏幕上分配任务的厉無伤无奈地笑了,说来说去,不还是放弃了沉江国的计划,指挥一队,帮助周祺。
算了,要是这么做能够破案,他也无所谓。
「我认为先找大医院,可能性更大,小诊所往后放一放。」
是周祺的消息。
「理由。」
「割肉不是小伤,除去消毒包扎,还要打破伤风疫苗。就我上次不小心看到的疤痕,面积不是很小,仅露出来的部分就足有半根食指那么长,还不算藏在袖子里面的部分,所以我认为一般小诊所不会这么不声不响地帮他处理。」
周祺认为割肉不是一般的伤,伤口面积很大,即使不会立刻死人,血肉横飞的场面也不是一般医生可以不动声色地处理的。
刑侦队和周祺分别在新老城区翻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终于在九龙市中心医院夜间急诊的医生那里得到了线索。
周祺和厉無伤得到消息立刻赶往目的地所在的老城区。
当他们赶到医生的办公室时,黎旭已经开始询问了。
“什么情况?”周祺急得要命。
医生被忽然推门进来的两人吓了一跳,他看了看一旁的黎旭,“这是……”
黎旭道:“没关系,是我的同事。”
一听同事,医生立刻反应过来都是刑警,瞬间,原本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医生名叫李胜严,是九龙市中心医院急诊外科的医生,事情发生那天,他正值夜班。
“好几年前的事了。一天晚上,我正在值班,忽然原本没什么特别响声的急诊大厅里传来一身奔跑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我感觉脚步声是奔我来的时候,患者已经把门推开了。是一个母亲带着她的儿子,受伤的是他的儿子。”
“伤是在手臂上吗?”
李胜严点点头,“没错。”说着抬起自己的左手臂,画了一圈:“就是这儿,挺大一片,当时满手都是血,伤口上面整块的肉都没了,非常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