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刺身 10
“喂?周祺?你在听吗?”黎旭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周祺看着车窗外老板诡异的笑脸,微微动了动嘴角,说:“等一下。”随后他按黑屏幕,把手机扣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周祺把左手搭在控制车窗的按钮上,攥紧又松开,冰凉的手指有些僵硬。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为了安全,半开车窗。
“有什么事吗?”周祺努力向老板挤出微笑。
“请问,这个火机是您的吗?”说着,老板举起捏着红色火机的手在周祺眼前晃了晃。
火机?周祺更是奇怪了,他自从辞职开了侦探事务所后,对任何事都很敏感,他盯着老板的手中的火机,他敢确定,这个东西从他进到一甄吃饭后就没有在他的眼皮子下出现过。
既然他的座位和吧台都没有这个东西,那为什么他会以为火机是自己的?
“不是我的。”
老板干笑一声,看起来有些尴尬,“那还真是抱歉,特意追过来,耽误您的时间了。”
说完,老板站直身,向后退了两步,他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周祺随时可以离开。
周祺没说话,向男人点头表示招呼后,起车离开了。
周祺把车开出停车楼,倾泻而下的夕阳并没有扫除他心中的阴暗,迎面的红色霞光更像红色火机点出的炙热火焰,烤得他的心焦躁不安。
“周祺!”
突入一声喊叫将周祺拉回现实,侧目一看,他的手机还扣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周祺立刻抓起手机放进支架,“喂,黎队长,我在。”
“怎么回事?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周祺叹了一口气,把刚刚的事和黎旭讲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黎旭罕见地沉默了,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他道:“我给你发地址,今晚你不要回去了。”
不回去?那他要去哪?
周祺抬眼扫着后视镜。路上的车不多,但也绝不是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经过刚刚的惊吓之后,从停车楼出来,他就一直注意着四周,他可以肯定,后面没有人在跟踪他。
“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你要记住,这次的凶手也是十年前7·6案的凶手,绝不是我们可以轻敌的对手。”
周祺心里很复杂,说起来他也很迷茫,回想刚刚老板跟踪他他却丝毫没有察觉,现在就算注意了,谁又能知道他又会耍什么花招。
周祺顺着黎旭给的地址导航过去,就在新开发区一栋崭新的公寓里。
「1806室」
周祺站在1806室的门前,想起黎旭的话,感觉更诡异了。
「你到了直接敲门就可以。」
周祺无奈地仰起脸,有气无力地举起手,用食指的关节轻敲房门。
咚咚!两声,半晌,无人回应。
周祺抬手又敲了两声,他侧身把耳朵贴在门上,隐约间他听到门里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周祺趴在门上,以极其近的距离,低声说道:“是我。”
下一秒,咔哒一声,门开了。
周祺侧身从门缝挤进去,正对上满脸不解的厉無伤。
厉無伤声音低,语气却不低:“你怎么来了?我不说了最近没办法联系,有事的话找黎旭和杨瑞宇吗?”
想起缘由,周祺的脑子都要裂开了。
“我也不想,都是有原因的。”周祺向厉無伤招招手,示意有话进去说,站在玄关,总觉得隔墙有耳。
厉無伤的临时住所位于新开发区的一栋新盖的高层里,每一家的面积在30-60平米之间不等,是如今网上非常火的单身loft复式公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黎旭和你说的?”厉無伤的房子是局里安排的,地址除了沉江国就只有二队的队长黎旭知道。
周祺点点头,语气无奈:“不然呢,我也不会算卦。”
“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没有极特殊的原因,厉無伤不相信黎旭会联合周祺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铤而走险。
周祺向厉無伤的方向坐正身体,说:“無伤,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大概率是遇到了7·6案的嫌疑人了。”
“什么?!”听到周祺说遇到7·6案的嫌犯,厉無伤的心差点跟着停跳一拍。“什么时候的事?”
周祺将他刚刚遇到的事有和厉無伤说了一遍,话毕,他一脸严肃地问厉無伤:“你认为呢?”
厉無伤皱着眉。若是按周祺刚刚的描述,一甄的老板的确有不正常的地方。但是这并不能表示他就是7·6案的嫌疑人。
“还有其他吗?”
厉無伤相信周祺的推断,只是目前他急需更多的线索和证据出现,让他信服。
“日本大厨的刺身刀,这件事我给你发了信息,你看了吗?”
“不仅看到了,我还给你回了信息。”
“什么时候?”周祺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刚开微信,就看到厉無伤的对话框上真的有红圈,里面标注数字1。
“这么重要的发现你就给我回一条?”
周祺看着手机上自己的大段推理小作文,绿油油一片。反观对面,厉無伤只回复了一句:好的,收到。
“除了这些,还有吗?”
“还真有。”随后周祺就把自己的推断完整的说一遍。“首先,也是最巧的是,无论是老城区的一甄日料店,还是新开发区的一甄日料店,都在你们警队画过的圈圈里。其次,我从一甄出来的时候,差点和老板撞在一起,下意识,他伸手扶了我的胳膊,我把住了他的手臂。从被我按到的西装袖口处,我看到他手臂上有一片不寻常的疤。”
“怎么不寻常。”
周祺不懂医学,说出来的形容更提不上专业,但是他知道人摔伤后手术缝合的疤,还有刀刺,油泼的疤,烧伤的疤,唯独那块不经意间漏出的疤跟它们完全不同。
“我只看到了一点,但是这快疤绝对不只有那么一点。剩下的疤痕藏在袖口里,具体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我摸到了。”周祺瞪着眼直直地看着厉無伤,一字一句地说:“我摸到他的胳膊,疤痕之下,好像少了一块肉。”
“少……一块肉?”
周祺点点头,表情严肃:“当时那一瞬间我愣了一下,没往那方面想,只是感觉那只手臂的粗细和形状手感都有些不同。”
“如果他手臂上的伤真的是被用刀割掉一块肉,那么他一定和这次的案子有关。”
“所以我需要再去一次。”
“不行。”厉無伤立刻制止,“你别忘了上次棺木案的时候,你差点被凶手杀了。这次的被害人你也看到了,凶手的残忍程度要高得多,别说是我,队里的任何人都不会想让你以身涉险。”
“可是,如果不再去一次我们没办法确定他手臂上的疤痕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周祺顿了顿说:“而且,我认为他不只是和这次的案子有关,甚至很有可能曾经接触过凶手。”
周祺回想起曾经在老城区的一甄料理,那时他们剩了一桌子的菜,店里忙,老板娘亲自为他打包。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唯一让他感觉奇怪的是,老板娘反复地和他说,刺身一定不要隔夜,隔夜就不好吃了,新鲜的,是最好的。
一大堆杂乱的线索从周祺的脑子里蹦出,一甄料理、剔骨削肉、手艺、厨师、日本刀、打扮得非常怪异的人、反复强调刺身不新鲜就不好吃的老板娘、不完整的尸体、没找到的碎肉、新开发区老板手臂上未暴露的疤……还有,包扎……包扎!
周祺灵光一闪,他瞪大眼睛看着厉無伤,脸上的表情和被雷劈了没两样。
“怎么了?”
“包扎!我好像想到了!凶手为什么会把受害人的肉割下来后再包扎起来。”
“之前在刑警队,有人猜测凶手处于变态心理,为了延长折磨被害人的时间。”
“不是,我们的思维被局限了。凶手给被害人包扎不一定就是为了折磨他,我们把这件事反过来想,有没有可能,凶手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被害人死,他是真心的。”
“什么?”厉無伤没懂:“折磨被害人也是真心不想让被害人死。”
周祺感觉自己说不清了,光是形容凶手的心理就要把脑子挖空了。
“等一下。”说着周祺把手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找到黎旭的电话拨过去。
半晌,电话接通了。
“怎么了?又有新的发现吗?”
“黎队长,你们还在城中搜索被凶手丢掉的碎肉吗?”
“是啊。”说起这黎旭就觉得脑子疼,“也不知道到底被那个畜生扔哪去了,找到孙宇飞的上半身之后就没了进展。”
“十年前的7·6案,两名被害人的身体组织都找到了吗?”
“……没有。”
“那就很有可能。我有一个想法,听完你自己决定还要不要继续找。”
“当然要继续找啊。”
时隔十年凶手再次出现,就算用尽全力他黎旭也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听我说。”周祺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厉無伤,说:“我认为,无论你们怎么努力都不会找齐被凶手割下的碎肉了。”
“为什么?”
“因为那些碎肉没有被凶手丢掉,而是被他吃掉了。”
食人!此言一出,无论是电话里的黎旭还是对面的厉無伤都愣住了。
周祺见他们都不说话,继续说:“我刚刚把脑子里所有的线索汇总了一遍,我认为凶手之所以会给被害人的伤口进行包扎不是为了折磨他,而是为了延长被害人的寿命。”
“为什么?就算按你的思路凶手吃人肉,那么他大可把人杀了保存起来,没必要在在被害人活着的时候,盯着他们那双充满恐惧和痛苦的眼神下刀子。”
“问题就在这儿。”周祺将那天他们俩离开一甄料理之后,老板娘的反常举动说出来,随后补充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凶手之所以会在被害人活着的时候割肉又包扎,原因就是他没有把被害人当做人,而是他的食材,在他对食物的认知中,越好的食材越新鲜,那什么样的食材最新鲜呢?活着的时候。”
厉無伤思考片刻,道:“所以,没有任何消息的余峰很有可能还活着。”
“没错。”想到这儿,周祺紧张地握紧了双手,“但如果我们不快点行动,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余峰20日失踪,如今已经过了4天,人到底现在伤成什么模样,根本就没办法预测。
“你的推理我都明白。”黎旭说:“可是目前这都是你的推测,如果没有证据,警方很难对一甄料理进行调查。”
“没错。”厉無伤接着说:“如果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很有可能没有任何发现,反而打草惊蛇。”
“所以我刚刚和你说了,我想再去一次一甄。”忽然,周祺想到什么,对着厉無伤和电话里的黎旭说:“你们看我怎么样?”
厉無伤皱眉,他知道周祺要表达什么,没说话。
倒是黎旭在电话那头没反应过来,问:“什么怎么样啊?”仿佛在嫌弃他们的话题变得太快就算了,话还没问清楚。
见他没理解,周祺直接挑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店老板之所以会跟踪我到停车楼里,不是因为他怀疑我是查案的,而是他相中了我,想让我做他一顿饭的食材。所以,案子的突破点,就在我的身上。”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周祺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了厉無伤,“你跟我去那跟警察直接上门调查有什么区别?一旦让他有戒心我们就不好再查了。”
黎旭在电话里听懂了,说:“你们不能光顾着一边啊,我倒认为市区的老店的女老板更有嫌疑。”
周祺回想当时的场景,相比不断嘱咐他的女老板,那个跟踪自己的男老板更值得被怀疑。
黎旭说:“可是他手上有伤啊,一定是凶手对他下的手,所以我认为很有可能就是老店的女老板做的。”
厉無伤说:“我们应该先调查他们俩之间是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母子。”周祺回想脑海中女老板的脸,对比刚刚在分店看到的脸,眉宇之间足有六七分相似。
“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厉無伤说:“我一会儿就和沉队说一声我们的新进展。黎旭,你既然认为老店的女老板更有嫌疑,她那边的调查工作就交给你。分店这边,我协助周祺。”
案件有了新的调查方向,黎旭的精神头也高了不少,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还有。”在黎旭挂电话准备行动前,周祺叫住了他,“光是我和無伤还不够,再给我们分点人。”
“没问题,一队的人本来就是厉無伤的,只要沉队批准,你们全部带走我也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