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刺身 9
周祺记得厉無伤找到的被截断的手和脚，黎旭的二队找到的下半身，这次又找到了完整的上半身。
“那就是说，新的被害人的碎块已经全部都找到了？”
“还没有，我们只是找到了尸体的大框，还有不少被割下来的肉没有找到。”
“依旧没有办法辨认被害人的身份吗？”
“不，找到了。死者名叫孙宇飞，男，27岁，外卖骑手，死亡原因依旧是被凶手用利器割肉，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在3天前。”
“这次也有包扎伤口的痕迹吗？”
“嗯，大腿，手肘，后背，肩颈，都有不同程度的包扎，时间跨度在4天左右。”
4天……余峰从失踪到现在也是4天。
“还有，我加了你的微信，通过一下。”黎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这话让周祺有些恍惚，自从上次棺木案和黎旭合作之后，两人算是熟悉了，通过的电话，坐在一块研究案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他竟然没发现，自己和黎旭还没有互通微信。
周祺把扬声器打开，边叫黎旭等会儿，边通过好友申请。
“通过了。”
叮咚！
刚通过，黎旭就给他发了两张图片。
“这是我们研究出的地图，第一张是十年前受害者的住址，单位和常去地点，还有尸体被发现的地点。第二张是十年后的。我们画出了凶手大概的活动范围，你可以用来参考。”
周祺点开原图，滑动拇指和食指将图片放大。第一张老城区的地图他很熟悉，那里离他小时候的家只隔三条街。
周祺看了一圈，忍不住说道：“这范围有点广啊，不但离我之前的家很近，就连你们市局都被画进去了。”
黎旭嗯了一声。
十年前的事很难忘，他清晰地记得，当年第一个被害人的家就住在九龙市公安局的后侧的家属楼。
“还有其他发现吗？”
“今天没了。”周祺想起厉無伤，问：“厉無伤没和你们联系吗？”
“有联系。我告诉他男性被害人的信息，他回了一个ok的表情。”
挂了电话，周祺看着车窗外渐暗的天出神，今天他的调查恐怕只能告一段落了。
不愧是悬了十年的案子，多名受害者，割肉、剥皮、剔骨、拦腰斩断、挖空头颅、摘除脊柱……完整的，不完整的，唯一相同的就是作案凶器和配合凶器展现的剔骨手法。
凶手留下的东西多到犹如黑色天空中的繁星，他们闪亮，清晰，一个个摆在警方的眼前毫不遮掩。但星星再亮也是星星，他们是单独的个体，想要他们连成一片，就必须操起神祇的笔，用名为线索和证据的墨水将它们逐个连起，最终勾画出的图案就是真相。
周祺靠在座椅上放松身体，合上眼，回想田忠舒口中的怪人，周祺在脑海里给那个人构建一张肖像。
奇怪，这么奇怪的人怎么会没有人发现他呢？
他会是犯人吗？
如果是，那他穿衣打扮是不是太过于显眼？如果不是，那么他又是谁，为什么要闯进男教练更衣室？为什么要看着余峰和田忠舒低笑，为什么之后又在观众席上时不时注意着余峰，又为什么在余峰失踪之后也跟着他一同消失了？
不，一定跟他有关系。
种种迹象都表明，余峰的失踪就是那个怪人造成的。
只是周祺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凶手会反其道而行，非但没有尽可能把自己埋没在人群中，反而更加刺眼。
黑色的高领衫，黑色的阔腿睡裤，黑色的……一身黑……
一身黑！周祺猛地睁开眼，又是一身黑！
据刘媚讲阴阳面具的凶手是一身黑，棺木案的凶手王磊欣也是一身黑，如今碎尸剔骨案的凶手又是一身黑！
如果说王磊欣是在模仿阴阳面具的凶手，那么碎尸剔骨案的凶手呢？颜色一样款式不同，但唯一反常的地方在于，为什么凶手要穿这么显眼的衣服？
难道不怕走在街上会被人特意看两眼后记住？
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凶手是故意把穿着夸张化，为的就是他需要有人记住他。第二，就是凶手他很有可能是为了作案的效果换了衣服。
究竟是哪种……
他想不出。周祺沮丧地发动汽车，今天他恐怕只能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再继续查。
新开发区这片属于城边。如今政府将他变成重点开发地段，各种基础设施和服务设施拔地而起，楼房一多，住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从九龙理工大学向东行驶500米的距离就是一条新建的商业步行街，周围各色商铺小吃应有尽有，路上逛得普遍都是这附近的学生。
按交警的指示，周祺踩住刹车。前方正巧是步行街和机动车道的交汇口，行人南北通行，车辆东西通行。
在交警的指挥下，车前的行人成群结队地通行。周祺无聊，俯身向防风玻璃的方向靠近，四处打量。
忽然，一个熟悉的牌匾闯进周祺的眼帘。
一甄日料。
这不是他上次和厉無伤，黎旭一起吃饭的那个日料店吗？
新开发区居然也有一家，还是个连锁店。
周祺想起连锁店就不由地想起老板娘身上的那件价值不菲的高级和服，现在可以解释了。
新发开的商业区设施非常完善，旁边就是一栋六层的螺旋停车楼。
周祺停好车后，走进料理店。一推门，正对面的墙上挂着黑白色的方形时钟，是日文的，显示时间，18:27分。
正巧赶上晚餐时间。
根据刚刚在步行街感受到的人流量，周祺还以为店里早就挤满了客人，可奇怪的是，店里面的人不但不多，反而有些空荡。
调查了整整一天，除去早上的那杯提醒神脑的咖啡乌龙茶，周祺什么都没吃，肚子早就空了。
回想之前市公安局对面的一甄日料店，除了最后一直嘱咐他的老板娘有些奇怪之外，他家的食材还是非常鲜嫩的，尤其是刺身拼盘。
周祺一人选座在吧台，吧台里面的师傅正在为客人现场切割生鱼，另一个女师傅在一旁手握寿司。
切割生鱼的师傅的技艺和周祺想象中略有偏差，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入行不久的新手。
倒是一旁的女师傅，寿司握得那叫一个漂亮。
周祺望着两位师傅后面的酒墙。
架子上摆满各式各样的纯进口日本酒，要不是碍于自己需要开车，周祺一定会点上一杯好好尝尝。
“请慢用。”
周祺伸手接过女师傅递过来的厚切金枪鱼大腹肉寿司，肉质细腻白皙，盖在香甜的米饭上更加晶莹剔透。
周祺咬了一口，微凉鲜嫩，入口即化，实在美味。
白鸟贝、生章鱼、海鳗、长鳍金枪鱼、炭烧鲣鱼……
周祺正享受着美味。忽然后面传来一阵木屐声，服务员一路小跑赶到后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穿着橘红色和服的店长从后厨走出来，穿过大厅，走进周祺身后，对面的包房。
大概十多分钟后，店长鞠着深躬从包房里退出来，直到将包房门关严才敢转过身，直奔吧台。
“小周！你怎么回事儿啊！”
一口小周叫得周祺不由地一愣，他抬头一看，店长正站在切割生鱼的师傅面前，一脸怒相。
小周师傅抓起旁边的白布擦了擦手，说：“怎么了店长？”
“还怎么了？差点出事了你知道不？为什么刺身会有鱼刺？你怎么剔的啊？这是客人差点扎到，要是真的卡进嗓子怎么办啊？！都做多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啊！”
店长的训斥不仅把小周师傅吓得够呛。
「鱼刺。」
「你怎么剔的啊？」
这两句话就像是炮弹，轰地一声把周祺的脑袋炸开。
会剔骨的不只有屠户和卖肉的商贩，还有一部分需要做特别料理的厨师！
比如……周祺缓缓抬起头，盯着面冲店长低头道歉的小周师傅。
日料大厨、手法、生鱼剔骨、日料专用刀。
周祺猛地站起身，准备结账，他要立刻把消息告诉厉無伤和黎旭。
店长看到周祺怪异的表情，以为是自己刚刚训斥小周师傅声音太大，打扰了客人用餐。她连忙摆弄着双脚，迈着又快又稳的小碎步向周祺小跑过来。
“实在对不起，是不是我刚刚说话声太大了，打扰到您用餐了，实在抱歉，请不要生气。”
店长边说边对着周祺鞠躬，和日剧里纯粹的日本人鞠躬道歉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专业训练过。
“不是你的问题。”周祺摆摆手，“是我忽然想起有要紧事办。”
“啊，这样啊。”店长恍然大悟，紧张的表情立刻淡去不少。“请跟我来。”说着，店长又迈开轻快的小碎步，带着周祺到门口结账。
接过小票，周祺急忙转身奔向木质拉门，还未等他伸手碰到门把，门自己开了。
周祺动作太快，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与刚进来的中年男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男人也被突然冲出来的周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周祺的手臂。
男人一身笔挺的枣红色西装，面对突然冲出来的周祺，他没有生气，而是笑了笑，露出一口森白的齐牙，“您没事吧？”
您？周祺狐疑地看着他，毫无疑问，这个男人比他要大的多。
“老板您回来了。”身后的店长一路小跑地赶过来，伸手将男人手中的公文包接过。
他是一甄日料的老板。
男人没理一旁还在等他吩咐的店长，他一直看着周祺，关心他是否有事。
周祺看着男人过分担忧的表情有些不适。
他一个大男人，被人撞一下能有什么事？就算是店里的服务也有点太过了。
周祺摇摇头，“我没事，不用在意。”
越过男人，周祺走出一甄，在拉门被店长关上之前，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
周祺迅速赶到停车楼四楼，打开车门，窜进车里，边给黎旭打电话，边发信息给厉無伤。
“喂。”黎旭的声音有些古怪，还没等周祺开口，说道：“两个小时，你不会又发现线索了吧。”
“是。”
“还是关于余峰的？”
“不是，这次是碎尸剔骨案，甚至是7·6案。”
“好家伙。”两个案子下来，黎旭对周祺这个人是越来越感到神奇了。这么短的速度，他是怎么做到两个案子一起查，一起发现线索的。
“说吧。”
“之前厉無伤和我说，从尸体上被割下的肉来看，凶手使用的凶器非常锋利，而且凶手剔骨十分专业。警方认为，嫌疑人是能将猪牛羊分割两半的屠夫或者是明白剔骨的卖肉商户。”
“对，基本是这样。”
“还有一个我们没想到，而且这个行业的人比屠夫和卖肉商户更加符合条件。”
“什么？”
“厨师，日料的厨师。”
听筒安静了，不知电话那边的黎旭在想什么。
“你听到了吗？”周祺问。
黎旭嗯了一声，半晌，说道：“怎么忘了这茬儿。”
“情有可原，毕竟不是所有的厨师都可以把骨肉完美地分离。”
区别于中餐。想要做好日料，就必须掌握生鱼，无论是选料，扒皮，剔刺，头身分离，切割取肉。其中的精细程度极高，对于料理师傅的要求也极高。
就像是功夫不到位的小周师傅。
“还有一点也很符合。”周祺继续道。
“日本的厨师刀吗？”
“我倒是更倾向日料专用的刺身刀。”
刺身刀也称柳刀，刀身长度不同，比较常见的刀身，短则21厘米，长则33厘米。
“但刺身刀的材质是软钢，有弹性，虽然不容易开裂，适合杀鱼切骨，但我不清楚能不能用在人骨上。”
“已经是很重要的线索了，之后我会叫刑侦队着重调查。”
“好。”
“等一下。”黎旭道：“你怎么会突然发现这个线索？”
周祺刚要开口，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左面的车窗外，咚咚！是食指关节敲击玻璃的声音。
一转头，窗外笑盈盈的人脸顿时吓得周祺心脏巨颤。
竟然是一甄的老板。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停车楼！
且不说一甄在步行街的里面，距离停车楼徒步至少要走六七分钟。
关键在于，六层偌大的停车楼里，密密麻麻的车一辆接一辆，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他在跟踪我。」
这是周祺的第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