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刺身 5
“所以你们就认为凶手是同一个人？”
“没错。”
“难道就不能是模仿作案吗？十年前的凶手和现在的凶手是两个人，只不过现在的凶手知道十年前7·6案的凶手没有被缉拿归案，所以模仿他，试图把自己的嫌疑撇清，把警方的注意力都转移在十年前的凶手身上。”
“我们想过，但是剔骨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如果没有专业的知识和技术根本就达不到一样的效果。”
“展开说说。”
厉無伤想说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沉吟了片刻，道：“我就和你说一下尸体发现时的样子吧。”
他随手拿起被害人李爱丽的资料，说：“被害人李爱丽于昨天在蓬湖被三名垂钓的老人发现，当时三人坐在河边，其中一名叫做张勇的老人的鱼竿抖动了一下，他以为有鱼上钩，立刻收线，可谁知越拉越沉，靠他一人根本就拽不动，随后另外两名老人赶紧过来帮忙，结果鱼钩刚接近水面，一条白森森的人类脊柱浮出水面。让人震撼的是，这条脊骨相当完成，7节颈椎、12节胸椎、5节腰椎、骶骨、尾骨，全部都在。要不是骨缝中间有未刮掉的肉和筋膜，乍一看还以为是被人丢弃的医用模型。发现脊柱之后，老人们立刻报警，这才打捞出被摘掉脊柱，李爱丽已经腐坏的尸体。”
“这么干净？”周祺有些不敢想象，“看来凶手的手法相当专业。”
厉無伤点点头，说：“剔骨不仅有章法，还要有经验积累，光是知道其中的理论是没办法轻易做到的。”
“那这不是有结论了吗？凶手有专业的刀具还具备相应的理论实践经验，大概是屠夫或者卖肉的摊主。”
“十年前查过这方面，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厉無伤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十年前的调查没办法代表现在，只是当年从这一角度出发，刑侦队一无所获，他有些害怕，十年后的刑侦队会不会重蹈覆辙。
周祺当然明白厉無伤的顾虑，只是他不习惯这样既有决心又有胆怯的厉無伤。
“你还没讲，今天那具男尸是什么样的。”
“一个蓝白条纹的皮包，里面只有连接气管的肺部，和四只被剥了皮的双手，双脚。”
“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
随后，厉無伤拿出照片递给周祺：“这是当时的图片。”
照片上的四肢已经被人从包里拿出来，依次摆开在银色的台子上。
这是周祺第一次见到被剥了皮的人手，人脚。上面的血迹已经被处理干净，红色的肌肉上附着一层粉白色的筋肉，指骨修长，指尖还保留着完整的指甲。
看起来就是像在自然博物馆里看到的干尸，只不过干尸是干瘪，褐色的，而新鲜的尸体是湿软，红色的，仿佛用力一捏，就会从肉缝中得到一滴鲜血。
“你确定这也是7·6案的凶手做的？”
“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依据？”周祺指着照片上的手脚，说：“这手脚除了皮不见了之外，筋肉都在啊。你不是说7·6案的凶手会骨肉分离吗？”
“十年前的卷宗里，找到的被害人的碎尸拼在一块，最后的手脚也是这样，没有剔肉。”
“那其他部位呢？还有哪里和手脚一样没有被剔肉？”
“比较完整的话就只有头颅了。当时队里花费了二十天的时间终于在下水道里找到被害人头颅，只是它并不像手脚这么完整，更像是一个空壳子。除去被剥皮，凶手还挖掉了被害人的眼珠，割掉耳朵和脸颊，只留下部分没有割下的肌肉组织依旧连在头上。”
听着厉無伤的描述，周祺基本能还原当时警方找到头颅的场景。
一行穿着特殊装备的警察站在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从没过脚腕的污水中拎出一颗被割到面目全非，血肉淋淋的人头。
想象那颗头的摸样，周祺实在难以接受：“很难想象这么残忍的事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
“我还没说完。”不等周祺做好心理准备，厉無伤再次开口：“除去头颅表面，就连里面的组织都所剩无几。”
“头骨也是完整的？”
“是。”
“……那也就是说，头颅被凶手掏空了。”
“没错，凶手在头颅和下颚连接，以下颌的中间夹角为顶点，连接左右两侧下颌角，舌下的位置用刀开了一个三角形，与断颈的横切处相连接，扩大开口面积。”
“那肺部的照片呢？”
厉無伤从资料里抽出照片拿给周祺：“这是肺部，连同气管都在，非常完整地被取下来。”
周祺盯着照片上肉粉色的肺感觉怪异，“这是什么东西？”
厉無伤一看，粉色的肺上大大小小的都是黑色的斑点：“黑斑，是死者生前吸烟造成的。”
“吸烟……”周祺立刻放下照片，抓起旁边的手机，翻看微信，“看来不用等杨警官的消息了。”
“什么意思？”
周祺来不及和厉無伤解释，他找到白天刚加的新联络人，余峰的室友童心。
在周祺打算离开413寝室前，喜欢推理的童心硬是为了加他的微信磨了他好几次，到最后周祺实在没办法，只得展示自己的二维码后换取自由。
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方便了不少。
童心接到周祺的语音电话很开心，“周哥，是不是余峰有消息了？”
周祺把电话的扩音打开，放在茶几上，说：“很遗憾，还没有余峰的消息。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余峰抽烟吗？”
“不抽。”童心想都没想，“我很肯定，他不但不抽烟，还非常讨厌烟味，就连华子抽烟都要去走廊。”
“华子？”
“就是蓝背心儿。”
“那我知道了。”周祺简单谢过童心之后就挂掉了电话，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厉無伤，拿起茶几上的照片，说：“听到了，余峰不抽烟，所以这个肺大概率不是余峰的。”
“所以余峰可能没死，死的是其他人。”
又变成了大海捞针的无头案，李爱丽和林乐华的其他身体组织还没找到，现在又来一个。
周祺把肺部的照片放在手脚照片的旁边，说：“这五个，你们都确认过了？是同一具尸体的？”
“确认了。”厉無伤卸掉力气，任由身体向沙发靠背倒下去，他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感叹周祺的想法太恐怖，“要是这五个部位还不是同一个人，我就真的要疯了。”
周祺拿过桌上的资料翻看，从十年前的两名被害者，到最近的三名被害者，一共五人，四女一男。
“这是什么？”资料中间还有三张照片。
厉無伤重新坐起身，瞄着周祺手里的照片，说：“短发和蓝色衬衫的是十年前的被害人，另一个盘发的女人是新的受害人，正街口旧书店的老板娘，林乐华。”
周祺盯着手里的三张照片出神，他把照片依次排开放在面前，又伸手把一旁李爱丽的照片移过来，排在林乐华的前面。
周祺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無伤，你看。”
“什么？”
周祺招招手，示意厉無伤坐到他这边来。
“你看，这四个人，他们是不是有一个共同点。”
厉無伤盯着四张照片，除去都是女人，他还真的没看出什么共同点，就连年纪都各不相同，最小的是李爱丽，17岁，最大的是林乐华31岁。
“你发现什么了？”
周祺的手指在四张照片上横扫一遍，手指的位置无一例外，都是被害人的脸。
“你不觉得她们四个人都很好看吗？”
“啊？”厉無伤愣了一下，他以为周祺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没想到注意点居然在被害者的长相上。
周祺一眼看穿厉無伤的想法，他没挑明自己的意思，话锋一转，他重新拿起那张带着黑斑的肺，说道：“我跟你打赌，这个肺的主人一定是个帅哥。”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的目标是长相好看的人。”
“至少现在的证据看来，是的。”随后，周祺忽然想起余峰的那张「寻人启事」，他一把拉过身旁的公文包，打开一看，寻人启事四个大字的下面正是余峰的照片。
“無伤。”周祺反转手里的纸，将有图有字的那面冲向厉無伤，“你看余峰他，是不是长得还行？”
照片上的男生是一张半身照，他穿着简单的白t，皮肤白皙，眉眼分明，乍一看还真够得上阳光帅哥这四个字。
厉無伤盯着照片，也就两秒的时间，他一把抓过寻人启示放在茶几上拍了一张照片，随后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起身，准备离开。
“如果你的思路是对的，余峰的失踪和凶手有关的可能性非常大，我回去汇报情况，和7·6案有关，刑侦队马上会接手余峰失踪案。”
“那我这边也跟着自己的步调走，有情况再联系。”
“好。”
厉無伤走了，周祺盯着一旁静静躺在原地的寻人启事，回想他在被厉無伤叫回来之前的寻人方案。
周祺打开手机，找到其中一个短视频软件，在搜索栏里输入羽毛球俱乐部的名字，找到他们家的官方号，置顶的视频就是老板口中的宣传短片。
短片全长只有六分钟，大抵的内容都是各种场地实景和教练学员的教学风采。从创意上可以说一点没有，和周祺印象中小时候学校的招生视频一模一样，非常中规中矩。
视频里周祺看到了正在手把手交小孩子发球的余峰。大概是老板也相中了余峰年轻阳光还帅气，出镜的时间明显要比其他教练长。
余峰发球的镜头之后连接的是一段在一旁观摩的家长。
周祺立刻轻点屏幕暂停。一闪而过的家长们除了面带笑容地拍手之外看不到任何信息，他需要把视频下载，一帧一帧地看。
厉無伤刚把车停到单位的停车场，手机就响了，是周祺发来的微信，只有一段网址链接。
「这是我在余峰打工的体育场问到的线索，视频是上周末录制的。据羽毛球场的老板说，视频里面有余峰，就在他失踪那天。」
厉無伤带着线索，奔向刑侦队的脚步飞快，刚走到大门就看到黎旭带着金飞回来了。
“找到了吗？”
黎旭表情极其严肃：“找到了，但不是林乐华也不是李爱丽，是新的被害人。”
“是男人？”
黎旭紧绷的脸一怔，说：“你也找到了？”
“是，我们在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个蓝白条纹的皮袋，里面是肺和四肢。”
“那我们和厉队找到的是同一个人？”
“结果没出来之前谁知道呢。”黎旭接过金飞手里的证据，边走边说：“你们先回办公室，我把东西送到法医和技术那边鉴定，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厉無伤和金飞一起上楼，中间厉無伤率先开口：“你们找到的是什么？”
“是完整的股骨，连接胫骨腓骨，还有一个骨盆。”
“所以你们还没鉴定就知道死者是个男人。”
判断是男性还是女性的骨盆，除去形状、大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观察耻骨下角。男性的耻骨下角一般在70度~75度之间，而女性的耻骨下角会比较大，在90度~100度之间。
金飞点点头，回想当时老大黎旭看到骨盆的刹那，除去面如死灰，他实在找不到任何更加贴切的形容。
实在太猖狂了。
加上十年前的两名被害人，如今又多了三人，共五人，全部被剔骨削肉。
如果他们不能及时阻止，是不是意味着将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在恶魔的手掌之下？
想到这儿，金飞不安地攥着他冰冷的手心。
不管要他翻多少个垃圾场，走多少个下水道，只要能把凶手从阴暗生蛆的老鼠洞里揪出来，只要能赢，他都愿意。
忙碌了一整天，刑侦队的人都陆续赶回来准备汇报情况，只有黎旭和杨瑞宇没有到场。
沉江国依旧站在办公室最前面，面冲刑侦队的所有同志，“黎旭和杨瑞宇呢？”
“我在。”话音刚落，黎旭挎着外套，大步流星地从解剖室的方向走进来，“我把新发现的人骨送到技术那边检验，等结果，看看是不是和厉無伤发现的是同一具尸体。”
沉江国点点头，转眼看向厉無伤，“杨瑞宇呢？”
厉無伤把余峰失踪的事说了一遍，“杨瑞宇去采集余峰爷爷的dna，还没有回来。”
“那就不等了，重要的事你之后转告他。”沉江国面冲所有人，站直身，语言严肃，“从发现被害人林乐华的碎肉块已经过去28个小时，我们也忙了28个小时。从一队开始，把这28个小时发现的新线索，新证物完整地和所有同志说一遍，一队二队互通消息，争取尽早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