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圣徒 4
半晌，周祺将抽完的烟按进烟灰缸里扭了两下，说：“我想见陈江平。”
厉無伤点点头：“我就料到你早晚都会想见他，但是我要提醒你，该问的我们都已经问过了，中间有用的信息也都转述给你了，要是没得到其他有用的线索也别太影响心情。”
“不会，影响什么心情，就算破不了案也没人怪我啊。”周祺说完还不忘冲着厉無伤和黎旭坏笑一下，十分得瑟。
当三人敲开陈江平家的大门时，房间里出来的是一个近乎陌生的陈江平。
他一改往日的精致，一身松垮的睡衣上顶着一颗乱蓬蓬的头，厚实的玻璃镜片下是遮挡不住的黑眼圈，外加下半张脸上未搭理的胡茬，仅两天的时间，简直可以用颓废来形容。
这模样看得周祺一愣，倒是厉無伤和黎旭，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你是陈江平？”
“……我是。”
“我有点问题想问你，可以进去说吗？”
陈江平的眼神在厉無伤和黎旭的身上飘忽两下，看起来很紧张。
“陈先生？”
陈江平如梦初醒，他动了动喉结，侧身让路，“进来吧。”
从进屋开始直到看着陈江平也坐在沙发上，周祺的眼睛就没从陈江平身上离开过。如今，案子没有任何进展，调查了两天，连半个嫌疑人都没找出来，想要抓到凶手，除了陈江平，他们没有任何线索。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陈江平的动作很缓慢，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同样慢慢吞吞。
“陈先生最近没有上班吗？”
陈江平摇摇头，因为什么，他们都明白。
“警官，有线索了吗，可以确定是谁做的吗？”说这话的时候，陈江平的脸上明显多出一丝痛苦，“我，虽然我没惹过什么人，但是我太害怕了。”
“你心里是不是有目标？”
“什么目标？”
“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杀死张盛铭的人是谁。”
陈江平有些意外：“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说。你看我，现在已经不敢出门了，我比你们警察更想破案。”
看陈江平的反应的确不像是在说谎，周祺心里不甘，又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对于凶手是谁也没有一个怀疑的范围，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呢？张盛铭的仇家未必也恨你吧。”
“因为我们交往太密切了，看见过他的人基本都看到过我。”说起这事陈江平就很后悔，“要不是因为张盛铭胆子大，我们在一块做了不少单，赚了钱，我也不会选择和这样一个人一起做生意，走到现在他死了就算了，我还怕的要命。”
“你之前交给警局的记录我看了，该调查的我也调查了，今天我来找你只有两件事，希望你可以配合。”
“只要能早点抓住凶手，我配合。”
“第一，我需要你们全部的交易记录。第二，我需要你挖空脑袋再想一遍，除了生意场上的人，你们有没有得罪过其他人。”
“其他人……”陈江平答应了周祺的请求，反复叨咕着周祺说的话，转身回屋去拿其他年份的二手车交易记录。
等到他走出来，手里的文件并不多。
“这里是另外三年的交易记录，算上今年，我们一共只做了五年，刚开始的记录不怎么完整，能找到的，就这些了。”
周祺翻看着从前的记录，的确没有之前的几份做的明确干净，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曾经他们俩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稀里糊涂地记录，直到后来越来越系统清晰。
“之前为什么没有交上来。”
“因为我认为凶手不会在这里面。”
“为什么？你不是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你对于凶手的身份没有明确的方向吗？”
“我的确没有，但是我知道至少刚开始的三年里，我们都是在本分地做生意，张盛铭也很低调，脾气没有现在这么暴躁。”
周祺点点头，算是赞同了他的理由，但手依旧不忘把所有材料塞进档案袋带回去。
“第一个你做到了，现在可以再仔细想想第二个了。”
陈江平明白，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板正地放在膝盖上反复摩搓。三个人就这么看着他想，希望可以从里面得到一个从未听到过得线索。
忽然，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陈江平眉毛一皱，差点就让两个眉头拧在一起。
“不能吧……”他嘴里嘀咕着，一边嘀咕一边摇头，“不会的，应该不是。”
周祺见他不对，立刻问：“你想到了什么？”
周祺的话把陈江平拉回现实，他看着三人，说：“其实大概一周之前吧，张盛铭曾经和一对儿父女在停车场起了冲突，当时就骂了两句，也没怎么样，应该不至于杀人。”
“什么地方的停车场？”
“城郊的一家公立的宠物医院门前。”
“为什么会起冲突？”
陈江平有些记不清了，“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在跟前。当时，我和张盛铭刚接下一辆2012年款的名爵5，因为是免费的，所以准备把车停在宠物医院门前的停车场里，当时那对父女的车位右侧正好就是一个空车位，等到张盛铭停好车下车之后，他们就吵起来了。后来我是在车上听到他和我骂，才知道他下车的时候，两车中间距离太近，开车门差点碰到旁边的车，那对父女中的老头叫他慢点，说话声非常不客气，才导致之后的冲突。”
“张盛铭有没有打人？”
“没有，这个我可以确定，只是骂了几句难听的话。”
“那对父女的反应呢？”
“嗯……那个老头岁数很大，不高，挺胖的，看上去应该快七十岁了，除了上嗓门大点嚎了两句也没什么用，倒是他姑娘，年纪轻轻胆子很大，一直挡在老头的身前，生怕她爹被打。”
从陈江平的家出来后，周祺三人就立刻去了当时的宠物医院。经过陈江平的描述，他们大概明白了发生冲突的位置，只要调出监控，找到那对父女进行调查，自然就知道有没有嫌疑。
“你觉得怎么样？”厉無伤问。
黎旭开着车，想也没想地回了一句：“我感觉跟那对父女没关系。”
“那你呢？”
周祺望着窗外的风景，顿了顿，说：“人不可貌相，没有人能肯定女人和老人就一定没有力气拖拽成年男性，也没有人能保证这件事不是用了什么诡计。我还是想调查一下，之后在找到他们问话，如果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父女并且这件事的确和他们有关系的话，是瞒不过去的。”
有证件就是好办事，医院立刻就向他们提供了当日的监控录像，因为黎旭和厉無伤把手下的人都派出去查别的案子了，理所当然，看监控器的活儿就变成他们三人了。
据陈江平说，当时大概是中午十二点左右。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活的张盛铭。
4月14日，中午11:30，目标女儿开着白色的本田suv出现在宠物医院的停车场里，停好车，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粉红色的，装宠物的太空箱。
女儿拎着太空箱走进医院，坐在副驾驶的父亲没有跟进去，而是走下车，在附近溜达，动作十分缓慢。
中间一直都没发生任何事，直到十二分钟后，11:47分，一辆棕色的沃尔沃出现了，那是陈江平的车，副驾驶坐的人正是死者，张盛铭。
张盛铭从车上下来，黑色的运动裤加上白色的运动夹克外套，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手包，没走两步又把包夹在腋下，一身混社会的气质。
这中间，目标两人的位置距离不近，张盛铭在停车场最左侧的出口交易，老人在停车场中间偏右的停车位闲晃，只是晃着晃着就奔着张盛铭的方向走过去，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他们交易，中间张盛铭几次看向老人，动作突兀不自然，对于老人走过来看热闹的这件事，非常不满。
“应该有什么猫腻吧，不然有什么不敢让人看的？”黎旭说。
“看来之所以会发生冲突也不全是因为差点撞到车的事，张盛铭早就因为老人走过来看热闹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后来所谓的态度语气不好，只不过是个让他有机会骂人解气的理由。”
时间，12：15分。
女儿拎着宠物太空箱从医院里走出来，直奔停车位，叫走了还在看热闹的父亲。老人走回来，另一旁的张盛铭也开着刚交易完的二手车找停车位，正好在白色本田的右侧，有一个空车位。
这时，张盛铭开车入库，一直到下车，果然刚关上车门就和老人起了冲突。
看着画面上从车尾一直打到车头前的三人，直到骂战升级，陈江平才开着车过来。对于拉仗这件事，陈江平并不主动，他只是下车，看着张盛铭和父女二人吵架，不参与也不劝和。
中间老人的女儿一直张开双臂挡在自己的父亲身前，发现陈江平和张盛铭是一伙儿的后，立刻冲他吼了几句。
这几句奏效了，陈江平真的走过来象征性地拉开怒气冲天的张盛铭，只是这种拉根本就是做做样子，一点真心都没有。
黎旭平时就恶心陈江平这种人，大男人唯唯诺诺就算了，还是个演员。张盛铭好歹也是和他一起赚钱花的兄弟，五年的时间，连个仗都不好好拉。
“我怎么越看他嫌疑越大呢？”
周祺看向黎旭，“你说陈江平？”
“没错。”黎旭直起身子，指着监控画面，“你们也发现了吧，这小子根本就没想拉仗，要不是对面的女人和他说了什么，他根本就不想动，一副不怕事大的模样，即使他没有站出来拱火，也没有想让事情早点结束，好像盼望着骂战升级，真出了什么事才好的感觉。”
周祺倒是不同意，“即便他有这个心理，他也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黎旭认为自己的推断没有问题。
“你的推断的确没有问题。”厉無伤答：“陈江平心里的确有看不上张盛铭的可能，希望他遇到麻烦，但问题在于他们俩经手了太多有问题的二手车，所以他绝对不会这么做，把事情闹大，去了派出所，藏好的，还是没藏好的，都有被拎出来的可能。”
“那他因为什么？”
“因为他懒得管。”
听到周祺这么说话黎旭就就火气上头：“你们做侦探的都喜欢卖关子吗？”
周祺无奈地耸耸肩，“好，我直说。他懒得管的原因有三个，第一是你的推断，他心里对张盛铭的确存有不满，抱了看热闹的心态。第二，面对一个年轻的女人和一个接近古稀之年的老人，即使他不参与，张盛铭也绝对不会输。最后一点就是根本原因了，他跟时常发火的张盛铭不同，他不是一个喜欢吵架的人，所以面对这种让别人围观，让自己难堪的事，自然不会主动多管闲事。所以我推断，视频上，父女中的女儿对陈江平大吼的话是叫他拉架，或者让他赶紧把张盛铭带走，让骂战结束。”
“所以你最终的结论就是张盛铭的死大概率和陈江平没有关系。”
“把大概率三个字去掉。”
看着周祺信心十足的脸，黎旭眯了眯眼：“这么确定？”
“不止我，無伤也同意吧。”
厉無伤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
“那既然你们俩认为陈江平没有嫌疑，我们调查的所有有可能结仇的客户也没有嫌疑，那么现在最有嫌疑的就是这对父女了？”
“没错，所以现在我就要麻烦厉队长和黎队长分别跑一趟，一个人去找父亲，一个人去找女儿。”
“那你呢？”
黎旭和厉無伤都不相信周祺会坐在侦探社里，放弃问话嫌疑人的机会。
周祺一脸神秘，说：“我大概率能猜到结果，只是不敢确定，所以还需要你们去父女俩那里再问问。我需要时间，静一静的时间，好好想想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么下一步我们应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