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猫启事 3
“你确定吗？”周祺实在不敢轻易相信口耳相传的八卦。
“怎么不确定啊？”大姐十分坚定，盯着前楼的方向，满脸的厌恶，“我买菜路过时听到的，嗷嗷直叫，那个惨啊，要不是虐待能有那么惨的叫声啊！”
周祺坐回车里，心里五味杂陈，他当然不敢告诉李盼男这个地方还存在一个专门对弱小动物下手的魔鬼，更不敢告诉她，鸟鸟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他刚闭上眼，就被一阵手机振动吵醒，是李盼男。
“你醒了？”距离她昏迷已经快两天了。
“是。”电话那边李盼男的声音很平静，出乎周祺的预料。
“周先生，今天我想回家一趟，有点事，鸟鸟那边……希望您可以继续帮我盯一个晚上，可以吗？”
半个月以来，一直不肯离开的李盼男居然想通了，没有勉强自己过来。周祺没有多想，叫李盼男好好回家休息一晚上，他会继续盯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挂了电话，周祺看着静谧的居民区打算再盯一个晚上，要是鸟鸟再不出现，他可真的要想办法告诉李盼男他要退出这个委托，就算他同情遭遇不幸的李盼男和鸟鸟，但也不能总这么耗着。
周祺在居民区里晃荡，在健身区侧面的楼后身，有一个废旧的自行车停车棚，里面只有三四辆生锈的报废自行车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而这些都不是重点，能让周祺注意到它的原因是，在停车棚最里面的角落里，有一个开着门的小铁笼子，里面还有一根细长的绳子。
周祺左右环看，确定没人后走过去。走近一瞧，绳子不仅仅躺在笼子里，还有一头绑在了门上，笼子下面点状的暗红色，黑色的残渣更是古怪。
周祺捡起残渣用手一拈，心里一惊，残渣不是别的，正是这几天他最熟悉的东西，猫罐头里的碎肉！
这是一个抓动物用的简易装置。
“那个变态。”
周祺把车停在车棚附近，早早地钻进车后座准备继续每天的守株待兔，只不过今天这个兔子不仅仅是饥肠辘辘的猫咪。
要是能抓到这个变态移交法办，哪怕不能判刑，也不算白白折腾这么一趟。
周祺靠在车里一直等，眼看太阳下山，天色逐渐暗淡，直到入夜也没见到任何可疑的人影靠近车棚。他心里急得直打鼓，难道今天他不会来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四周居民楼上的灯光一盏盏地熄灭。
周祺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嘎吱——嘎吱——嘎吱——
脚踩雪地的声音！周祺猛地抬头，眯眼一看，一道黑影正在他车身的左侧移动，太近了，就在车窗外，甚至能看到他黑色棉袄袖口上的标志！周祺立刻屏住呼吸，想矮下身却不敢再动，生怕打草惊蛇。
那人一身黑衣，头戴棉袄的黑帽子，直奔铁笼子走去，蹲下身，放食物、把绳子拉出来。他动作十分自然，从头至尾更没有左顾右看，一副不怕任何人发现的样子让人唏嘘。
放好装置之后，那人拉起地上的长绳绑到车棚对面一楼的网窗上，走进楼道，不一会就从楼内打开窗子，把系好的绳子拉紧房间。
他住这儿？
周祺记得当初他答应鸟鸟下落的时候，大姐说的是往前走，离这里足有五分钟路程的“前楼”。
如果不是他，那他又为什么要抓动物？还是这里不止有一个杀猫的变态？
凌晨一点十六分。
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终于出现了！
沿着墙边一个小小的影子轻快地向前移动，顺着车棚走到笼子前，它看到了食物，新鲜的食物，即便早就肚子空空，饥肠辘辘，不敢靠近又忍不住伸长脖子向扑散的香气臣服。
老城区楼下的路灯本就少得可怜，加上常年无人管理维护，灯罩早就生出一层厚厚的灰，挣扎地透出一缕暗淡、雾黄色的光。老灯泡加上绿色的塑料车棚，周祺瞪着一双50的眼睛看了半天宁是没看出阴影下的小东西到底是什么颜色，他不满地抬起头，瞄了一眼头顶上除了费电没有大作用的光，轻咂了一下舌。
咣当一声！
绳子被拉紧，笼子门瞬间关死。
里面的小东西瞬间慌了，在笼子里拼命扑腾。
不一会儿，黑影走出来，解开绑着笼子的锁，拎着笼子从车棚的暗处走出来，黄色的光倾泻而下顿时照亮了笼子。
周祺周身一震，腾地一下从座椅上直起身，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瞪大了眼睛。
不会的，绝对不会，十五天，他整整盯着它的照片看了十五天，他绝对不会认错！
笼子里关着的，就是鸟鸟！
毫不犹豫，周祺立刻打开车门跳出去，“站住！”
周祺一声大吼吓得黑影浑身一抖，扔下笼子拔腿就跑。
笼子被扔下地上，摔开了门。周祺眼疾手快，一把关上差点开了一半的门，生怕鸟鸟就这么跑了。
周祺望着黑影逃跑的方向，只可惜，已经追不上了。
周祺拎起笼子，鸟鸟正惊恐地看着他，胡须都在颤动。他温柔的叫了鸟鸟两声，想安抚它的恐惧，只可惜鸟鸟并不认识他，依旧蜷缩着身体，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周祺把装着鸟鸟的笼子放进副驾的车座上，顺便开了一个新的罐头放进笼子。他掏出手机，想把这个可以说是能救命的消息赶紧告诉李盼男。
电话那头是忙音，李盼男没有接。
周祺又打了一次，同时转头看着鸟鸟右耳外侧小小的豁口，若有所思。
“你的主人不接电话呢。”周祺跟鸟鸟嘟囔着：“明明这几天但凡给她打电话不到两声就会接通，现在有天大的好消息，反而不接。”忽然周祺想起这几天连续昏倒两次的事，又忍不住皱眉，“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们再打一次，要是再不接，我就带你回家找她，好不好。”
鸟鸟没有回音，周祺也没有想让它有什么回音，只是继续拨通李盼男的手机。
漫长的电话盲音让周祺急得直抖腿，每一声都很煎熬漫长，忽然，盲音停了。
周祺以为电话断了，他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名字下面，是正在计时的时间。
接了！
“喂，我找到鸟鸟了，你在哪？”
“……周祺？”
周祺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地又一次拿开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是李盼男没错，可是接电话的却不是李盼男，而是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他还认识。
“厉無伤？！”
“是我。”
“你怎么会接李盼男的电话？”
厉無伤沉默了一下，声音很低：“因为李盼男涉嫌杀人，被逮捕了。”
杀人？周祺脑子嗡的一下，难怪李盼男会突然反常，不但没有继续找鸟鸟，反而说要回家，把事情托付给自己。
“什么时候的事？”
“下午四点。李盼男下楼找到被害人一家，先后杀了四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七岁小女孩。”
“她一个人……怎么能杀掉一家人？”李盼男从见到他开始日渐虚弱是他亲眼目睹的。
“一家四口，趁孩子父母去学校接小孩子放学时杀了独自在家的女主人的母亲，把尸体拖进卧室后躲在门后，一家人回来，先偷袭带着孩子回家的男主人，等到女主人停好车进门后两人扭打在一起。前两个几乎是一刀毙命，没什么挣扎的迹象，只有女主人有搏斗的痕迹，最后还是成功了。”
为什么没有放过小孩子？周祺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再问，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他转过头看着笼子里灰头土脸，瘦了一圈的鸟鸟，心里五味杂陈，缓了许久，他又一次给厉無伤打了电话，希望可以帮他给李盼男带一句话，告诉她，鸟鸟，他已经找到了。
周祺带着鸟鸟回了侦探社，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发现鸟鸟是一只性格非常好的猫。它快速适应周祺的速度让他觉得鸟鸟好像懂得人情世故，他带着鸟鸟看李盼男照片的时候它总是呆呆地盯着，跟它说话又让他感觉鸟鸟好像听得懂人话。
这天，厉無伤告诉周祺，李盼男对所有事供认不讳，因已满十六周岁，犯故意杀人，死刑无疑。周祺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带着鸟鸟去看看她，让她和鸟鸟见上最后一面。
再见李盼男，她面容白皙，清瘦了许多，但气色却比当初和周祺初见时好得多。她看到周祺淡淡地勾着嘴角，“周先生。”
周祺没有说话，而是弯下腰从地上拎起一个笼子放在台子上，苦笑一声：“因为怕鸟鸟不认识我，怕跑掉，我只能把它装在笼子里带来。”
见到鸟鸟，李盼男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冰冷的玻璃窗，她淡淡的笑，眼里满是泪花：“她胖了。”
周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俩相处的摸样。
李盼男笑着看着鸟鸟，鸟鸟也望着她。鸟鸟伸出爪子想要触碰李盼男隔着玻璃的手，像是从前一样，开心的击掌。
只是这次，她们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再也无法感受对方温热的手掌。
看到抬手和她击掌的鸟鸟，李盼男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的微笑，泪水夺框而出。鸟鸟会遭遇不测的念头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背上，将她砸在地面，令她窒息，而今天，她终于可以放下这座山，好好地呼吸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周祺看着呐呐自语的李盼男，回想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几乎没有见到过她正常的样子，他怎么也想不到，当他历经十五天的时间找到鸟鸟，看到的依旧是她痛哭的脸。
周祺从脚下拎出一个小盒子，伸手扯开蕾丝带，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在过生日的那天，买蛋糕回家的路上遇到鸟鸟的。”
李盼男缓缓抬起头，玻璃外，鸟鸟的身旁，静静放着一个粉红色的小蛋糕。
周祺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配件，打开盒子，是数字“1”和“8”。
“现在已经没有带着小花的蜡烛了。”
李盼男笑着摇摇头，她万万没想到周祺不但带她来看鸟鸟，还会帮她买蛋糕，让她和鸟鸟最后在一起过她十八岁的生日，千言万语涌进心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表达对周祺的感谢，只能流着泪，不停地说谢谢。
“后悔吗？”
李盼男知道周祺在指什么。她看着鸟鸟，淡淡的笑：“我太笨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找不到鸟鸟了，我以为我永远失去我唯一的家人了，想到这些，我没了生的希望，所以我想让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所以我杀了他们全家。我知道我罪大恶极，是个杀人魔，在旁人眼里一定认为我是疯了才会为了一只猫的命去杀一家人的命，周先生，你也一定这么想吧。”
“有人喜欢就会有人不喜欢，我希望如果有来生，无论是你，还是被害人张舞一家都不要这么极端，你要明白，不论发生什么都不是杀人的理由。”
李盼男把猫看成亲人，而张舞把她的亲人看成牲畜。
他们对鸟鸟感到不满却没有和李盼男主动沟通，自行处理了鸟鸟，以为解决了一直以来让他们头疼的问题，如果双方好好讲，沟通清楚，或许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周先生，我可以许一个生日愿望吗？”
周祺愣了一下，看了眼台子上的蛋糕，说：“当然。”
“我可以，把鸟鸟托付给您吗？”
这些天周祺的尽职尽责，李盼男都看在眼里。冷静之后，她才明白当初她报警想要让警察找猫的事究竟有多离谱。东奔西走，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周祺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而这个稻草居然也抓住了她。
“鸟鸟她真的很乖，很温柔。我做的孽我可以偿还，但我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比我更好的主人。”李盼男满眼期待地看着周祺，除了他无论鸟鸟跟谁，她都放心不下。
李盼男死刑的事是注定的，鸟鸟今后要去哪，周祺也没有主意。虽然他从未养过动物，但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周祺对鸟鸟也没有什么反感，甚至想过就这么把鸟鸟一直养在侦探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透过玻璃，李盼男看着周祺和鸟鸟离开的背影，满脸幸福。
「别人都认为我是疯子，只有你能理解我对鸟鸟的感情。」
“谢谢你，神探先生。”
鸟鸟，你一定要幸福啊。
两天后，周祺突然收到一个信封，打开后除了一沓红色的钞票，还有一封字体幼态的信，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刚学会好好写字的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一板一眼。
「神探先生，您好。
请原谅我又一次称呼您神探先生。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能回头了。整整十五天，我感谢您愿意义无反顾的帮我寻找鸟鸟，直到今天，看着手机上零下二十五度的气温，我感到绝望，鸟鸟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感谢您这么久以来的帮助，这是我现在能拿出的全部现金，共一万零两千元钱，是我付给您这么多天的委托费，希望它不会太少。
再次真诚的感谢您这么多天的帮助。
鸟鸟的李盼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