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院里的书声琅琅
燕云十六郡即原先属燕赵两国位于太行山以北的十六个郡,是中原各国抵御匈奴的险要之地,易守难攻。百年前燕、赵两国联合齐、魏、韩五国伐秦无功,昭襄王率兵一路追击,尽夺魏河东之地置河东郡,又北上攻取燕赵两国共十六州郡,统称燕赵诸郡。近百年来秦国不断对这十六郡的城墙加以维修,又不断派遣强兵良将镇守,使得匈奴轻易不敢南犯,几无战乱。现在的燕云十六郡,比之百年前燕赵管辖时不知繁华多少。
云中郡是燕云十六郡中偏东北部的一个军事重镇,再往北出了长城就是匈奴境。虽说是军事重镇,但由于自然环境和所处地理位置的原因,云中郡的经济和人口在秦国中都只能排中下游。原阳县位于郡城云中城以东,是云中城中骑兵的训练基地之一。作为一个小县城,这里只驻扎着一支将将五百士兵的旅,这支不满员的旅战争的时候需要投入战场,在没有战乱的时候还需要充当衙役,原阳县的窘迫可见一斑。
原阳城往南大约十里,有一片小竹林;竹林再往南两里,有一座极为高大的山;山下方圆五里,几无人烟,只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小院外,一个身着白色长衣的中年男子正盯着手里的折扇发呆。院子中央,两个少年正在苦练书法,不同于同龄人的顽皮和叛逆,他们两个下笔时显然十分专注,一丝不苟。不过两个少年的专注又有明显不同:身穿青色长衣的少年年龄稍长,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衣着白色轻衣的少年明显略显稚嫩,却是心无旁骛。
合回折扇,男子来到两个少年的身旁,看到他俩认真临摹的样子,男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片刻之后,男子打断了两个少年的运笔。
“言儿、宇乾,今天起开始学《诗》。”返回屋子取出两本略显泛黄的册子交给两个少年之后,男子再次离开,似乎是一个不怎么称职的老师。
“先生(父亲)……”两个少年欲言又止,事实上没等他们说出口,男子已经失去了踪影。
“《诗》三百,无病呻吟。有什么不懂的自己悟,不须问我。”远处传来男子的声音,显然,他并不喜欢这本名为《诗》的书籍,但却让两位学生认真研读,个中缘由,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两个少年知道男子一向说一不二,也就不再追问,翻开册子,大声诵读了起来。
“《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夏言,你说这‘河之洲’是什么洲啊?”青衣少年第一句就遇到的些困惑。
“自己悟,”白了对方一眼后,轻衣少年继续高声吟诗,“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夏言,你说这‘差荇菜’,是什么菜啊?”
“自己悟。”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这‘寤寐’是谁啊,有王嫱妹妹美吗?”
“自己悟……”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我说夏言,你怎么不理我”,青衣少年看起来急了,起身就要向手中的册子砸向夏言。
“王宇乾,父亲让我们读《诗》”轻衣少年对对方的行为视若无睹,继续吟道,“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他早就走远了,”青衣少年将桌子一翻,从屋里取出了一副弓箭,手舞足蹈道,“我们去后山打猎吧!”
“哦,等我再写完这几页,”轻衣少年似乎也不喜欢这些“无病呻吟”的文字,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和对方奔往后手,而是拾起了旁边的纸和笔,开始临摹眼前的四言诗。
这是夏言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四年,也是自己遭雷劈的第十四年,这似乎是一句废话,但又不尽然。十四年前,夏言在西安国际中心大厦惨遭雷劈,俗话说的好,装x遭雷劈,夏言感觉这所谓的俗话简直是胡说八道,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乖宝宝,吃葡萄从来不吐葡萄皮,老奶奶过马路没有扶过一次,就连隔壁王二叔家的狗丢了自己都没告诉他是自己偷偷抓来炖了吃的,小哥我从来没有装过一次x,为什么遭雷劈的却是我?不过俗话又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夏言觉得这一次俗话倒是没有忽悠自己,这十四年来,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还是十分滋润的。
除了因为出生遇险断了经脉、毁了丹田之处外,这一世的夏言混得相当不错。重生之后,夏言的记忆力变的出奇的好,或者说他的脑子里似乎被神秘的力量强行注入了很多属于那个世界的知识,就像他记忆中的复制黏贴一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自比管仲乐毅之贤,抱膝危坐,笑傲风月,未出茅庐,先定三分天下,他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至于修行一事,他并不认为不能修行是多么的不幸,反正每天父亲会指导自己进行日常的训练,自己的身手并不差,即使不能站在世界的顶端,但现在的自己至少不会像上一世一样任人宰割了。
这里与夏言曾惨遭雷劈的那个世界并没有太大区别,除了没有电和wifi,其它该有的不该有的应有尽有。这里同样有太阳、月亮、蓝天、白云以及黑土;这里的人们同样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说汉语,写汉字;甚至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变,他依然叫夏言。唯一令他不解的就是自己居然在眼前这个册子上见到了简体字、白话文、甚至还有阿拉伯数字,加上之前自己无意间翻到的一些东西,夏言的困惑越来越多。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夏言手中的笔逐渐划出了异样的轨迹,有几笔已经落在了桌子上。
“喂!你还去不去,再不走我可一个人去吃兔子了啊!”王宇乾终于等的不耐烦,开始催促道。
“你自己去吧,今天我想多写会儿。”夏言头也不抬,擦干净桌子之后继续运笔,虽然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字儿,实在是写的不怎么漂亮。
“噢!如果夏先生提前回来,你就说我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说完,王宇乾背上弓箭,直奔后山。
和他们两个不同,夏言并不排斥浪漫主义诗篇,尤其是当他看到不知是谁留下的注释之后,心中的亲切感更加泛滥,他开始不断的临摹、朗诵、临摹、朗诵,陷入了自我陶醉之中。
小院附近有一座极为高大的山,没有人知道这座山有多高,只知道它名为轮回山,高耸入云,高不可攀。
传说中山上有食人的妖花,有伤人的凶兽,有迷人的魅姬,有噬心的毒蛊,还有漫天的黄沙、刺骨的冰雪以及炽热的熔岩。山麓有一块黑色石碑,石碑是通往九幽炼狱的生死关,跨过石碑,就意味着与冥王签约,从此不返人间。千百年来,无数秦人、赵人、燕人甚至还有从南方远道而来的楚人曾越过生死关,试图登顶,但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至少原阳县志里是这么记载的。 说是后山打猎,但两个少年从来没有靠近过石碑,只是在山麓附近徘徊,不敢越雷池一步。
今天的王宇乾并没有同往常一样在山下打兔子,而是贼头贼脑、蹑手蹑脚地爬过山麓,小心翼翼地来到生死关前。由于先生的严厉警告,他心中极为惧怕这生死关之后的一切,但好奇心又驱使着他不停地前进。
很快,王宇乾就已经进入生死关的三步之内,他开始四周张望、抬起右脚,越过了碑界。只需要轻轻一迈,他就能跨越生死,进入另一个全新的世界。但几次抬脚,却都在还没着地时就小心翼翼地收回,想要闯关,却始终不敢。如此反复了十多次,王宇乾始终没能鼓起勇气落下这一脚。
终于,他摇了摇头,收回弓箭,转身离开。
没有人知道,轮回山的深处有一座巨大无比的纯白色宫殿,宫殿用大理巨石堆砌而成,华丽至极。宫殿里十分空荡,只在正中央摆着一口紫玉水晶棺。棺内,一名衣着淡蓝色紧衣长裙的女子静静地躺着,已然死去多年,只是不知为何尸体却始终未曾腐化。
夏先生伏在棺前,凝视着棺内的女子。他伸手轻刮女子高高的鼻梁,想起过往的种种,眼角不由地泛起了泪光。
“茜姨如果看见您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心疼的吧。”一名同样身着白色长衣的青年男子缓步朝水晶棺走来,朝女子鞠了三躬后,将手中的淡蓝色鲜花插到女子手中,继续说道,“这是我专门从楼兰秘境里寻来的克莱因蓝,茜姨身前说她最钟爱这朵,可惜始终没能见上一眼。”
夏先生不愿在男子面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伸手擦完眼泪,问道:“都安排好了吧?”
“嗯,一切妥当。只是宇乾这小子,什么‘河之洲’、‘差荇菜’的,实在是不成体统。”男子似乎对王宇乾十分不满。
“呵呵,那些无病呻吟的文字,不学也罢。只是他既然来了,却不敢进来,实在是令我大失所望。”说完,夏先生不住的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