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关城斗智
傅佥率先察觉到了魏军的反常,对廖化说道:
“汉中坚壁清野,魏贼虽取汉中,但无法就地获取补给,只能依靠从长安经终南山转运粮草,不仅道路险阻,而路途遥远。一旦遭受我军偷袭,十几万魏军就会陷入人无粮、马无草的困境,为摆脱此困境,魏军最好的方法是拿下关城。
关城为我军粮仓,储存有大量粮草,魏军若拿下关城,可缓解粮草供应紧张问题,因此,魏军利在急战,理应全力攻城。然而,胡烈却一反常态毫不着急,采取车轮战的保守战术,明显是在保存实力。小侄认为其中定有阴谋,不知将军看法如何?”
“是啊,魏军利在急战。”廖化赞同傅佥的看法,“而且,胡烈刚刚遭遇大败,理应急于复仇才对,今反而主动放缓节奏拖延时间,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廖化经傅佥一提醒,马上反应了过来。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绝不简单,背后定有阴谋,但是,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阴谋,他却没说,又将皮球原封不动地踢回给傅佥。
廖化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说,也许,他不是不想说,只是英雄迟暮,已经力不从心了!
傅佥望着廖化,意识到这位蜀汉曾经最为倚重的先锋大将,确实已经老了——时光销蚀了他曾经健壮的身体,岁月无情地在他曾经英俊的脸庞留下了纵横沟壑,无风而动的雪白须发是他最后的倔强,仿佛在告诉人们——吾虽老,然尚能战!
傅佥不禁想起了与廖化同辈的父亲,“如果父亲仍然健在,现在也该是这般年纪了吧!”心里感慨起来,“廖将军为国征战多年,战功累累,今年事已高,仍主动请缨上阵杀敌,实为吾辈之楷模也!
吾正值当打之年,理应当仁不让,冲在队伍前面为廖将军排忧解难才对,岂可将难题抛给他?”
傅佥为自己总想着让廖化替自己出谋划策、解决问题的自私行为感到惭愧。
突然,快马飞报姜维已败退阴平桥头。傅佥大吃一惊,“若魏军攻克白水关,则断吾等退往剑阁之路矣!当今之计,须抢在魏军到达白水关之前,率先通过白水关。”
傅佥说出他的判断及想法,廖化深以为然,赞道:“贤侄料敌先机,后生可畏也,吾等老将可放心让贤了!”
这是廖化的真心话,他见傅佥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态度又很谦逊,认为他具备了成为一员优秀将领所必须具备的道德品质和才干,心里非常高兴。
傅佥倒有自知之明,说道:“多谢廖将军认可,不过小侄资历尚浅,而且寸功未立,现言独当一面为时尚早,还望廖将军不吝指教,小侄感激不尽。”
“贤侄太谦虚了!”廖化两指捏须呵呵一笑,转了话题,“胡烈用车轮战攻城,其用意必是让吾等麻痹大意,然后出吾等不意以优势兵力全力出击夺城。吾等何不将计就计,赶在魏军全力出击之前,出其不意闪击魏军,当众羞辱胡烈一番,使他恼羞成怒,如何?”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话果然不假。原来廖化早就洞悉了胡烈的意图,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只是为了考验傅佥的耐性而已。
“前番吾等夜劫魏营重创胡烈,此番他卷士重来,必定已吸收教训亡羊补牢,做好了防御措施,吾等有胜算吗?”傅佥明显信心不足。
廖化拂须微微一笑,说道:“贤侄多虑了,胡烈虽然勇猛过人,锐不可挡,但其谋略不足,不过一介莽夫而已。他自恃兵力数倍于我,而且被吾等‘退兵减灶’之计所迷惑,定认为我方已经溃不成军,减员严重,上次劫营成功不过是意外而已,因此有攻无防。”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吾已观察过,魏军二组人员在交接时,不仅暂停攻城,而且士兵会短暂离开岗位,此时是魏军防守最为松懈的时候。当其之时,吾若率二百骑兵闪电出城袭击,定能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得手后,赶在魏军反应过来,组织起有效反击前,迅速撤回城中。胡烈遭我戏耍,定恼羞成怒,顷巢而出攻城,吾等则趁机佯装不敌,弃城撤往白水关。”
“如此一来,钟会就会确信吾等弃城乃寡不敌众之故,从而不疑有诈,放心穷追不舍。”
傅佥没想到廖化思维如此缜密,心中油然升起敬意,说道:“姜还是老的辣,廖将军神机妙算,吾望尘不及也!”
廖化最初只是关羽麾下一名小小的主簿,关羽在襄樊之战中遇害后,麾下部属大多被东吴军队俘获,廖化也在其中。为了家人的安全,廖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降吴,不过,他身在吴营心在汉,始终在寻找能够西归蜀汉的机会。
当时东吴瘟疫流行,不幸传染者,死亡的几率很大。廖化于是谎称传染了瘟疫,几天后开始诈死。由于瘟疫是不治之症,传染性高,衙门的差役没人敢近前检查他是真死还是诈死,直接让他老母亲将他拉出去埋了。
廖化趁机乔装改扮,连夜携老母亲向着西蜀方向逃去。路上,由于害怕被吴军发现踪迹,廖化母子专挑偏僻的小路走,一路龟速前行,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从荆州到达秭归。
幸运的是,刘备为了夺回战略要地荆州南部五郡(南郡、长沙、零陵、桂阳、武陵),以替关羽报仇为由,对东吴发动一场大规模战役——夷陵之战。
战役初期,刘备军气势如虹,一路势如破竹,攻占了秭归。廖化得知消息后,冒昧求见刘备,将自己被迫降吴,思汉心切诈死西归的事说了一遍。刘备没想到关羽手下竟有如此忠孝之人,心里非常高兴,当即让他遥领宜都太守。此后,廖化一路升迁,官至右车骑将军,假节,领并州刺史,封中乡侯。
蜀汉后期人才青黄不接,年轻一辈的将领还没有成长起来,无法担当重任,已步入暮年的廖化不但不退居二线,重要性反而日益凸显,数次担任先锋,跟随姜维北伐中原,所以有“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说法。
遗憾的是,廖化虽然以果敢刚直著称,战术能力强,但却存在战略大局观不足的致命缺陷,始终未能更进一步,只能屈居姜维之下。
当然,这是前话了。
回到现场,只见廖化哈哈一笑,对傅佥说道:“贤侄过誉了,魏军轮休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事不宜迟,吾当挑选二百精锐骑兵,准备出关作战。”
傅佥说道:“杀鸡焉用牛刀,将军且留在关内坐镇指挥,出关杀敌之事,交由小侄来做即可。”
廖化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贤侄了。汝做好出战准备,听吾号令再出关,吾会安排强驽矢石掩护汝等出关。不过,汝出关后需速战速决,切不可贪功多留。”
傅佥应诺,随即走下城楼挑选敢死队员,做好出关突袭准备。
此时,魏军仍在不紧不慢地继续攻城,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廖化端坐城楼之上指挥蜀军作战,同时令岗哨暗中瞭望、观察魏军的动态。
日近正午,岗哨挥旗发出信号。廖化一震,猛地起身朝关下一看,魏军阵地果然出现异动——待轮换人员正在集结。廖化凝神贯注望着魏军,捕捉最佳出战时机。
突然,他朝着岗哨打了一下手势,传令兵心领神会,马上朝着城楼下挥舞起手中之旗,发出作战信号。傅佥早就蓄势待发,接到指令后,马上令守门士兵开城门,率领二百精锐骑兵风驰电掣冲出关门。
这拔魏军已经持续进攻了半天,好不容易捱到饭点,肚中已经咕咕作响。好在轮换时间到了,他们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的武器,步出掩体,朝营寨走去。
就在此时,傅佥及二百骑兵突然如神兵天降,出现在刚刚走出掩体的魏军眼前,见人就杀。魏军猝不及防,一下子吓呆了,第一时间竟没想到要逃跑。一阵斩瓜切菜后,一百多个魏军瞬间成了刀下魂,剩下的人这才想起要逃命,顿时乱成一锅粥,四散奔逃。
却说胡烈正在帐中与众将议事,忽听到从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正在狐疑之间,近侍入报:“不好了,蜀军骑军出关了……”
“蜀军骑兵出关了?”胡烈大吃一惊,猛地站了起来,“来了多少人?”断喝一声,“备马。”抬脚就往外走。
“二百骑左右。”
“二百骑左右?”胡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听错了,停下了脚步,“当真?”
近侍肯定地说道:“蜀军确实只来了二百骑左右。”
“光天化日之下,只引区区二百骑就敢出关偷袭,这不是来送死嘛!”胡烈松了一口气,将迈出的右脚收了回来,暗道:“来人一定是‘疯狗’傅佥!哼,我正要找你呢,倒自已送上门来了。上次汝侥幸逃脱,害吾差点丢了性命,这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定叫你有来无回!”
吩咐近侍,“飞马传令各处,不许放冷箭,只要活抓傅佥,我要拿他祭旗!”正因为胡烈这句话,傅佥及二百壮士才得以脱过一劫。
却说魏军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迅速反应过来,发现蜀军不过区区二百人,胆子顿时大了起来,马上兵分三路围了上来,欲围歼蜀军。
那边傅佥见羞辱胡烈的目的已经达到,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再恋战,迅速调转马头朝关门奔去。由于胡烈有令在先,魏军不敢放箭,只好在后紧追不舍。
快到关门时,只听一声炮响。魏军知道不妙,急勒马停止追击,但为时已晚,只见城楼上箭如飞蝗,直望魏军射去。跑在队伍前面的魏军躲闪不及,遭了大殃,顿时倒下一大片,哭爹喊娘声不绝于耳。
廖化急令打开关门,放下吊桥。傅佥及二百骑趁魏军受阻之机,马不停蹄通过吊桥进入关内。清点人数,不折一人一骑。
却说胡烈得知煮熟的鸭子竟然飞走了,不禁恼羞成怒,下令立刻实施b方案——改车轮战为重拳出击——集中所有兵力攻城。
胡烈的儿子,偏将胡渊见父亲情绪激动,上前劝道:
“父亲息怒,傅佥此番冒险出关偷袭,明显是故意挑衅,以激怒您。现在攻城,正中蜀贼下怀。依孩儿之见,不如先静观其变,看懂其意图后再决定行动方案不迟。”
胡烈心里暗道:“三日之内拿不下关城,你爹就要人头落地了,还静观其变?”
转而说道:“非也,吾观蜀贼早已军心涣散,傅佥冒险出关不过是虚张声势之举,试图稳定军民之心,以减少外逃军民数量。现在正是一举夺城的良机,岂可坐失良机?”吩咐近侍,“传令各处,立即启动b计划,今日之内拿下关城。”
胡烈披挂绰枪上马出营,胡渊及亲兵紧随其后。来到关前,只见各营早已准备停当待命。胡烈即令击鼓,魏军潮水般涌向关城,惨烈的攻城战拉开序幕。
之前的车轮战,魏军根本没有发力,城内守军并没有感受到太多压力,但这次魏军动了真格,城内守军的压力顿时倍增。不过好在城墙坚固,箭矢充足,魏军急切难下。
天色将晚,胡烈令鸣金收兵,准备来日再战。是夜,却悄悄安排工兵掘地道,准备通过地道进入关内,来个釜底抽薪。还剩两天的时间,如果再拿不下此关,脑袋就要搬家了,胡烈心里着急啊!
翌日,魏军早早发起进攻,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进入蜀军攻击范围之内时,墙楼上并没有像昨天一样箭矢齐下。魏军惊疑不定,不敢继续攻城,飞报胡烈定夺。
“蜀军不见了?”胡烈闻报大感意外,急策马至关前一看,墙楼之上果然空无一人。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胡烈心里反而狐疑起来,“不会是圈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