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苏彻
于是黎庶这一觉睡了很多年。
他长眠于立春的前一日，此后春去了，冬又来。
第一年，林沅带着辰溪拜访了贺栩，向他道谢，然后他们成了朋友。
林沅将黎庶葬在了皇子府后方南边的小溪旁，溪边有一大片银杏树林，黎庶便葬在中间。
林沅捧着玫瑰小心翼翼地放在黎庶碑前，很是温柔地道:“别人祭日都是送安息花，我却送玫瑰，只是想着黎哥哥走时那么舍不得程远，定走的许慢。不知道捎一捧玫瑰黎哥哥能不能在路上收到。”
林沅细细擦掉石碑上的灰尘，继续道:“这样别的亡人会很羡慕黎哥哥吧”
不远处站在树下的辰溪同身边的贺栩道:“公子若是觉得累了可以先行回去，殿下今日也许会说很久的话。”
贺栩一改平日的性格，目光深邃地瞧着林沅与黎庶的石碑，良久后道:“无妨。”
天空灰了下来，小雨飘落，空气变得潮湿，辰溪为贺栩举起伞，道:“每年的今日都会飘些雨，我替公子挡着。”
贺栩笑了一笑，从辰溪手中拿过伞柄，道:“怎么能叫小孩儿举伞呢？公子替你挡着。”
辰溪有些急，道:“这是我该做的。”
“辰溪。”贺栩收敛笑意，道，“在我面前你是平等的。我们是朋友，不是从属，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辰溪有些懊恼，但还是点头答应，又道:“我去替殿下打把伞吧”
贺栩制止了辰溪，瞧着林沅那无比温柔的眼神，道：“别去，我觉得二皇子现在不希望被人打扰。”
辰溪又收回动作，乖乖站在贺栩身侧。
直到一个时辰后，林沅才湿着身子缓缓走来，脸上的温和已然消失不见，变作林沅这个年龄该有的稳重。
第二年，林询身体极差，打算传位于林沅，却被林沅再三推拒。无奈，朝中百官集议此事，几天几夜都没有结果林询大怒，给林沅下了道婚旨，给他许配了苏家的小儿子苏彻，也就是苏纤纤的弟弟。
林询怒道:“你不是为了一个男人拒位吗？那朕便赐你个男子做王妃！”
林沅勃然大怒后直接摔了诏书。
最终，此事不欢而散，秦岭被太后推举上位，林询答应黎庶的诏书也下达，林沅被封南安王，而婚旨却未撤销。
那天林沅饮了不知多少酒，跪在黎庶石碑前哭了很久很久，王府中充满了喜气，却无人知晓林沅的哀痛。
新婚夜那个晚上——
苏彻满身都是红色，喜服着身坐在榻前等着林沅。
他是苏府最小的一个儿子，也是最受宠的一个，当时诏书一下达苏彻哭了很久。
苏彻的眼眶还是红的，意识忽然变得不清醒。
再次醒来的时候苏彻身体已经被另一个人替代过去。
黎庶在苏彻的身体中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时愣了很久。红盖头挡了大部分视线，屋外很是热闹，黎庶连忙坐到镜子前，一看却见自己模样换了一个人。
黎庶怔然望着苏彻的脸，心道：我这算夺舍吗!
黎庶瞧着苏彻的这张脸，同自已原先有五分相似，他画着淡淡的妆，更显好看。
也是，苏纤纤的弟弟，却不说倾国倾城，倒也算有些姿色，跟当年的黎庶相比差别不大，只是眼边的那颗泪痣十分点睛。
黎庶一手撑着脸很是苦恼，自顾自地低语道:“这人倒了什么霉？看起来不像是娶人的，倒像是嫁人的。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活过来……”
黎庶打算逃个婚，拿了盖头便果断地走像窗边，可屋门也在这个时候开了。
黎庶忙盖起盖头，却来不及回到床边，只好就这样站在床边假装吹风。
脚步声越来越近，黎庶内心紧张万分。
“苏公子。”
黎庶一顿，这个声音听起来貌似有点耳熟
黎庶迟疑地转过身，抿着嘴心想：……辰溪？！
辰溪表情很淡，他向来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心情随时写在脸上:“我家王爷叫我转告你，不必等他了，他今夜不会回王府。”
黎庶再一次怔住，想到：王爷？你家？？？
“苏公子”辰溪不确定地唤道。
黎庶回过神，道:“……我知道了。”
“嗯。”辰溪这才面色缓和了些，语气比适才好，“王爷早在两年前就已有心爱之人，他不会喜欢你的，希望你也守好本分，别叫自己太难堪。”
黎庶从没听过辰溪这种口气，语气较为温和地道:“我可以知道那人的名字吗”
辰溪顿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口气很不好:“你应当去问问苏纤纤，应当去问问当今皇上秦岭。话不多说，还请苏公子自重些，告辞。”
“……”黎庶顿在原地，嘴角抿的很平，真如他所料，秦岭当了皇帝。
他自己顺了顺，依据刚刚所闻，现在应该是他死后的第二年，林沅被封了王爷，秦岭当了皇帝。
“怪不得林沅的府中不一样了”黎庶轻笑出声，又有些难过。
他将盖头收在袖中，推门缓缓走了出去，走出王府。街上倒没有变化，黎庶缓缓走向林沅曾经的皇子府，途中经过曾经的秦王府。
单看外形，王府没有变化，也许是因为秦岭比较念旧，所以没有搬空王府，还保留至今。
唯一不一样的是那棵四季桃树败落了，枯死的枝丫没有半点生气。
“苏彻？”
黎庶转过头，看见了两年后的秦岭。
“拜见皇上。”黎庶正欲跪下，却被秦岭一把拉起。
“不必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秦岭眉眼间有了些两年前从未有过的成熟，此刻要笑不笑道，“怎么一个人林沅将你赶出来了”
黎庶沉默偏刻，他如今一刻也不愿同他浪费时间:“不是，王爷今日回不了王府，我便随处走走。”
秦岭闻言也沉默了，良久才轻轻道：“是啊……今日是之诩的忌日，想必他也不会见你。”
黎庶怔在原地，忽然道:“皇上，王爷将你口中所说那人葬在何处”
“不清楚。听说是一片银杏树林。”秦岭道，“行了，早些回去，朕先走了。”
“恭送皇上。”黎庶有口无心，说完后便朝皇子府的方向跑去，似乎一刻也不想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