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家
黎庶缓缓走回了皇子府中，刚刚进府便见到了坐在院中的林沅。
阳光照过脸颊，少年般还未完全退去稚嫩的脸庞被日光衬托的更显英气。
林沅微微转过头看见了停在原地的黎庶，然后就如同见到珍宝一般笑起来。
黎庶微微一愣，如果不是时候不对，按照往常，黎庶必定会回以笑容。
黎庶正犹豫着，却见林沅根本不需要他回复般地起身朝这边缓缓走来。
“黎哥哥。”林沅含笑唤了一声。
黎庶应了一句。
林沅笑得欲发灿烂夺目，他朝黎庶走近一步，如同说悄悄话般地道:“我为你准备了一个解闷的惊喜。”
黎庶微微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林元。
林沅拉住黎庶手腕边走边道:“随我来。”
黎庶被林沅带着走了一路，来到一片幽静的竹林小道后面。
似是柳暗花明，黎庶竟不知整个皇子府上还有这样一般秘密花园的存在，他有些兴致地打量四周。
眼前是一些木质屋舍，脚下是细石铺成的小道，跟当年黎庶儿时的山庄有些类似。
林沅松开了黎庶的手腕，冲不远处溪边的少年喊了一声：“辰溪。”
叫辰溪的少年回首背起放在溪边的木框，其中还有许多枝条。
辰溪小步跑来，冲林沅笑笑，又青涩地看向黎庶。黎庶稍稍一愣，似乎在回想什么。
随后他想到那日温泉一事，是黎庶将自己的银两尽数给了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但很是神奇，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竟然会出现在府中。随后黎庶又想到这可能是林沅所为。
眼前的少年比先前干净整洁许多，也束了发戴上冠，似乎长高了些许，倒也有个少年的模样了。
黎庶也冲这个少年笑笑，他对小孩都很有耐心，温声道:“你叫辰溪吗”
辰溪青涩的冲黎庶点点头，脸颊比适才微红，有些害羞又像是腼腆。
黎庶“嗯”了一声，又对林沅道：“二皇子将他带回来的”
林沅示意辰溪将柴火背进屋，回应黎庶:“是啊。黎哥哥觉不觉得辰溪其实长相很标致，只是先前无法梳洗整理。”
黎庶赞同地点头。
林沅顿了顿，道:“我一直叫辰溪跟在我身边。如今黎哥哥来了，那便让辰溪陪着你解闷，如何”
黎庶却是摇头道:“二皇子知晓我自在惯了，并不适合被人伺候，何况还是个孩子。”
林沅表情有些难堪，声音也低了几分:“不是的。”
“什么”
“不是的。”林沅认真道，“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绝无监视之心。黎哥哥，辰溪本就为你所救，换做别人跟着你我倒还不放心。”
黎庶沉默片刻，拱手。随后抬脚往回走，似是默认。林沅见黎庶不语，以为黎庶觉得自己是在强迫他，有些不安地垂下头。
辰溪放下木柴后迅速跑回原地，但只见到林沅一人，他四下张望无果后，有些低落道:“殿下，黎庶哥哥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林沅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他是不太喜戏我……”
辰溪抬头望着林沅，似乎没太听懂。
林沅叹了口气，道:“走吧，我带你去见黎庶哥哥。这几日你便随着他同他解闷，一定要听话，懂吗”
“嗯。”辰溪听后乖乖点头。
黎庶回到住处后躺在榻上望着屋顶，心情起起落落。他没有不高兴，他只……只是真的不太习惯被别人伺候和监视。
但是黎庶无法狠心拒绝林沅，他本就是借住在林沅这儿，倘若真将林沅惹怒，那黎庶便真不知该去哪儿了。
黎庶刚合上眼便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使黎庶又不得不睁眼。
“黎庶哥哥。”辰溪很小心地走过来，看着黎庶道，“公子……我……我来陪你解解闷。”
黎庶应付的“嗯”一声，道:“去阁间收拾住下，我先休息会儿。”
辰溪拱手道“是”，随后才缓缓退下。
黎庶舒了口气，又合眼休息，却怎样都睡不着。他想到了秦岭，这几日并未有秦岭寻找自己的风声，似乎自己便真是秦王府中不存在的人，不见数日也无人管着。
秦岭并未寻他，黎庶越想心里越难受。
喜欢一个人是渡劫，那么忘掉一个人是走过一道鬼门关。
离黎庶的尽头还剩七日，他撑不过这个冬季了。
黎庶起身坐在窗前望向小潭，还是觉得想回一趟家乡。于是他收拾好包袱去问林沅，却正好碰见有人向林沅禀报事情。
黎庶正要回避，却见林沅冲他招手道:“黎哥哥快过来。”
然后林沅又对那人道:“你继续说。”
那下人看了一眼黎庶，愣了一瞬间后眼神转向林沅道:“殿下上次叫我调查秦王一事，小人查到了。秦王确实有被赐婚，婚期在五日后举行，暂无宣告。不过秦王好像是要迎娶苏家长女苏纤纤。”
林沅并不知晓他禀报的是这个事情，一时间不敢去看黎庶的表情。
但黎庶却并未问责林沅私自调查，只是面色发白声音微微发颤道:“你适才道五日后？怎会……怎么会，不是半月后么”
那人也不知晓黎庶与秦岭的关系，直白回答道:“据说本是半月后，但婚期被提前了。黎公子……您没事儿吧”
黎庶朝后退几步，被林沅扶住肩。他抬头望向林沅，林沅看着他，没有说话。
“二皇子。”黎庶轻声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像是找人作证，黎庶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角都是红的。林沅到很少见黎庶哭，眼睛通红也是难得的一回，他半晌才回道：“……是真的。黎哥哥，没关系，那日你就当作无事发生，我也不接请柬陪你，我们哪也不去。”
“不。”黎庶别开头，“不，我一定要去瞧瞧。”
林沅望着黎庶。
只听他下一秒声音极轻地说道:“跟他十余载的光阴，从未见他穿过婚服。我也想瞧瞧那位苏小姐是有何等的幸运，有名正言顺的资格可以站在他身边。”
林沅久久未语，良久才轻声答应道：“好。”
黎庶点头，他又道:“我想回一趟家，看看母亲，可能要去几日，婚典那日会赶回来，同你道一声，安心。”
林沅立马道：“我陪你一起。”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过鲁莽。
他本着被黎庶拒绝的心，却见黎庶冲他浅浅笑了一笑，道:“好啊。”
于是当日傍晚便起了程，一路朝北去，林沅给黎庶披上厚厚的裘来御寒。
马车行驶半路，竟然缓缓下起雪花，黎庶挑开车帘用手接雪，没一会便被林沅握住拉回来。
林沅温热的手掌握着黎庶的手，将手放回黎庶腿上，他似乎是很小心地道:“当心着凉。”
黎庶眸子闪了闪，放下帘子也不再接雪，没一会儿便有些乏了。
林沅看着外边的雪，想着北方竟这般寒冷，不知不觉间肩上一重，林沅下意识回头，疑惑的表情顿时僵住。
黎庶几乎半边身子都倚靠在林沅身上，头耷拉在林沅右肩，闭着的双眼睫毛又密又长，他嘴角微微牵起，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让他这般自在安稳。
林沅喉结上下滚动，鼓起巨大的勇气才尝试着慢慢抬手去抚黎庶的脸颊。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凝结了一般，四周也变的很安静。黎庶的鼻息打在林沅手背处，温热且有规律。
良久之后，林沅才放下手去拿身边备好的毯子细心盖在黎庶身上，就这么任由黎庶倚靠一夜。
黎庶是被时有时无的鸟鸣唤醒的。他感觉这一觉睡得实在踏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回家了，所以才有独特的安心感。马车已经不再往前行驶，林沅也不在身边。黎庶动了动才发现身上的毯子。他愣了愣，将毯子拿下叠放整齐，走出马车。
马车停靠在一个山庄门口，马儿埋头吃草，时不时叫唤两声，黎庶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一时间觉得自己在做梦，直到山庄中的弟子前来引路。
“少爷。”那弟子道，“二皇子已经入庄同夫人用早膳，夫人让我等你醒了带你过去。”
黎庶迟迟回神，怔怔地点头。
那弟子冲黎庶笑，道:“请随我来。”
黎庶被引进主院的一间厢房，眼前的人除了林沅之外便是他的母亲。
“娘……”黎庶半晌才挤出这么一个字，往常被忍下的所有委屈在见到夫人的这一刻喷涌而出，以至于连黎庶都未发觉自己眼眶湿润。
黎庶的母亲名叫周染，是这座山庄的庄主。
周染见到阔别十年的儿子一时间也有些道不出话来，她连连应声，将黎庶拥入怀中。
林沅在一旁瞧见便起身冲周染拱手道:“夫人同黎哥哥久别重逢，林沅自当不做打扰，先在院中等候。”
周染抚了抚黎庶的脸庞，仔细瞧了瞧儿子，又冲林沅道：“二皇子不必多礼，承蒙你照顾之诩。”
林沅笑着推却，周染拉起黎庶的手道：“我们之诩不是当年的孩子啦，英俊了许多。”
“娘，孩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您。”黎庶低下头，喃喃道。
周染只道:“回来了便是好。……差点忘了，子疏那孩子呢”
此言一出，黎庶和林沅皆一怔，黎庶半晌才道:“秦岭四日后娶妃，孩儿便劳烦林沅与我前来探望母亲。”
……
周染沉默片刻重重放下茶盏，茶盏与桌子碰撞出的声音许大，只听周染沉声道：“我便是知晓秦岭那人就不怎么样，当年一口一个此生非你不可，到头来攀上枝头便一脚把你蹬了。”
黎庶脸色越发不好看，他道：“母亲莫要再说了。”
周染看了黎庶好一会，才叹口气道:“你呀，从小便是护着他，可他哪里护过你罢了，如今回来便好，留在娘身边陪着娘，别再走了。”
林沅捏了捏拳头，望向黎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