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焦
前来的太医大气不敢出,唯恐扰的主子不悦,他瞧了两眼黎庶的膝盖,又探了探脉搏。
五感封情丸从来都不会被太医发觉,即便是天下第一医者也很难轻易发现,此药产自西域,所以称之为中原绝无仅有的毒药。
“如何了”秦岭问道。
太医默默捏了把汗,道:“黎公子是风寒加重和伤势未愈,加上体虚才如此。王爷莫急,在下开个药方于您,不出几日黎公子必能痊愈。”
秦岭轻轻点头,叫下人去拿药,随后在榻边替黎庶拭汗。
黎庶似乎被梦魇所困,抓住秦岭的手哼哼两声。秦岭笑了笑,道:“怎么了”
黎庶抱住秦岭的那只手,道:“……我与你同在。”
秦岭愣住了,他的笑意全部凝住了一般,想起了若干年前的往事。
身后是狼哮声,眼前是溪流,身边站着黎庶。
“跨过那条河,我们就安全了。”少年黎庶撑着负了伤的秦岭,咬牙朝前走去。
秦岭眼前是模糊的,但心中的黎庶却看着格外清晰,他牵着不断流血的嘴角笑了笑,热泪却随着脸颊的血流落黎庶肩头:“如果我们活不了了,怎么办”
“不会,我一定能带你撑过去。”黎庶的体力维持不了许久,他带着秦岭蹚着河,却不慎踏空跌在河中。
河水很快被鲜血染红一片,黎庶的肩头其实也受了伤,是被一箭给刺穿的,而秦岭的腿则是被狼咬伤的。
他们的衣裳被浸透,黎庶再次撑起秦岭蹚河,于河岸不远的树洞歇下。
黎庶有些昏昏沉沉的,秦岭虚弱地抬手一摸黎庶的额头是滚烫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烫,还是黎庶烫,秦岭道:“你发烧……自己走吧,我走不了了,是命……”
黎庶却忽然迸发出些力气,捶了两下地面道:“我从不任命,我们都会活下来的……”
秦岭眼前发昏,垂下眼皮便要睡,他道:“黎庶,我是不是要死了”
秦岭听见黎庶咳的很厉害,昏睡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别怕,我与你同在……”
于是经年之后,这句话总是叫秦岭记忆犹新,从来不敢忘记。
黎庶躺在榻上咳得厉害,叫秦岭迅速回神,他给黎庶喂了少量的温水,然后看见黎庶微微抬起眼皮。
“膝盖伤了为何不同我讲”秦岭微微蹙眉,语气却温润的不行。
黎庶用袖子掩住口鼻又咳了两声,才轻声答:“一点小伤,不足王爷挂念。”
秦岭听后先是沉默了一会,才道:“你都疼得发抖,还说是小伤”
黎庶微笑着摆摆头,不语。
秦岭知道黎庶从小就睡不安稳,觉不但浅而且戒备心重。此时如若他不走,那么黎庶定会强撑着精神陪他,所以秦岭也未久留,给黎庶喂完药并且给膝盖上好药便离开了。
待秦岭走后,黎庶才瞧了瞧自己膝盖,面容静的如同洞穴深潭中的潭水。
今夜注定睡不安稳了……
黎庶就这么半梦半醒地坐到了早晨,他坚持下榻洗漱,叫秦岭昨夜留下的下人们无法阻拦,于是他们只得先帮其摆好早饭。
黎庶小饮了口茶,咽下,随后提筷夹了个包子吃。
黎庶吃了两口后直接愣住了,他松口看了眼包子,随后紧接着又咬一大口,循环几次后黎庶有些失控地拿起茶盏摔到地上。
刚好秦岭进屋,正巧茶盏碎在他脚前,让他有些怔住了。
“怎么发这么大火”秦岭绕过碎掉的茶盏来到黎庶身边,见黎庶碗里剩下的包子以为是不合口味,便拿了个尝后怪道,“味道尚可,你不喜欢”
黎庶只是摇头,心里却不这么想。他已经尝不出味道了……这么快,五感便失掉其一。
秦岭更加奇怪了,他又以为是下人不懂事,正要问责却被黎庶拦住,黎庶道:“王爷,我想单独待会儿,能离开吗”
秦岭略微皱眉,他特地赶来连早膳都没用就是为了看看黎庶,却不想被下了逐客令。
黎庶能看出秦岭的不满,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安慰别人了,只是装作看不到,待秦岭走后才独自出了王府。
也许这是秦岭唯一的好处吧,就是不论黎庶同秦岭怎么闹矛盾,秦岭都不会禁止他去任何地方,在王府中连管家都去不了的地方他却可以去,秦王令牌拿在手中都能当玩具一般。
早晨的集市格外热闹,人来人往,热闹却不嘈杂。黎庶瞧见有位老翁卖着糖葫芦,便给钱伸手去拿,却被路过的撞了一下,刚买的糖葫芦掉到地上碎了,黎庶也被撞的身体往后倒,却被人从腰后扶住了。
也不知撞人的出何心理,没有停下道歉甚至也没有瞧黎庶一眼,也许是怕赔钱,撞人后便匆匆进了人群再也找不到了。
扶人的也不知出何心理,抱住黎庶就不放了,还在黎庶耳边轻佻地道:“好个公子,青天白日投怀送抱,不怕你家秦王争风吃醋”
黎庶听这口气直皱眉,回身拽开那手道:“贺公子慎言。”
贺栩冲黎庶懒懒地笑笑,从那老翁手中又很顺手地拿了一根糖葫芦,塞到黎庶手里后付钱道:“别生气啊,公子请吃糖,甜一甜你的小嘴。”
黎庶看着手中被硬塞进的糖葫芦有些无奈,他吃与不吃都一样,反正也尝不出甜味,却要枉费贺栩的银子。
“干嘛这副神情,不会要你还钱的,请便是请。”贺栩话音一转,又有些坏地挑起眉道,“只不过下次见了我不必这般生分,叫贺栩便好。”
黎庶神情复杂地瞧了瞧贺栩,又看了眼糖葫芦,无奈道:“贺栩少爷破费了,多谢。”
贺栩听后笑得更肆无忌惮了,他没个正形地道:“把少爷也去掉,多见外啊。”
黎庶一声不吭地往前走,贺栩也跟着不停的同他讲话,黎庶也只是叹了口气,权当带了个孩子出门。
最后还是贺栩把黎庶送回王府的,黎庶一直没吃那根糖葫芦,回府后便匆匆去了秦岭那里,想弥补一下今早的过失。
黎庶满心欢喜地去了,却在推门的时候听见屋内有说话的声音,这声音正是那日被秦岭质问的小妾。
黎庶以为他们有事相谈也不做打扰,只是在屋外等候。
“王爷,依据皇上的圣旨,赐婚时日在半月后,妾身以为应当早做打算,以免到时候王妃娘娘入府受了委屈。那王妃是苏家小姐,长得也是楚楚动人,王爷更不应怠慢皇上所赐的人。”那小妾说道。
黎庶听后整个人都怔了怔,他根本不知道什么赐婚诏书。
只听秦岭道:“本王知晓,还需你替本王操心”
黎庶手一抖,手中的糖葫芦“啪嗒”一声,碎了满地鲜红。
“谁”秦岭和小妾同时发问,推门见到的是黎庶睁着大眼不可置信地瞧着秦岭。
秦岭显然是没预料到黎庶会来,看到碎了满地的糖葫芦后挤出笑容道:“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
“我来给你送糖葫芦。”黎庶嘴上这么说着,却不住的颤抖后退,“你们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秦岭想上去扶住黎庶,却被黎庶逃也似地避开了,秦岭有些怒了,他道:“我也是没有办法!”
黎庶绝望道:“为什么接受赐婚”
秦岭平静下来,他抱住谈和的希望勉强笑了笑,道:“之诩,你知道我想要这个皇位的。所以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拒绝皇上,你能理解的,对不对”
黎庶睁大眼睛,泪水夺眶而出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只是不住地摇头,道:“所以你不娶男妻,为的就是这么一个可笑的皇位?……你以为娶了王妃就能拿到皇上那么几个皇子哪个不比你有可能,难不成你要造反秦子疏!你为了虚名,要负我……?”
秦岭从来没有见过黎庶这个样子,那小妾见了也连忙退下,秦岭有些慌了,他连忙道:“之诩,之诩你听我说,王妃不过一个虚名,我不碰她,真的!别这么说……”
“秦岭!”黎庶闭上眼,几乎失声地吼道,“你以为我跟你这么十几年就是为了一个名分吗”
黎庶这么一吼直接将秦岭原地吼怔了,接着黎庶头也不回地跑出王府,天上响起闷闷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