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安特泰曼星的看守所是私人运营的。
在萨恩星盟联邦帝国，除了政府军是被政府直接管辖，其他所有的机构、企业、设施，基本都是私人运营。
有些时候，私人运营就意味着，只要给足够的钱，监牢也可以给你“宾至如归”的享受。
如果不是唐季坚决跟唐氏划清界限，自己非要在牢里蹲着，他甚至可以只在看守所的名单上挂个名，然后继续自己原来的生活——毕竟在相当一部分人看来，一审判决生效的可能性也不大。
所以，现在唐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看守所的所长很慌张。那可是被称为帝国军事实际掌控者的唐氏掌舵人，而自己只是一个拿钱干活的打工仔。上头神仙打架，他这个小小凡人却被殃及池鱼。
瞧见唐和平一行人走路生风地出现在医院走廊尽头，所长立马带人迎了上去，十分卑微谦恭地道歉——说自己工作不力、表态——说已经安排严查真相，会尽快给唐和平一个满意的解释。
唐大老板连眼色也没分他一个。第一是因为，唐和平还不能确定这个所长有没有在毒杀唐季的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第二则是因为，唐和平很清楚，这所看守所真正的大老板，是与唐氏有密切合作关系的派森公司，那是一家拥有全帝国半数以上监狱的大企业，而眼前这个所长，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最底层支部的小经理。他唐和平完全用不着在这种小人物面前纡尊降贵。
唐和平给了顾礼一个眼神，叫顾礼把人拦住，别再苍蝇似的跟着自己。自己则直奔唐季病房。
顾礼知道自己必须得查清唐季中毒的真相，遂跟所长攀谈起来。
沧月明没跟唐和平去看唐季，留下来站在顾礼旁边听。
所长回答问题时，眼睛控制不住地往沧月明身上瞟。
安特泰曼星是帝国娱乐文化最为昌盛的星球，甚至可以说，整颗星就是一个巨大的娱乐工厂。在这颗娱乐至上的星球上，进行过各种各样的珍稀物种展览。其中就有过鲛人。
所长有幸目睹过鲛人。即便他已经见惯了安特泰曼星上近乎泛滥的俊男靓女，还是瞬间就被那种美丽得奇幻的生物惊呆了。
其实，人类所喜爱的鲛人的美，仅限于鲛人的上半身。因为这部分看起来与人类无甚差异。而对于鲛人那闪着寒光的鳞片、粗壮有力的鱼尾，人类的赞叹中，一少部分是因为新奇，剩下的一大部分，其实是恐惧。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任何物种都会本能地对不属于自己种群的事物抱有敌意和恐惧。只不过人类对于鲛人的恐惧，已经被那些代表着人类高等文明的武器、锁链、防弹玻璃所掩盖。
所以当沧月明这样拥有鲛人那般超越人类的美貌，却又完全属于人类种群的人出现在眼前时，所长瞬间觉得，曾经见过的鲛人都黯然失色。何况，眼前的美人是生机勃勃的，尤其是那双碧玉色的眸子，简直美得摄人心魄。不像那些沉在水族箱里的鲛人，眸子鳞片黯淡无光，完全没有生气。
“方便让我们看一下当时的监控录像吗？”顾礼问完，瞧瞧眼睛完全粘在沧月明身上的所长，又叫了他一声，“所长？”
所长勉强收回心神，支吾道：“啊，这……没有警方出面，恐怕我们……”
“所长，”沧月明微笑道，“我们想看一下被告唐季中毒前后的监控录像。”
沧月明开口的一瞬间，顾礼就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顺着神经脉络，一寸寸抚摸、蔓延开去。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沧月明，盯着他翕动的唇，神色像是中了什么魔。
而比起只是“像中了魔”的顾礼，所长看起来完全像是被什么支配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沧月明，双瞳涣散，有些口齿不清地点头应道：“好。”
沧月明转过头来交代顾礼，“顾秘书，看守所那边就交给你了。我留在医院这边，找主治医师开一下病情证明，申请延期上诉。”他凑近顾礼耳边低声道：“监控录像最好弄个备份给我。”
从耳朵开始酥麻了半侧身子的顾礼勉强稳定心神，应道：“好，您放心。”
他看着沧月明潇洒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微微皱眉——
唐和平虽然聘用了沧月明，却也不是完全信任，这边用着人，那边吩咐顾礼去调查沧月明的背景。从接到沧月明的邮件到现在，三天过去了，顾礼围绕沧月明的调查完全陷入了迷雾。除了一份从业两年、未尝败绩的优秀履历，过往和人际关系一片空白。虽说星际联邦帝国因为各行星之间的时空差距，在人口管理上存在十分严重的问题，可是盯着一个人查却什么都查不到，实在太过不寻常。
顾礼最近很愁还能从哪方面入手调查，就再次意识到，沧月明不光是容貌酷似鲛人族，连声音似乎也具有传说中鲛人的歌声那般具有魅惑人心的力量。
莫非，这个容貌昳丽的小律师，真的是鲛人一族？
可是怎么可能呢？
传闻中鲛人族的智力水平较低，最多不过跟人猿一样。而沧月明不光具备人类的智力水平，显然比一般人还要聪明。
还有，他那两条腿要怎么解释？如果鲛人的鱼尾能变成人腿，全星际还不炸了锅？
顾礼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猜测有些天方夜谭。眼下，还是优先调查小少爷的事情要紧。
起草延期申请书，请院方、看守所提供各类证明，再在网上提交申请，花费不少时间。沧月明进到唐季病房时已经入夜。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小黄灯，亮度不及掩去窗外的月色和远处商业街的灯火璀璨。
偌大的病房略显空旷，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躺着一个被呼吸罩遮去大半面容的红发青年。
许是因羁押多日，发根处已经长出了挺长的黑发。但无论红或黑，都显得青年的面色极其苍白，连温暖的灯光也没能缓解半分。
唐和平守在床边坐着。并不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身影在床边、地面投下一团极为浓重的暗影。初见时还似身躯内蕴藏雷霆万钧之力，此时看起来，背影却莫名地沧桑、凄凉。
沧月明望着老唐的背影，站在门廊处没有动。
唐和平听见有人进来了，但是来人没动，他也就没有动。
就这么静止了好一阵，病房里响起老唐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不过很明显是怕吵醒病床上的人，有心压低了音量，“延期申请办完了？”
“是。”沧月明应声，走近病床边。
老唐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一直未动，只动动嘴皮，“在我身后不声不响地观察那么久，看出什么了？”
“您是真心疼爱小唐公子的。”沧月明的声线放轻柔了许多。
似被这一句触动心弦，雕像似的老唐终于轻微动了动，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最终，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自古天家无父子。”沧月明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唐季，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朦胧，似在想着别的什么人。“说实话，我也以为，您救小唐少爷，更多的是为了唐氏。”
“是为了唐氏。”唐和平说。
沧月明站在床边，颇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向老唐。
“唐氏发展到今天，全星际养着几亿的员工、佣兵。我这个做老板的，得对这几亿人负责。跟几亿人比起来，这臭小子的一条命算得了什么。他要是真的杀了人，就叫他用自己的命去抵。”
“可是。”唐和平语气一转，“虽然这孩子离开我很多年了，但我知道，他不会杀人。更不会干出杀人后肢解烹尸这么残忍的事。”
“我知道，小唐少爷没有杀人。”沧月明说。
这次轮到唐和平意外地侧头看向沧月明。
沧月明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唐季在一审法庭上那堪称病态疯狂的自述场景。
“如果二审无法翻案，唐老板，就让您的钢铁洪流踏平整个帝国吧。它不值得。”
唐和平看着沧月明，脸上的神色从意外变成震惊。
沧月明一笑：“我开玩笑的。”
唐和平：“……”
“笃笃”。
敲门声响起，唐和平收起思绪，微微上扬音量，“进来。”
“老板，给小少爷投毒的犯人找到了。”顾礼进来说。他顿了顿，继续道：“是另一名死刑犯，计划将于月底执行。他说他不是受人指使，就是想给自己上路找个伴儿。但是他没办法详细说明毒物来源。在我们采取进一步措施前，他……死了。是服用了相同毒物，但是剂量更大。”
唐和平火大，“小顾，你是想告诉我，这就是你们调查到的最终结果？”
顾礼急忙否认，“当然不是，老板，我们会从药物来源方面入手，继续调查。但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老唐重重哼了一声。
老板心情很不好，但顾秘书还得硬着头皮上，“老板，还有一个情况，需要向您汇报一下。”
唐和平：“说。”
“小少爷中毒，上热搜了。”顾礼看了眼沧月明，“沧律师，您也上热搜了。”
沧月明笑眯眯地回道：“啊，我看到了。十几亿的网友在人肉我的信息，网暴我，叫我去死。私信炸得我音浪账号都崩了，连忙开了个小号。”
唐和平&顾礼：“……”
这人被人肉网暴诅咒，怎么跟收了礼物似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