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沧月明笑了笑，“没有证据。只是现在非常时期，想提醒一下唐老板您，莫要病急乱投医，轻信什么人的花言巧语。”
唐和平也笑道：“沧律师这话，可是把你自己都装进去了？”
毕竟比起同在中央星、经常能在某些场合偶遇、可以算是点头之交的方思远，唐和平对眼前这个过往履历一片空白的野鸡律师更不熟悉。
沧月明笑得轻松，“唐老板既然肯叫我来，便是信了我的投名状。尤其现在上诉绝限日迫近，临阵换将已经来不及。您肯将一切赌注压在我身上，足以证明您已经对我予以充分的信任。而我，也会以实际行动让您确信，您，没有信错人。”
唐和平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对沧月明十分满意。
笑过了，他又严肃面容追问道：“沧律师既然提醒我提防方思远，总该有些原由。不说证据，蛛丝马迹也可以，说来给唐某参考一下？”
“如此错综复杂的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何况，自我提出这个问题后，唐老板您必定已心如明镜。”沧月明说。
唐和平叹口气，蹙眉道：“哪里是心如明镜，是头绪太多，心乱如麻。”
沧月明深表体察地微微点头，正色道：“我想，小唐少爷的案子，并非眼下乱局的开端。相反，它应该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的结果。”
唐和平闻言，面露醍醐灌顶之色。
唐季的案子，不是开端，而是结果。
——这是一个很新奇的论调，在现有的披露信息下，可以说是颠覆了一般人的惯性思维。
毕竟从客观事实来看，案发在先、媒体曝光在后，案件的残忍血腥程度、公检法前期办案的拖沓和各种语焉不详、唐季在被捕和庭审时的嚣张猖狂，如火上浇油、油锅进水，一步步将事态推到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老唐，和他身边的所有人，也都是这么看待整件事的。所以他们一直致力于从案发这个节点开始，从唐季这个始作俑者入手，寻找一切能够解决事件的方法。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整个案件，很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实则在水面下，掩藏着庞大而神秘的山体。
眼下正值换届大选的档口，各股势力暗涛汹涌。唐和平虽然声称唐氏保持中立，不参与政治，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也许真相应该是，有人设了局让血气方刚的唐季往里跳，又安排媒体去蹲点第一时间披露罪行，再请公检法拖延时间、营造一种是他唐家在干涉办案的假相，然后煽动民意，借此将他唐氏一举推入深渊，万劫不复……
若不是请到了沧月明，被他一语惊醒梦中人，还如之前一样，只围着唐季想办法，却没有解决暗中布局的人，后续事态会变成什么样？唐和平想到这里，忍不住一阵脊背发凉。
“不过，”沧月明继续说道，“小唐少爷的行为很可能不在对方的预料之内，以致于对方也乱了阵脚，事态严重到如今这种民怨沸腾的地步更是超出了对方的掌控范畴，所以，素来与唐氏无甚交集的方思远才会亲自登门拜访。”
唐和平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对沧月明的信赖再次提升——不过是与方思远“擦肩而过”，便能提出如此鞭辟入里的论断，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律师，看问题的眼光倒很是老辣。
“唐老板，方思远过来，跟您说了些什么？又问了些什么？”沧月明再次问到。
唐和平没立刻回答，仍在皱眉沉思。沧月明也没再催促他。
终于，在一声重重的叹息后，老唐开口了。
“他是来‘登门谢罪’的。”他说，“你也知道，赛普特集团旗下的‘音浪’是帝国最大的社交媒体平台，几乎垄断了市场。阿季的案子从案发以来，就一直占据热搜前几名，从没下来过。其他跟唐氏有关的爆料也跟着日常冲上热搜。公关团队一直在处理，音浪那边的对接团队也一直很配合。但，据说是实际讨论量高得离谱，所以音浪那边的团队也没办法彻底把热度降下来。
“现在阿季一审被判死刑立即执行，方思远说音浪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妥善处理，以致于给我们唐家造成了严重影响，特地登门拜访来向我赔不是。还说后续会努力协助我这边控制舆论风向。
“‘音浪’本身不过就是一个平台，实际发布消息的是媒体公司和千千万万的民众。更何况，我搞军事、他搞新闻，都是‘客观中立’，但又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各自在位十几年，从来没有过实际交集，也谈不上利益纠纷。我是真的没想过，这老小子有可能会害我啊……”老唐叹息着苦笑一下。
“他很关切我们会不会上诉，问我上诉手续办得怎么样了，请了什么律师。”老唐又重重叹了口气，很是悔恨道，“虽说谈不上和盘托出，基本上也都如实告诉他了。”
沧月明思索片刻，安慰老唐道：“您也别太忧心。我这也没什么铁证，就是提出一种可能。如果他跟这案子没什么关系最好。如果有关系，唐老板，我说过，我保证小唐少爷和唐氏都能全身而退。”
唐和平扭头看看年轻律师眼中自信的光，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息一声，“先拿到委托书再说吧。”
一行人抵达星航空间站，搭乘唐氏专机，历经3星时，在安特泰曼星顺利落地。一落地，秘书顾礼就接收到无数条信息轰炸。他翻开一看，瞬间面色苍白如纸，急忙将消息转告唐和平和沧月明——
唐季在狱中中毒，已被送医救治。
一行人迅速改变目的地，乘坐小型飞行器前往唐季所在的医院。
路上，顾礼向唐和平跟沧月明汇报了更详细的情况——
在一审败诉、与律师团开过内部会议后，已经认识到这桩案子政治意义大于法律意义的老唐，在羁押唐季的看守所里安插了一个眼线。一来是为了暗中保护唐季的安全，二来也是怕唐季这个混小子在二审前又搞出什么事情来。
最初的消息是线人发过来的，告知顾礼唐季意外中毒，原因不明。情况危急，他会想办法让小唐少爷尽快得到救治。
然后是看守所方面发过来的消息，通知作为案件联系人的顾礼，被告唐季疑似服毒自杀，但被狱警及时发现，已经送医。
间隔许久后，是线人发来的长文汇报：
首先是报告唐季已经成功送医，目前正在急救中。
然后是介绍了事件的大致过程：唐季中毒前，狱警状似无意地清空了周边的在押犯人和狱警。线人觉得事有蹊跷，伺机折返，发现唐季中毒。大声呼救，无人出现。是线人背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唐季找到所长，看守所这才安排送往医院治疗。
唐季中毒的原因，暂时不明。线人无权查看监控录像调查。不过他暗中看护唐季这些时日，不觉得唐季有自杀倾向，所以，要么是意外，要么，是有人想要唐季的命。如果是后者，线人表示希望老板能尽快增派保护唐季的人手。最好能立即亲自前来安特泰曼星，想办法把唐季接回中央星去救治。
与这条消息隔了一段时间，看守所方面又发来消息，通知顾礼，经过初步救治，唐季体征已经平稳下来。看守所方面会安排人手密切看护，但鉴于唐季的情况，希望亲属能够尽快过来看望一下。
在众人着陆前不久，线人发来最后一条消息：听闻唐季已经性命无虞，不过因为是神经系毒素，人还在昏迷中，且能不能苏醒，尚未可知。线人受身份所限，暂时无法近前查看，核实消息。待有确切消息后，会另行汇报。
唐和平听着顾礼的汇报，脸色冷得能掉下冰碴。
“这是哪个得了失心疯的如此按捺不住？”唐和平冷笑了一声，吩咐顾礼，“派人给我查。”
坐在老唐身侧的沧月明微微侧倾身，垂眸低声道：“您要不要试试看——把目标就锁定为方思远？”
唐和平沉吟一下，侧头看沧月明。可是沧月明说完那一句就已经正回身去，开始眼观鼻鼻观口。
唐和平打量沧月明片刻，一脸饶有兴致地问道：“沧律师，你的目的是什么？”
“嗯？”沧月明侧过脸来，满眼的无辜。
“沧律师愿意接下这颗烫手山芋，且分文不取，所求，到底为何呀？”唐和平笑眯眯地问。
沧月明笑眯眯地回答，“唐老板您说笑了，我可不是分文不取。接受委托的条件是，若是顺利翻案，您帮我办理长驻中央星的资格，这不是说好的嘛。您可不能不认账啊。”
中央星身为星际联邦帝国的政治中心，没有介绍人，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登陆的。而对于没有长驻资质的人，登陆后的滞留时间最长不可超过十日。意思就是，你有事就开个短期通行证，事儿办完了就赶紧滚。
毕竟大部分圈层形成后，都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严重的排外倾向。没有一定的背景，想长驻中央星、跻身特权俱乐部，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当然，身处其中的唐和平并不这么觉得。
“不就是让你留下来嘛，多大点事儿。”他说。
沧月明表情夸张道：“哎哟，我的唐老板哎，您可不知道我们外星人想进中央星有多不容易！您要是真让我留下来，别说小唐少爷这一件案子免费代理，今后所有的案子，只要您愿意聘用我，我都免费给您做！”
老唐继续笑眯眯问道：“那，留在中央星之后呢？”
沧月明一脸纯真地看着老唐眨眨眼，憨憨一笑，“实话告诉您，我还没想好。之前哪儿敢想自己能长驻中央星啊。”
老唐依旧笑眯眯道：“沧律师不愿说，那不如让唐某人来猜猜。”
他拉过一脸天真无辜的沧月明的手，在他掌心写下四个字。
在老唐开始写第三个字的时候，沧月明开始笑着挣扎，说太痒，想把手抽回来。不过第四个字也很简单，就两划，老唐写完就放开沧月明，看着他笑得别有深意。
小狐狸的修行毕竟比不得老狐狸。在唐和平写完第二个字时就已经知道全词是什么的沧月明，脸上的笑有些僵。
唐和平看看眼前隐隐有炸毛趋势的小狐狸，满意一笑，靠进椅背做阖眸休息状，“别紧张，小朋友。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即便我们的利益出发点不同，那也是可以‘合作’的嘛。‘利用’就不要想了。小小的人儿，可是挥不动四十米长的大刀的，嗯？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