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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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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茫的月在夜幕下笼上了一层血色,四周的兽鸣层叠起伏,一双双眼在黑暗中泛着或幽绿或鲜红的光。

    这里原本是黑气形成的牢笼,吸引了无数阴邪之物,只是碍于阵法阻隔,无法靠近。如今阵法一朝破解,阴灵巨兽均是虎视眈眈。

    好在,岁县虽说是小城,但方圆也有百里,城中屋宇错落,即便如今多成了废墟,也是高低交错。缙云他们毕竟在城中,不至于毫无屏障。

    齐澜此时倒是镇定,带着几人先找了个掩映之处藏了身形。

    外面妖兽太多,若正面冲突,免不了暴露了他宣北齐氏的踪迹,万一背后真是乾元宫,那可麻烦得很。

    “能开传送阵吗?”齐澜问。

    闵哲在地上拍了好几张符,又凝着灵力写写画画了好一会儿,眉头却没有一丝要松开的意思。

    “不行,灵力走到一半,就被截断了。”

    齐沐在一旁帮着忙,也是眉头紧拧:“结界不是解开了么,怎么还是连不上?”

    “来了!”缙云突然眉锋一凛,挥出一道灵力将他们三人推开,却揪着另外三个往后撤开,一只巨大的兽爪随即从头上狠狠地拍了下来,将一段青砖长墙拍得粉碎。

    烟气中露出一个兽头,足有三人高,两耳尖尖,目如灯笼。

    殷离吓软了腿,陡着声音话都不利索了:“这是什么?山狐狸?怎么有这么大只的山狐狸?”

    他的话音未落,那蓬松着大毛尾横扫而过,带起一阵罡风,将数排屋宇房舍尽数扫荡一空。

    齐澜三人在风烟中跃起,手中横刀舞得飞快,灵力飞旋盘互,竟与狐兽斗了个不分上下。

    缙云沉了目光,望了一圈城外群山,果然山峦相护,犹如一个天然牢笼,稍动手脚,阻断灵力亦不是太难的事。

    看样子,只能硬闯出去了。

    齐澜一声长喝,横刀一斩,砍下了狐兽的长尾,瞬间鲜血如注引得无数妖兽厮杀哄抢,怒嚎哀鸣之声震耳欲聋。

    汹涌的打斗吸引了更多阴灵妖兽往这边聚合争夺,如暗色潮水一般迅速围拢。

    几人边战边退。

    缙云一手捏了黄纸,一掌拍出便化出无数道刀锋利刃,自毛骨血肉之间碾过,一时尽是血腥之气。

    商予今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没有动手,脸上的病气却重了几分。

    缙云的心蓦地沉了沉。她自妖兽空隙掠过,听到几声嘶鸣混着杂乱的马蹄,果然在一栋破旧矮楼下看到了两匹拴住的马,和倒在一旁的车。

    “到车上去!”缙云喊着,一阵掌风便将那车扶了正,“山青,把马套上。”

    她腕边一扯,灵线拽过商予今便塞进了车里。

    “你干什么呢?”商予今让她摁了进去,刚想探出来,又立马被塞了个殷离。

    缙云:“老弱病残,就别出来了。”

    老弱病残?商予今无语,他如今是虚弱了些,但也不至于就沦落到老弱病残的地步吧……

    缙云头也不回,拍下几张符纸挥手在车上布下个防护结界,一道灵力斩出砍翻了四下围上来的妖兽,扯过山青递来的缰绳便是一鞭:“驾!”

    那马是好马,但也是凡马,哪见过这般妖兽厮杀的场面,早就被吓得胡乱蹬踏。

    缙云手握缰绳,脚踏车辕,灵力收拢,强行压了它们魂识,威力一迫,操控着将两匹惊马逼成了悍骑。

    铁蹄踏破疾风,硬是在一众兽潮中冲出一条出路。

    那边齐澜几个已经起了刀阵,即便已经隐了刀中灵气,但明光闪闪在夜幕下还是十分耀眼。

    “齐澜!”缙云高声喊过。

    齐澜的刀正卡在一只妖兽的钢牙中,余光瞟过见一驾那车奔得飞快。

    他长喝一声,横刀一顿猛错,绞得那妖兽口齿血流不止,才一脚将它踢飞。

    “走!”他大喝一声,飞过身形,刀如狂风砍倒与齐沐和闵哲相持的几只凸吻毛猪,凌空踏过跳到了马车顶上。

    缙云手中灵力一沉,旋即提了缰往上一拽。只听一阵快马嘶鸣,车轮便离了地。

    这一通操作看呆了车顶众人。以前只看过御剑御刀御灵器的,也听过传说级别的厉害人物能御风而行,但从没见有人御马车的,今日倒是长了见识。

    “发什么呆,想被扒下去吗?”缙云一掌后劈,轰断了紧随而来的几只飞鹰长翅。

    几人立刻回过魂来,收拢心神,便见无数妖兽如潮水环环相扣,一波盖过一波争先奔来。

    它们紧紧地扒着车,即便让结界烧糊了爪子也不肯松手,一张张血盘大口就在身侧,甚至能看到口中鲜红的舌,听到喉间的滚滚怒吼。

    齐澜几个身在结界之内,没有顾虑地挥着大刀,一刀下去便能砍断无数长角巨爪,不像砍妖兽,倒像剁大葱。

    马车裹着结界,在兽堆中奔袭而上,砰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从兽群厮杀中脱离出来,高悬于天际。

    群山环绕,犹如一个天然牢笼,岁县便处于正中,此时正覆着成群的阴兽,从天上望下便是黑沉沉的一片,有如黑气笼罩。

    缙云蹙着眉,这场景让她莫名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丝惊惶不安自心底升起,心脏仿佛抽搐了一下,有些背不过气,仿佛那是一个极恐怖的噩梦,而她却死活挣脱不醒。

    她恍然一惊,缓了缓神,实在不知道这股突如其来的悲戚劲儿打哪来,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压了下去。

    齐沐一屁股坐到了车顶边缘,垂着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望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兽群,还是心有余悸:“吓死了,还以为今天要葬身兽口了。”

    “说什么丧气话。”齐澜说她。

    “我说的是事实,怎么能叫丧气话。传送阵用不了,直接御刀肯定要让那群畜牲扒下来。”齐沐满眼都是欣赏崇拜地摸着马车顶,“用马车套结界,这法子真是绝了。”

    “二公子。”闵哲手里还握着刀,浑身都是戒备,“那枭鸟……”

    在马车之后,几只枭鸟远远地跟着。它们并不进攻,只是一直跟着,倒更像是在监视。

    “留不得。”齐澜沉了声,手一晃从乾坤袋中取出把长弓,凝灵力为箭,一发便是五支。

    几声哀鸣刚欲响起便戛然而止,鸟群中落下几只黑影,旋即卷起大火,在半空中烧成一片,将夜幕映成猩红。

    齐沐惊得目瞪口呆:“二哥,你这用的什么法术?”

    齐澜表面风波不动,心里却也惊诧万分,他分明只是以灵力搭了箭,怎么就烧成这样,他啥时候有的这般能力?难道是机缘一场开了窍?

    帘子被风吹开,商予今半倚在车门内,一手托腮,饶有兴趣地望着那片火光,轻声道:“真厉害,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怎么,你也想试试?”缙云冷漠地回道。

    这个结界都是她控的,附点灵力在齐澜箭上不算什么难事。这种小把戏,她不信商予今看不出来。

    商予今也不恼,低低地笑了几声:“打算去哪儿?”

    天上的风很凉,缙云盘着腿坐在车前,长发在风中飘曳,时不时抚过商予今手背,带着一点轻痒。

    沉默了半晌,缙云才开口:“去庆州。”

    商予今一愣,随即便舒展了眉角,欣然答应:“好。”

    马车从云层中穿过,一路向下,最后落到了一片林子里。

    那两匹马从未发现自己如此英勇豪迈,撒开了蹄子竟能在天上奔腾,即便万兽群中过也是寸伤不上身。

    所谓天马,也不过如此吧。

    他们一扫惊慌狼狈,骄傲地扬着脑袋,落了地还不服输地奔着蹄子,缙云扯了几次都没扯住,气得她一把丢了缰绳。

    “与它们置什么气,我帮你。”商予今说着便捡了缰绳,握在手中捋顺了轻轻拉着,狂奔的马便渐渐停下了。

    齐澜从车顶下来,打量了商予今几眼:“真看不出来,你还懂驾车。”

    “嗯,学过一些。以前还对付过更难的,总归有些心得。”商予今说着看了缙云一眼。

    缙云突然觉得自己被内涵了,这是在说她当年很难养很难对付?

    她扁着嘴回瞪了商予今一记,果然碰上了他的盈盈笑靥。

    哼!

    缙云一口气憋着没地儿撒,正巧见齐澜推着齐沐就要往车上坐,当即横了马鞭挡在前:“城已经出了,还跟着我们做什么?”

    “……”齐沐一时语塞,回头望望她哥。

    闵哲:“谁跟着你们了。此处荒郊僻野,岂能委屈了我家公子小姐,怎么着都得去到附近城里。”

    他扯起话来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齐澜和齐沐向他投去了佩服的一瞥。

    之前怎么不见你们这般娇生惯养。

    缙云正想怼回去,却听商予今开了口:“也是,好歹是齐家宗府的嫡系弟子,随意走在荒郊野外不成体统。若是不嫌弃,便一起进城吧。”

    缙云郁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商予今朝她温和地笑笑,缙云也就闷闷地收了手,转身爬进车里呆着,不再管了。

    这马车原本四个人坐还算宽敞,如今四个人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闵哲驾着车,齐澜也坐在车外,山青便缩着腿挤在两人中间。

    马蹄声重新在林道中哒哒哒地响起,拖着车厢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密室内,四周陈列着一圈陶罐,罐口冒出缕缕黑烟。

    地面绘着阵法图,正中端坐着一个人,闭目盘腿。

    突然一声爆响,陶罐平白无故碎裂了一个,陶片崩得到处都是,轻晃着溢出最后一丝黑气。

    角落里有什么动了一下。

    中间那人慢慢地睁开眼,也不动,盯了那破陶片一会儿:“第几个了?”

    “回主人……第二十七个了。”角落的黑影答道。

    “还是查不到?”

    那人的声音压抑着愤怒,吓得角落的黑影一抖,答话便带了些巍颤。

    “属下无能,请主人降罪。”

    “一群废物!”

    那人猛地拍了一把膝盖,黑影便发出一声闷哼,原本跪着的身形在痛苦下愈发蜷缩。

    呼的一声响,眼前蓦地燃起一丛暗红的火,火光中清晰可见厮杀的兽群。

    那人沉着脸色,眸光暗得能吞下室内本就无多的亮光,角落里的黑影也惧怕着不敢动弹。

    兽群中突然映出一片阵光,那人眸光微动,打量了半天,才出淡薄的唇线中挤出几个字:“齐氏刀阵。”

    “宣州齐家?”

    暗红的火中突然映出鲜亮的火海,眨眼景象就消散了,两片黑色的枭鸟羽毛飘落在地。

    “成丰禄的事没成,宣州是起了疑,但光靠齐山可没这能耐。”那人挥手召过一丝黑气,捻在拇指和食指间。

    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不该是他的,他还困在封印阵里,那还能有谁?

    “主人,可要派人去宣州一趟?”黑影问。

    那人沉思了一会儿,站起身,一挥袖子清了那碍眼的碎陶片。

    “不必。齐家少宗主与大公子也多年未曾见亲了吧?”

    “是。”

    “既如此,就送他们一份礼。再过两月便是大典,让齐氏入京吧。”

    马车上晃晃悠悠,折腾了一天两夜,如今咋一松懈下来,缙云不自觉地就打起了盹儿。

    天慢慢亮了,车窗里漏进几缕晨光,她皱了皱眉,又往遮光处拱了拱,温软包裹着,让人心安的气息萦绕鼻尖,正睡得舒坦。

    诶,等等……她不是坐在马车上?拱的什么呀?

    缙云猛地一下惊醒过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商予今感觉到怀里的人突然抽搐了一下,便低下头,轻声哄着。

    缙云懵然地睁着大眼,与他对望,又眨巴眨巴了几下。

    什么情况?她怎么就睡到商予今腿上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商予今看她呆呆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不会是睡傻了吧?”

    缙云的耳尖浮上一点轻红,掩在蹭乱了的发丝下。她抿抿嘴,强自镇定,若无其事地从商予今怀里坐起来,瞟两眼车里车外。

    呼,还好还好。齐沐和殷离睡了,各自歪成一团,车外的几个背对着专心驾车,应该也没发现什么。

    “我们到哪儿了?”缙云绷着个脸。

    “过了前面那座山谷,就到庆州城外林了。”商予今说完顿了一下,“天还早,要不再睡会儿?”

    说罢,还调整了一下手臂,正好圈出一个舒适的窝。他的衣袍未整,还留着缙云刚才拱乱了的痕迹。

    缙云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差点绷不住,强撑着严肃道:“不用,我不困。”

    她如今惊吓过度,整个人都精神无比。

    商予今瞧了瞧她已经烧到耳垂的绯红,突然就生了调笑的心:“耳朵怎么这般红?”

    这人真是坏得很!

    缙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伸着手将商予今推开了些许:“热,离我远点。”

    商予今让她推到了车板上,轻笑声滚在喉间:“马车也就这么大了,我还能远去哪?”

    缙云抿着嘴瞪了他一眼。

    商予今才笑着揣了手:“行吧。”

    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整了整衣袍,在听到缙云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后,轻声道:“以前又不是没这么睡过,怎么就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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